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徐徐圖之


    穿過這一片草蕩。關於荒政的事情,也被周夢臣暫時放下來了。


    大海在周夢臣的麵前舒展開來,直接蔓延到了天邊。


    而一座鹽場也呈現在周夢臣的眼前。


    這一座鹽場,就是整個江北第一座鹽場。


    遠遠的看上去,就好像是稻田一般,在海岸之上,形成一道道方格狀水池。這些水池就是鹽田。總體上來說。就是將含鹽量比較高的海水引入鹽田之中,借助日照增發。


    然後根據海水的濃度,引入不同的池子之中,然後分析出來,就成為大片片的白色顆粒。也就是海鹽。


    周夢臣對此還算滿意。


    鹽田技術來源,有兩處,一處是福建的熟練鹽工。畢竟汪道昆作為福建巡撫。在很多方麵支持周夢很的工作。而福建的曬鹽法在元明之際,就已經存在了。


    另外一處,自然是周夢臣的弟子們。有幾個大同書院出身的弟子。此刻能捧著厚厚的筆記本。給周夢臣講解具體情況。


    而林潤卻是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東西。


    特別是那些鹽工大多是操著福建口音,更讓他有些不可思議。因為林潤也是福建人。


    隻是作為福建林家出身。他混的圈子與這些鹽工所在的圈子,差了十萬 八千裏,談不上沒有正眼看過這些鹽工。但的確麽有認真交流過,或者確認過曬鹽法。


    而今看著大片鹽,不經過任何燃料的蒸煮。就這樣出現在眼前。本來就有一些震驚,他更想不到,這樣的技術,既然是他家鄉百姓的傑作。更是震驚非常。


    如果說,林潤不相信,曬鹽法那是假的。


    林潤倒不是相信曬鹽法,而是相信周夢臣。


    周夢臣在大明官場之上,有命的是點石成金。很多神奇的辦法,層出不窮。有一個曬鹽法也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隻是,他萬萬沒有想過,這曬鹽法是這樣的。


    他之前,隻是相信周夢臣所言之曬鹽法應該是勝過煮鹽法,但是而今才發現,這哪裏是勝出,簡直是革-命性的超越。


    林潤說道:“曬鹽需要幾天?”


    一個鹽工說道:“回大老爺的話,這要看時候。看天氣。如何夏天最熱的時候,四天就能出鹽,如果冬日的話,十幾天也能出鹽,不過,也要看天氣,如果一下雨,很多事情都要重來。”


    林潤指著眼前一塊一兩畝地的鹽田,說道:“一次,能出多少鹽?”


    鹽工


    說道:“這不大好說,但是一般也有上百石吧。”


    林潤一愣。大明沿海有多少煮鹽的鹽場。林潤一時間都說不上來。


    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大明有兩淮,兩浙,長蘆,河東,福建,四川等鹽運司。除卻幾個內陸的鹽運司之外。其餘的鹽運司下麵都有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鹽場。


    今日這個鹽場,規模並不是很大。


    畢竟從周夢臣決定推行曬鹽法,到而今也沒有多長時間,鹽場太大的話。也不好改造。


    林潤默默盤算產量與成本。過了一會兒。就放棄了。一來數字太大,他的心算能夠不夠,二來,這些數字都不是太確定的,上下浮動太大了一些。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曬鹽法代替煮鹽法,會讓食鹽成本大大下降。


    林潤來到周夢臣身前,向周夢臣行了一禮,說道:“下官代天下百姓謝謝大人,大人讓天下百姓吃上了便宜鹽。”


    在古代鹽一直是戰略商品。特別是一些偏遠地區壟斷食鹽供應,代表了相當大的權力。甚至能左右當地的政壇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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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老百姓什麽都不賣,什麽都自給自足,但是鹽是萬萬不可能自給自足的。必須對外購買。鹽價增高,甚至能成為老百姓生活成本之中,最高的一部分。


    便宜鹽與便宜糧食,再加上沒有戰亂,這幾乎上就是盛世的硬標準之一。


    周夢臣說道:“若雨,這話對也不對。說對,這法子能讓天下百姓吃到便宜鹽是真的。說不對,也不對。因為鹽價成本低廉如否,與百姓能不能吃上便宜鹽。其實是兩回事。”


    林潤神情有些堅毅,說道:“請大人放心,大人開創了如此好局麵。我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是的,大明前期有一段時間,鹽價很低的。但是後來逐漸攀升不說,高價賣來的官鹽,還有這麽樣那樣的問題,比如裏麵摻雜了其他的東西。有些鹽是鹽中帶泥,有些鹽就是泥中帶鹽了。


    鹽的成本提高了嗎?


    是提高了。但是官府從灶戶手中拿鹽,從來是近乎無償的手段。所以即便成本升高了。也與鹽價關係並不大。隻能說,從鹽政這口鍋裏吃飯的人多了。層層剝削之下,鹽價也就慢慢的高了。


    百姓吃不起鹽,私鹽的利潤空間也就出現了。


    這都不關生產成本的事情,還是看管理者的手腕了。


    林潤自然是明白的。


    周夢臣對林潤如此還是很欣慰的。一方麵,他欣慰的看見一個願意為大明百姓做事的改革


    者出現,另外一方麵,他也樂意讓徐階承受一下壓力。


    林潤真要頂著壓力壓縮既得利益者在鹽政之中的利潤空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周夢臣在與藤祥的觥籌交錯之間,已經將不少踢出局了。剩下的這些人都是硬骨頭。如此一來壓力就到了徐階哪裏。


    這對周夢臣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夢臣拍著林潤的肩膀,說道:“不急,治大國若烹小鮮,要注意火候,有些事情急不得的。要徐徐圖之。”


    林潤說道:“下官明白。”


    周夢臣看得出來,林潤不大明白。


    兩人年紀相仿。但是經曆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


    周夢臣二十多歲就在大明政壇的旋渦之中,而今也快二十年了,二十年間起起伏伏,上上下下,曆任地方,對大明國情都摸透了,更是知道很多事情該如此處置。


    但是林潤不一樣,他才中進士三年。三年之間都在為一件事情而努力,在徐階的指揮之下,倒嚴。


    而今倒嚴大功告成。


    林潤剛剛從上麵下來,心中的思維,還是朝中黨爭那一套,非黑即白,非我即敵。


    但是實際上,做事情沒有雷霆手段,自然是不行的。但也能將身姿放軟了。政治是妥協的藝術。如果沒有將對方弄死的把握。就好像學會如何妥協。


    徐徐圖之,來日方長,才是官場上的正道。


    如周夢臣與徐階之間,徐階一邊與周夢臣合作,卻也並不妨礙,他想辦法找周夢臣的黑料,準備將周夢臣給弄死。


    周夢臣心中暗道:“我也到了徐徐圖之的時候了。”


    周夢臣反應自己。這一番出京之後,連續做了好幾件大事。準確的說,這幾件大事都是開了一個頭而已。疾風暴雨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而今已經到了一點點的水磨功夫。


    比如建立南京的新軍製。甚至在周夢臣看來,就是未來大明的軍製。比如新鹽政,與新鹽政一並推行的,對灶戶的解放,與對草蕩的開墾。


    這也沒有什麽大事。但是卻需要主政之人,耐著性子一點點的推進。


    而且周夢臣也要盡快了結關於六省總督的差事,將關於海外的事情,轉交給鴻臚寺。然後他上書朝廷,再次謀求回到京師,他就不相信了。徐階能擋著的他周夢臣一次,還能擋得住第二次,第三次。


    終究有一天,他周某人是會站在內閣的舞台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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