路明非領著繪梨衣走在那條沿河的小路上。


    日出的陽光照到河麵,渡上一層暖色的光輝。


    裸露的河床上鋪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繪梨衣蹲下身,撿起一塊蛋白色的鵝卵石,雙手捧著輕輕吹了吹氣。


    旁邊的路上,有仕蘭高中的學生,背著書包路過。


    路明非讀高中時,就走這條路上下學。


    夏天的傍晚,河麵會吹來涼爽的微風,這邊的地上長著很多的蒲公英草,蒲公英花盛開的季節,小傘般的蒲公英種子就會沿著風的方向飄來飄去。


    有時候會飄到你的鼻尖,弄得你癢癢的,止不住打噴嚏。


    路明非望著那些飛奔向學校的背影,回憶起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人就是喜歡回顧過去,


    但過了一會,他又覺得好像沒什麽好回憶的,想起高中,他隻能想起網吧和陳雯雯,那都是過去式了。


    他搖搖頭,采下路邊的一朵蒲公英,拿到繪梨衣的麵前。


    他們來這兒,是因為繪梨衣說她想知道sakura以前的生活是什麽樣的,所以路明非就陪她一起走一遍曾經走過的路,順便逛逛家鄉。


    “那邊就是我的高中了。”路明非指著紅磚白牆的教學樓。


    早晨第一節課的鈴聲響起,學校外麵也能聽得見。


    繪梨衣把鵝卵石擱到衣服口袋裏,接過那朵蒲公英。


    她遠遠地望著仕蘭高中最高的那棟教學樓,屋頂上站著幾隻信鴿,用鳥喙打理著羽毛。


    鳥兒們長著翅膀,無拘無束,想往哪飛就能往哪飛。


    她前半生最缺乏的東西就是自由,所以她很喜歡擁有自由的鳥。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把她手裏的蒲公英種子吹散了。


    她站在原地看著蒲公英種子飄走,並沒有伸手去抓,風停之後,她的手裏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草杆,但她還是很寶貴地把草杆收了起來,用紙疊著,放到了荷包裏。


    路明非覺得繪梨衣有時候也挺文藝,這或許是女孩子的天性吧,比起男生,她們的感情要豐富的多。


    兩個人漫步在這條河邊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


    繪梨衣挽著路明非的手,她不能說話,所以總是路明非在講話。


    路明非一邊走一邊給她講以前這發生過什麽事情。


    他說他有一次看到一個哥們騎自行車,不小心騎進了河裏,變成了落湯雞,還說夏天他會一個人過來玩,等河水幹些了,搬開那些大石頭,就能找到橫著走的螃蟹。


    繪梨衣靜靜地聽著,兩人走過街道,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繪梨衣拿著筆在小本子上畫畫,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方塊,那是房子,彎彎的波浪代表著小河,還有鴿子,汽車,蒲公英...


    她的畫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塗鴉,貪心的要把一切都裝進去。


    “繪梨衣喜歡畫畫嗎?”路明非湊過來看。


    “喜歡。”繪梨衣寫,“畫畫很開心。”


    她的畫工並不好,如果拿給別人看,估計還被笑話,但有什麽關係呢?她又不是給別人畫的。


    他們就這樣,走一會,停一會,繪梨衣在本子上畫了三四副畫。


    漸漸的,太陽升到了頭頂。


    路明非帶著繪梨衣來到了叔叔嬸嬸家在的社區。


    今早上,他就給叔叔打過電話了,說中午帶繪梨衣過來做客。


    路明非從兜裏摸出那把有刮痕的舊鑰匙,輕車熟路地上了樓。


    樹蔭下,細碎的陽光從樓梯間的縫隙裏照進來,落在地上像是碎粒的金子。


    走道盡頭晾著白色的床單,油香味飄進鼻子,家家戶戶都在開火做飯,到處都是普通人家的煙火味。


    回到這裏,就好像什麽都沒變過一樣。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擰開了門。


    進門就聽到爆油的聲音,廚房裏,嬸嬸圍著圍裙,正忙著做菜。


    這個家裏,她是掌勺大廚,一日三餐都是她包辦的。


    路明非隻能給嬸嬸打打下手,做做剝蒜剝青豆之類的活。


    當然,洗碗也是他在幹,那圍裙,至少得有小一半時間穿在他身上。


    叔叔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屏幕上播放著相親節目,台上坐著一大票的女嘉賓,現在正是滅燈環節,嘟嘟嘟連著幾聲,台上的幾十盞燈,頓時就滅的隻剩七八盞了。


    叔叔就愛看這種相親節目,好像三四十多歲的大叔,都好這口。


    小胖弟坐在叔叔的旁邊,聽到門開的聲音,整個人咯噔一下抖了抖。


    “明非,你們來了啊。”叔叔看見路明非的臉,拍了拍一旁的坐墊,“來,快坐,你嬸嬸做了好幾個硬菜呢,又是紅燒肉,又是老鴨湯的,她都忙了一上午了。”


    “坐吧,飯馬上就好了。”嬸嬸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客客氣氣地喊路明非他們坐。


    路明非頭一回有這種待遇,以往回來,嬸嬸都是大喊著:“路明非,趕緊去把冰箱那邊掛著的豬肉拿過來,還有,去把蒜剝了,再去超市買兩包醬油,回來了就幫忙!都不幹活,還真想天天下館子啊!”


    總之就是差遣他幹這樣,幹那樣的,嬸嬸在使喚路明非這方麵從來不客氣。


    “哥,嫂子。”小胖弟也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然後就縮回了頭,眼睛一直看著電視。


    “嗯。”路明非答應一聲,深切地感受到,他變成了客人。


    “你的東西,我都給你收拾好了。”叔叔指了指牆角的行李箱,“你在我們家住了七八年,本來以為東西挺多的,結果就隻在衣櫃裏找到一些舊衣服,還有你以前讀書時候的教科書。衣服都裝裏麵了,教科書,你說不要了我就沒裝,我準備等著鳴澤把學校那邊的書騰過來,再一起賣了。”


    “麻煩叔叔了。”路明非拉著繪梨衣坐在沙發上。


    “都是一家人。”叔叔拍了拍路明非肩膀。


    這個家裏,好像態度唯一沒變的人就是叔叔。


    “其實你嬸嬸本來打算請你們去意大利餐廳吃飯的,就是那家a什麽的餐廳,她怕自己做的飯不合咱媳婦的胃口。”


    “回來一次,肯定得吃家鄉菜啊。”路明非笑了笑:“我吃了七八年還不知道嬸嬸的手藝好不好嗎?帶繪梨衣回來,就是為了嚐家鄉菜呢。”


    去飯店吃,做的再精致,都沒有家的感覺,更別說是意大利餐廳了,路明非真不想吃西餐,就想吃中餐。


    “我也是這樣想的。”叔叔也讚同道:“以前在南京讀大學,最盼望的就是放假,一放假,我坐火車回來,行禮都不放,就得直奔小吃街。”


    “誰不是嘛,我在美國,天天都想嬸嬸做的飯。”


    “想吃你就隨時打個電話,我立馬讓你嬸嬸去準備。”


    兩人嘮嗑幾句,聊了聊家常。


    路明非看了陽台一眼。


    陽台曬著青豆苗,木篩子上鋪著橘子皮,小花盆裏種著蒜苗和蔥苗,吊起來的竹竿上,掛著沒曬幹的衣服。


    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怎麽變過。


    回到這裏,他才能體會到生活的氣息。


    別墅,豪宅,高級酒店,他都住過了,高級服務他體驗過不少,被子幫你疊的方方正正,床單每天都幫你換,地板一塵不染,打掃的幹幹淨淨,餓了搖搖鈴,就有侍者推著小推車送上牛排和紅酒,吃完還送上拚好的果盤,就連去浴室,都有現成的熱水放在浴缸裏,還灑著新鮮的玫瑰花瓣。


    住在那種地方的確很不錯,有人服務,但總覺得少了點人味。


    不一會,嬸嬸端著菜上桌了。


    桌上擺了十幾道菜,粉蒸肉、紅燒肉、老鴨酸蘿卜湯、蒜台炒肉、幹煸四季豆、番茄蛋湯、涼拌豬頭肉...


    大部分是嬸嬸自己做的,一些涼菜是街上買的,都是吃了十幾年的味道。


    “吃飯,吃飯。”叔叔上了桌。


    桌上放著公筷,他們都用公筷夾菜。


    “我們家那邊,沒什麽親戚,你爺爺死了之後,就隻有我和你爸爸是兄弟了。”叔叔一邊喝酒一邊說:“你嬸嬸那邊,人也不多,我們都通知過了,單位裏的人,我沒說,街坊鄰居,也隻通知了關係好一點的,日子定在月底,聽那邊說,地點這兩天才定下來,好像是準備包一家高級餐廳,你如果有同學或者關係好一點的朋友要邀請,就提前打個電話,我們好統計一下人數。”


    “等過兩天,我自己給嶽父那邊說吧。”路明非算了算,他還真有不少人要發請帖的。


    芬格爾、楚子航、愷撒、蘇茜、諾諾、曼斯教授和古德裏安教授、老唐和康斯坦丁、葉勝和酒德亞紀...


    零零散散算下來,也有兩桌人了,還得問下,有哪些人來不了。


    過兩天,還得去和繪梨衣試婚紗,排練流程。


    也不知道老唐和康斯坦丁那邊忙的怎麽樣了,有沒有找到龍王。


    老唐說他能用煉金術,推測出龍王的位置,但得擺個風水陣圖,還得等天時,夜觀星象。


    聽起來玄裏玄乎的,弄得跟算命的一樣。


    路明非也不懂這中間的原理,但想來,老唐作為龍王,還被譽為煉金術的王者,應該是靠譜的。


    老唐之前沒有身體,看外麵都和熱成像一樣,隻能看到一個大體的輪廓,現在有身體了,就能做到很多之前做不到的事情。


    路明非也不打算閑著,讓老唐一個人忙。


    楚子航不是遇過奧丁嗎?他打算和楚子航一起去奧丁曾經出現過的地方看看。


    ...


    楚子航開著panamera,在高速路上狂飆。


    陽光射在反光鏡上,有些刺眼。


    他本想早一些出門的,可媽媽和安妮阿姨們睡到9點過才起床,起床之後,就拉著他不讓他走。


    安妮阿姨還真把她大女兒的照片拿過來給楚子航看了。


    據媽媽所說,這是她們昨晚討論到半夜12點所做的決定。


    是的,蘇小妍為楚子航安排了一場麵對麵相親。


    日子就定在周六,因為安妮阿姨的大女兒還在讀高中,周六才放假,今天已經是周四了,也就是說他還剩下不到兩天的緩衝時間,去想好如何讓這場相親失敗。


    表現的太明顯,肯定不行,因為媽媽會和他一起去,他們去安妮阿姨家吃飯,要是自己表現的太冷漠,媽媽肯定會不高興,至少該有的禮儀得做好,不能像以前那樣,板著臉拒絕。


    楚子航很頭疼這件事。


    媽媽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要麽你就自己帶一個回來,要麽你周六就和我一起去安妮阿姨她們家。”


    楚子航沒法反抗媽媽的決定,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吃午飯的時候,媽媽在他耳邊苦口婆心地勸說。


    他覺得自己的頭上戴了一個金箍,媽媽一說話,那金箍就開始收緊,一個勁地箍他的腦門。


    他好說歹說,媽媽才放他出門。


    不過,他雖然心裏有些鬱悶,但並不是為了飆車發泄心情才開著法拉利來高速路。


    這裏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見奧丁的地址。


    那個黑暗的雨夜,他和爸爸,和那個愛吃鹵大腸的男人,坐在邁巴赫的車廂裏,穿過了雨幕,進入了奧丁的尼伯龍根。


    爸爸失蹤了,和那輛邁巴赫一起,新聞上報導,沒有發現車子的遺骸和爸爸的遺體。


    楚子航心中還藏有萬分之一的期望,萬一...那個男人沒有死呢?


    他知道這期望成真的可能性,不到億萬分之一,可他還是想要相信,在自己找到奧丁,找到真相之前,他都不會放棄這微不可及的期望。


    正如他在這條來回走過上千次的高速路上狂飆,隻希望能再度闖入奧丁的尼伯龍根。


    可事實是,這麽多年,他無數次光顧這條路,都沒有再見到奧丁,他曾花費三年的時間,徒步走完了這座城市每一塊土地,但連奧丁馬身上的騷味都沒聞到過。


    那似乎隻是一場夢,夢裏消失的,隻有那個男人。


    隻有自己記得那個男人消失了,對這個世界來說,那個男人存不存在,還是一樣轉。


    楚子航戴著墨鏡望著頂天的烈陽,把油門踩到死。


    今晚他約定和路明非在這裏見麵,希望能再發現些什麽吧。


    就算沒發現,楚子航也可以向路明非請教變強的秘訣。


    總歸是沒有損失的。


    ------題外話------


    感謝“你隻管寫我負責充錢”打賞的3000點幣,“所擁、”打賞的700點幣,“一忝青雲客”,“德萊厄斯爾”、“欲淩仙”、“書友20210410074115260”打賞的500點幣、“”“鯨落天地”打賞的200點幣,“林卿語”。幻想鄉的刀塔客”,“是青衣呀”打賞的100點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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