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水麵漂浮著塑料瓶和垃圾袋,一根白色的圓根蘿卜順著水流飄過,通告用的喇叭發出了警報聲,汽車都爭先恐後地朝著高處行駛。


    日本畢竟是個多災多難的國家,地震海嘯頻繁,從幼兒園開始, 日本人就要進行經常性的災難演戲,關於如何應對地震和海嘯,大多數人都從學校和老師那裏學習到了知識。


    所以即使麵對如此的大難,他們也沒有在原地呆傻傻地站著,站在街上的行人努力地往高處邁步,有汽車的人啟動發動機,朝潮水蔓延的相反方向行駛。


    遠光燈在黑暗中照出一道道光束,能看到各個大樓的屋頂都站著人。


    往往巨大的海嘯也會伴隨著大地震,但幸運的是,這次沒有地震,隻是刮起了狂風和暴雨,緩潮暫時還造成不了大的傷亡,等到潮水把日本島淹沒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東京是個人口極度密集的大城市,失去了紅綠燈的管控,交通立刻變得擁堵起來,地上湧現的水讓很多人心態焦急,隻顧著逃難,關鍵的路口處,盡是刺耳的鳴喇叭聲。


    神代涼介和長池光的腿已經沒入了潮水中,水漲到了腿肚子的位置, 因為冰冷的潮水, 小腿部位逐漸失溫, 變得有些僵硬。


    風雨無情地拍打到臉上,警服已經濕透了,他們頭上戴著礦工那樣裝手電筒的安全帽,身體站的筆直,用手勢指揮交通,長池光拿著裝電池的舊式喇叭大喊:“大家不要驚慌,請有序地通過道路口!”


    事實上兩人早就和警局失去聯係,災難發生時,通訊就斷掉了,電話和對講機都失效,沒有任何的信號。


    麵對這種人力不可阻擋的災難,誰的心裏都會升起恐慌,但夢想是成為警察的人,心裏都背負著強烈的正義感。


    神代涼介也不例外,他今年不過才23,還沒有結婚,加入警局不到一年的時間。


    選擇成為一名警察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覺得警察很帥,懲黑除惡,能像電視和電影裏那樣和惡勢力對抗,成為人民眼中的英雄。


    可因為資曆和學曆不夠, 他最終沒有成為一名刑警, 隻成為了一名交通執行科的巡查。


    這是幾乎是除開掃地阿姨外,警局裏最低的職位了,那些通過警察廳公務員Ⅱ類考試的名校畢業生,每年每個警局隻招收10人,他們一開始就能從巡查部長開始當,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資曆到了之後,至少也是一個警部補。


    那樣的人生才是神代涼介所期盼的人生,能參與到大桉件之中,和刑警一起工作。


    但他不是東大畢業生,隻是一名最常見的交通巡查,交通巡查的工作,基本就是每天駕駛著警車在規定的道路上巡邏,給違規停車的家夥貼罰單,還有在上班和下班的高峰期指揮交通。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覺得這種生活無聊透頂。


    “這次回去,上頭至少要給我們的職位升到巡查部長!”長池光憤憤地大喊道。


    這是神代涼介的上司,新人入職的時候,上頭都會分配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油條帶著,以免新人犯錯。


    長池光年齡42,有老婆有孩子,入職交通執行科超過10年,是一名巡查長,任何一個巡查,有了十年的工作資曆後都能成為巡查長,缺乏學曆和履曆支撐,一個普通警察到頭也就是這個職位了。


    長池光經常會在下班後帶著他去居酒屋吃飯喝酒,雖然沒什麽上進心,但算是給了他很多照顧,幫他很快適應了交通巡查的生活。


    “人活著原本沒什麽煩惱,所有的煩惱都是自找的。”這是長池光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他精通摸魚之道。


    夏日的中午,等車流的高峰期過去之後,他就會拉著神代涼介躲在巡邏車裏,開著空調睡大覺,說:“我們辛辛苦苦站了一個中午了,這是我們應該得到的休息”,說完就呼呼大睡。”


    “長池先生,你在這裏真的沒事嗎,不去找你的老婆和孩子帶他們去避難嗎?”神代涼介擔心地問,他無牽無掛,淹死在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當為正義獻身了,但長池先生有家庭,這種危難時刻,肯定會很擔心自己的老婆孩子。


    “擔心,我當然擔心啊,可現在是工作時間啊。”長池光眼裏透露著擔憂的神色,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嚴肅起來,神代涼介第一次在這個喜歡摸魚的前輩臉上看到如此嚴肅的表情。


    長池光埋低頭,擺正了被風吹歪的安全帽,繼續拿著喇叭組織秩序,街邊一位背著孩子的母親摔倒了,他立刻穿越潮水,扶起這位女士,把孩子背起來,送他們到上坡還未被水淹沒的橋上去。


    “謝謝您,謝謝您。”女士的臉上沾滿了水,裙子都濕透了,膝蓋處摔破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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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歲大的小男孩被大雨和潮水嚇的大哭著喊媽媽。


    一輛私家車停了下來,司機是一個中年男人,“請上車吧!”


    “感謝您的幫助!”長池光尊敬地敬禮,把母子兩送上了車,又回到了路口堅守崗位。


    見到此番此景,很多有空位的車輛也紛紛停了下來,載上了隻靠雙腿行走的行人前去高處避難。


    這樣的場景在東京的各個地方都發生著,災難麵前,人們自發地組織起秩序。


    高天原,五樓的天台頂。


    一個人披戴黑色的雨衣,操控一台半人高的白色方塊狀的金屬儀器,儀器的旁邊擺著一台轟隆隆的柴油發電機,八個黑衣人在發電機和金屬儀器的頂上拉開了一張大油布。


    他們站在風雨中,任憑風吹雨打,像是一根根水泥做的樁子。


    “報告!連接上總部的信號了!”穿雨衣的人為源稚生送上了一個對講機。


    “這裏..源氏重工...”對講機裏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


    從天空變成了黑夜,通訊設備或多或少都出現了故障,像是受到了不明的電磁場幹擾,技術人員在信號器前調試了七八分鍾,才順利聯係上源氏重工。


    “我是源稚生。”源稚生知道時間緊迫,語速很快,“夜之食原降臨了,白王正在蘇醒,通知其餘的家主,組織下麵的人去疏散民眾,還有,要提防‘狩’,在我們找到白王之前,務必要保衛民眾們的安全。”


    “你說白王在蘇醒!”對麵忽然傳來一個大嗓門,源稚生一聽就知道這是副校長的聲音。


    “是的,副校長。”源稚生說:“突然出現的異變,是因為白王的尼伯龍根在和現實相融合,我們馬上要去尋找聖骸,如果毀掉它,或許能讓這異變停下。”


    “該死,好不容易我才發現了賢者之石的奧秘,難道就要死在日本了嗎?”幾乎能想象到副校長的唾沫星子飛濺:“你們準備怎麽毀掉聖骸?”


    “不知道,但總得先找到它。”


    “我們和外界的通訊被完全切斷了,一個龐大的領域籠罩了我們,把我們和外麵的世界隔開,期盼外界的援助已經不現實了,我們隻能自救,所以我要告訴你們一些秘密,或許能幫助你們幹掉白王。”


    “是什麽?”源稚生打起精神,仔細地聽,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是關於賢者之石的秘密,它作為煉金術的最高傑作,能對龍類造成致命的傷害,卻對人類無害,過去我們一直在研究這是為什麽,但沒有一點結果,其實我有一些猜測,雖然沒得到證實,但直覺告訴我這就是真相。”


    副校長稍微醞釀一下:“聽好了!人類,是從母親的子宮裏培育出來的,哪怕是混血種也是如此,但龍類不同,他們每複活一次都要消耗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卵,不止是龍王,三代種以上的龍類都能通過這種方式複活。


    我們的肉體和精神是一體的,從精子和卵子結合發育成胚胎的一刻,我們的精神就和肉體一起成長,而龍類不是,它們的肉體,隻是精神的延續,類似假肢之類的東西,卵內的物質是混亂的,因為它們的精神重新回到卵裏,才依借精神的形狀,成長出可供行動的肉體來。


    這也是為什麽,龍王可以變成人類,又可以立刻讓龍鱗和骨刺出現在皮膚上,甚至在短時間內完全不符合生物學膨脹數倍,它們的肉體,會隨著精神的變化而變化,也就是說龍類是唯心的,意誌決定形態。


    而賢者之石作為外來的精神元素凝結體,能打破它們的精神和肉體之間的聯係,一旦精神無法再控製肉體,它們的肉體就會崩潰,就像是看小電影的時候切斷了網線,兩者之間的聯係斷了,你再怎麽心急,瀏覽網頁也隻會顯示404,這就是賢者之石對它們有致命毒性的原因。


    而賢者之石對我們無害,是因為我們的精神和肉體是一體的,哪怕有外來的精神元素侵入,也幹擾不了我們對身體的控製。我一直有這樣的假想,龍類和世界上所以其它的生物都不同,它們的精神亦或者說是靈魂,是永恒不滅的!


    賢者之石隻能摧毀龍類的肉體而無法摧毀龍類的精神。


    但對其它龍類來說,哪怕是龍王,隻要沒有可供行動的肉體,就無法對外界造成幹涉,但白王是掌控精神元素的龍王,它或許是除黑王以外唯一的特例。


    我的意思是黑王雖然創造了白王,但連黑王也無法毀滅白王的靈魂,隻能借以某種手段,讓它的和世界失去聯係,哪怕白王的靈魂回到了這世間,介於黑王的桎梏,這種聯係應該也是相當微弱的!


    策劃白王複活的人,絕對不可能有超過黑王的權能,他們隻是鑽了漏洞,你們要想辦法找到那漏洞,這樣就能把白王的精神從我們的世界驅逐出去!”


    “那副校長知道那漏洞是什麽嗎?”源稚生問。


    “不知道,但既然能鑽黑王的漏洞,一定也是黑王所留下的東西,有一點非常重要,決不能讓白王的精神找到能依存的肉體,當它的精神和肉體結合之時,真正的神就會降臨!那時誰也沒法阻止它了!”


    “好了,就說到這,我還要去聯係昂熱和摩尼亞赫號,讓他們也來幫忙!該死該死該死!好不容易觸碰到真理之門的邊界線,怎麽能就這樣死在這兒!”說完副校長就風風火火地掛斷了通訊。


    雨嘩啦啦地往下淋,耳邊盡是淩厲的風聲。


    直升飛機的前燈亮了起來,旋轉的鋼鐵旋翼切割著雨幕。


    源稚女拿著一把短刀,將束著的長發切斷,隻留下齊肩的短發。


    “你真的決定這麽做麽?”上杉越看著他的臉。


    “皇的聽力是普通人的數百倍,哪怕是最頂尖的防噪耳機,也起不了效果。”源稚女拿起兩根刺繡用的長銀針,“但既然確定了是梆子聲對我造成操控,隻要我聽不見,梆子聲就無法對我造成影響了。”


    他將兩根銀針插入自己的雙耳,刺穿了耳膜,細長的血跡從耳朵裏流出來,他又將銀針往裏攪動一番,然後戴上了耳機,將針固定在耳洞內。


    如此一來,他便喪失了聽力。


    源稚生也和源稚女做出一樣的動作。


    源稚女微笑著輕聲喊:“哥哥。”


    世界變得極為寂靜,他聽不到自己說話,哥哥也聽不見他說話。


    此時他如釋重負,笑容如多年前那樣溫柔。


    源稚生看著源稚女的臉,沒由來地流出兩行淚來。


    他們兄弟倆,總算在無聲的世界裏重逢了。


    “出發吧。”上杉越沉著臉,臉色黑的嚇人。


    路明非扶著繪梨衣坐上直升飛機,其餘三人也陸續上機。


    “聽見那聲音在哪個方向了嗎?”路明非輕聲問。


    繪梨衣閉上眼睛,片刻後,指著富士山的位置,在本子上寫,“在那裏”。


    得到方向後,黑色直升飛機如巨鷹般劃破了雨幕,朝著天際邊緣飛翔,掠過了這座暴雨中的城市。


    舊居民區,座頭鯨穿著雨衣,大聲指揮著員工們:“go!go!go!用愛守護我們的城市!”


    他找到了牛郎店的員工們,在蛇岐八家幫助下,組織著建立了救援隊。


    頭頂掠過那架漆黑的直升飛機,他望著那道黑影,心說:“一定要成功啊!”


    他用壯碩的肩膀,撞開了一道被水擁堵的難以打開的木門,這是一間用來堆積雜物的倉庫,掃帚、舊沙發、舊書桌,到處都擺著舊東西,座頭鯨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哭聲。


    “在這裏啊,小lady。”他打著手電筒,在裝著玩偶熊的箱子裏找到了一個哭泣的小女孩,小女孩抱著濕透的玩具熊大哭,水已經淹沒了她的腰部。


    “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士,怎麽能哭泣呢。”座頭鯨微笑著,一把將小女孩抱到了肩頭,溫暖的有力臂膀將小女孩抱出了冰冷的潮水。


    “你的爸爸媽媽在哪裏?我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座頭鯨從胸前拿出了手帕,溫柔地幫小女孩擦去了臉上的鼻涕和眼淚。


    小女孩呆呆地望著他的大光頭,終於停止了抽泣。


    “別害怕,會沒事的。”座頭鯨亮出了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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