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珞瞪大眼,但很快就平複了臉色,哪怕心裏惴惴不安,卻也不敢叫薑氏輕易瞧出了分毫。若真讓薑氏看出自己竟如此仁儒,隻怕薑氏更會辣手摧花,好叫她早日能練就殺伐果斷的本事。


    心思一定,王珞反而鎮靜下來,仰起頭直視薑氏道:“娘親這麽做的好處,女兒自然明白,但娘親可曉得這樣做對女兒的壞處?”


    薑氏挑眉輕“哦”了一聲,有些意味深長的看向王珞。


    王珞麵不改色,沉聲道:“她們幾個都是自幼服侍我的,若說真能信任的,也就她們幾個罷了。若此時因著這些顧慮便把她們弄沒了,我身邊沒了用慣了的人事小,但如今女兒也非懵懂的年紀,不過兩年就是及笄說親的時候了,屆時我在夫家可還有得力可信的人可用?”


    王珞這番說辭並沒有回避她在乎身邊這幾個貼身丫鬟,卻也直指出非她們不可的問題核心。薑氏素來謹慎,聽了這話,也不免沉吟。宅門爭鬥,高處不勝寒,薑氏最是有體會,王珞是她親女,怎會不曉得這其中的險象。


    王珞見狀,自知為她們幾個開脫的方向是對了,於是又接著道:“女兒這是在娘親麵前,方敢說的這麽明白,若是在爹麵前,女兒卻不敢如此說。到底大姐是爹最嫡親的女兒,哪怕是要拿她們幾個泄憤,女兒這些盤算又哪裏在話下。偏就大姐如今的處境,哪怕爹真的處置了她們幾個,也不免意難平。隻怕日後也與女兒。甚至娘親生了嫌隙……”


    這話說到末,王珞就隱隱帶了嗚咽之聲。王元賢的遷怒,何嚐不是薑氏的隱憂!


    薑氏一雙杏目就微眯了起來。微微有些出神,許久才輕哼一句:“憑她是最嫡親的,如今也不過落得這般田地,咱們又何所懼?”


    王珞點頭稱是,薑氏笑了笑,有些雲淡風輕的道:“你也無須擔心過甚,老爺也是精醒的,日子久了,也必然不會為了這些死物反而來質疑咱們娘倆的情分。”


    這倒是真。王珞心裏倒十分認同,王元賢一向不是意氣用事的,若說有情總還似無情,從來都是利益和名譽先行。畢竟他不僅是丈夫和父親,更多時候還是爵爺和朝臣。


    “是女兒多慮了,不過女兒常聽娘親教誨,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才……”


    “娘不糊塗,娘曉得你的意思。小心駛得萬年船。”薑氏若有若無的將眼光落到王珞身上。輕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也罷,你那幾個丫鬟且留著,老爺那裏我自會想法子為你保著。但丫鬟畢竟是丫鬟。若危及自身便決不可手軟。你若是沒有殺伐果斷的決策,將來如何在世家望族裏主持中饋?”


    王珞低頭聽訓,心裏卻因為薑氏的鬆口。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主持中饋,殺伐果斷固然重要。但若對自己不忍不舍的人也隻能殺伐果斷,縱是身處高位。王珞也不覺得有絲毫樂趣。


    不多時劉醫正便到了,給王珞塗了傷藥,又開了幾張太平方子,的確這傷是無大礙的。


    盡管如此,薑氏卻對劉醫正多有交代,對著這邊是什麽口徑,對王元賢那頭,卻要不同。


    劉醫正是景王府的老人了,薑氏同善王妃交好數年,劉醫正也就為薑氏瞧過多少病,做過多少事。雖說還是景王府的人,但看薑氏待劉醫正的信賴,隻怕也猜得出平素對劉醫正有多厚待。


    所以這劉醫正自然曉得在王元賢那邊又該是什麽說辭,才能有利於事態的發展,多少能打幾分苦情牌,不至於被王元賢狐疑猜測。


    如此這般後,王珞再回到綠縟閣時,已經是快要用晚膳的時分了。小丫鬟剛開了門,笑著給王珞請安,臉色全然無差,王珞暗自點頭。


    她這屋裏的幾個丫鬟果然還算得力,曉得分寸,還不至於將此事稍有泄露。不然就是王珞保住了冷桃,雙喜,螺女幾個,隻怕也保不了這些個。


    惜春,望夏一早迎了上前,莫不自然的攙住了王珞,語冬和念秋慢幾步,念秋撩起門簾子,語冬則衝院裏頭掃地的幾個丫頭道:“小姐有些乏了,要歇息會子,你們幾個都外頭去,誰也不要進來內院擾了小姐清淨。”


    王珞微微挑眉,平日倒瞧不出這語冬竟是個有主意的。


    待丫頭們散了,語冬方衝王珞一福身:“小姐,冷桃姐姐有些話想同小姐說,不如奴婢們這就退下?”


    惜春和望夏交換了個眼色,念秋則忍不住看了看王珞,道:“螺女姐姐還沒回呢,而小姐還帶著……”


    餘下的半句,卻叫語冬用眼神製止了,王珞雖然隻聽了一半的話,卻也曉得她們必然也是知道了些事。比如她的傷。


    語冬倒是個謹慎的,雖然有些多慮了。


    王珞雖然對這四個丫鬟沒有冷桃她們三個那麽看重,但卻也是信任的,不然她也不敢隨便讓幾個丫鬟來出入她的內院。所以縱是王珞知道她們四個曉得了些什麽,也不會真的舍得呈報上去,讓王元賢來處置。


    不過語冬此舉,倒是讓王珞看出來,這平日慣是少言少語的語冬,其實卻是心思清明的。


    思及此,王珞不由衝語冬讚許的一笑,然後擺手示意她們外頭守候。


    一進屋子,便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冷桃,她原本就生的白皙,此時更是如她的名字般,白皙的帶了冷意。


    王珞正要開口,冷桃卻一咕嚕跪下,也不給王珞問話的機會,就徑自道:“奴婢的娘在夫人的苠予居當差,雖是個粗使嬤嬤,卻也不是那粗糙愚鈍的,皆因身子不好,才當不了大任。奴婢本不該說這些來煩擾小姐,但如今這樣的時候,奴婢也隻好厚顏,想小姐念著這幾年奴婢侍奉小姐的好來,日後能幫著奴婢照料奴婢的娘一二,不至於被旁人欺辱至斯。”


    “好好的,怎說起這些來……”王珞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冷桃卻抬起頭,眼中微紅,也難掩剛毅之色,接著道:“這次大小姐的事,事出突然,奴婢知曉小姐是心慈之人。不僅讓雙喜姐代嫁保命,而螺女到底護主有功,總算有半塊護身符在。但小姐再心慈,到底這府裏還有夫人和老爺看著,容不得小姐任性。”


    說到這兒,冷桃頓了頓,低了頭,聲音也帶了幾分黯啞:“此次血光之災也是公府的醜聞,是斷不可宣於外人知曉的,老爺和夫人那,肯定有了思量。而奴婢雖然是小姐跟前服侍的,素日來尚算得了小姐的喜愛,但眼下這會,奴婢也自知福薄。”


    話都說到這份上,王珞自然心如明鏡,正欲笑她白擔心了一場,冷桃卻沒有停下來給她說話的機會,似乎是怕錯過了這一忽兒的勇氣,就再沒這般勇氣開口了似的。


    “但小姐身邊忽然沒了這些人,奴婢卻千萬般不放心的,小姐日後也必是要嫁入那鍾鳴鼎食之家的,沒了這用慣了的,日後隻怕多有不便。雙喜姐是回不來了,螺女雖然護主有功,但到底不算萬全之策。不如讓奴婢頂了這罪,說是奴婢砸的。奴婢陪伴小姐最短,而螺女畢竟曉得武功,小姐離不開她的照看……”


    “夠了。”王珞忍不住眼眶一紅,終究還是沒留住淚水,扶起冷桃,皺起眉卻又帶著笑,道:“冷桃你真傻,什麽叫你陪伴我最短?咱們屋裏幾個的情分可是看念書長短來算的?冷桃我告訴你,在我心裏頭,你同雙喜,螺女是一般無二的,都是我最看重的。”


    “小姐……”冷桃那堅定得帶了冷然的雙眸裏也閃現出一絲暖意,但片刻冷桃又壓了下去,沉聲道:“死前能聽到小姐這話,奴婢也算沒白活了。小姐切莫再婦人之仁,如今雖然事情表明上掩蓋了過去,但大小姐到底是老爺的嫡親女兒,如今驟然沒了,不管小姐和夫人多少籌劃和解釋,都難免讓老爺心有怨懟。若此時小姐還不願發落奴婢,隻怕老爺更加借題發揮,對小姐更加……”


    王珞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最聰敏的,但你不要再勞神這些,我已同娘親說過了。娘親願意幫我保全你們三個。”


    冷桃瞪大雙眼,滿目不可置信,道:“這……這夫人怎會應允,小姐……”似乎轉眼就想明白了,目光裏的疑惑就變成了了然,看向王珞的眼神就多了感激,語不成聲:“小姐定在夫人那費了不少心思,方保得奴婢賤命,奴婢……”


    說著就要跪下,王珞自然不許,但此時固執的冷桃又怎麽會讓王珞攔她,於是王珞隻好假借手臂傷痛,這才讓冷桃急得過來為她端茶送水。


    這氣氛一鬆弛下來,王珞少不得問起今日之事,屋裏惜春,望夏,念秋,語冬的對付。不經事,不知人真麵目,語冬如此,冷桃何嚐不是如此。(未完待續。)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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