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道之行


    明代的文臣向來在大殿之上武德充沛,有手奪金錘,打死過人的輝煌事跡。周夢臣見熊浹如此,忍不住後退幾步,暗暗檢討,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但是沒有辦法啊?


    周夢臣自然不可能去與熊浹辯論什麽天人之道。


    周夢臣那一點儒學水平,還是在大明重生之後,一點點的學習的。可以說剛剛入門。能與熊浹這種沉浸一輩子的人爭論嗎?根本不可能,最好將對方引入自己的擅長的領域爭論。


    但是怎麽將對方引入自己擅長的領域,自然要想辦法了。


    周夢臣用的就是激將法。


    隻是他說出來之後,才發現話有些太重了。


    這也是不同詞匯,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接受。


    所謂錯的不是我,是天,不過是,錯得不是我,錯的是全世界,這樣中二語的另外一個說法了。


    但是在明代,這個天有更多的意蘊在其中。最簡單的是天子。用天來借代皇帝,是最常用的用法了。


    所以,周夢臣這一句話,在熊浹聽來分明是,他熊浹錯誤的勸諫皇帝,皇帝做的才是對的,他做的是錯。這對熊浹來說,完全不可接受。


    熊浹為了規勸君上,幾乎放棄了官位,而今還要受到如此侮辱,有一小兒當廷折辯,這已經夠委屈了,他而今還說他錯了。熊浹豈能不暴跳如雷。


    周夢臣雖然覺得說話,有些重了,但是周夢臣身後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是隻能進,不能退。至於其他的誤傷,他顧不得了。


    周夢臣說道:“熊大人聽不懂嗎?”


    “好了。”黃錦說道:“還想動武不成,這是文華殿。”


    黃錦說話是代表著是皇帝。


    群臣自然不敢妄動。


    周夢臣在此之後,先行說話,道:“熊大人,不要以為我是胡說八道。什麽日月之食,暫且不提,直說一件事情,嘉靖十年閏六月有彗星出。當時是如何議的?”


    “主忠臣無後,令陛下撫恤開國功臣,劉基,常遇春,李文忠,湯和,鄧愈之後。”


    “可有此事?”


    夏言皺眉說道:“怎麽這事情,還有錯處嗎?”


    周夢臣向夏言行禮說道:“確有錯處。”


    說實話,周夢臣之所以用這個事情說事。就是距離而今足夠遠。


    畢竟夏言與嚴嵩先後擔任禮部尚書,這方麵的事情太近了,就牽扯到了兩位


    大佬。


    而嘉靖十年九月,夏言才成為禮部尚書了。周夢臣才能用嘉靖十年六月的天象說事。


    這也是為什麽,夏言會問這一件事情。


    畢竟大員的調動,除非事出突然。在調動之前數月,都是有所準備的。


    在座所有的人中,也就是夏言資格老,最了解當年的事情。


    周夢臣說道:“臣小時候也見過此星,最為關切,這些年一直在想法,這些年終於確定一點,經過我的研究終於確定,這一顆彗星,每七十六年出現一次,也就是這彗星每七十六年圍繞著太陽一圈。”


    “如果諸位不相信,請看這些記載。”


    說話之間,周夢臣從身上逃出一疊紙,並從這一疊紙之中抽出了一張。上麵羅列了,這顆彗星出現的時間。從嘉靖十年往上,分別是景泰七年,洪武十一年,然後一直最開始的武王伐紂那一年。


    一年不差。


    不得不說,大明欽天監資料就是全。


    周夢臣收集起來一點也不費事。


    沒錯,這顆流星就是大名鼎鼎的哈雷彗星,當然了,在這個時代應該不會叫哈雷彗星了。


    周夢臣袖子裏麵有很多資料,等遇見不同的情況拿出來用的。周夢臣很明白,不管怎麽說,事實都是他最大依靠。這些都是他用來辯護的證據。


    這一分資料傳了下去,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道:“這難道不會作假嗎?”


    “不會。”一個紅袍大官說道:“下官看了,這些記載大多都無誤,隻是散見各書之中,總合起來是真是假,卻不知道了。”


    這個說話的正是而今翰林院士徐階。徐階年輕的時候反對張璁之政,由堂堂探花郎被扔到地方上十年有餘,轉任福建,江西等地,也有了豐富的地方經驗,後來走了夏言的門路,這才結束了外放,重回翰林院之中。


    夏言之所以提拔徐階,原因也很簡單,夏言是熬死張璁才上位的,他與張璁之間並不和睦。張璁所討厭的人,就是夏言的人,而且徐階在江西的人時候,也接觸結交了不少江西本地人,他們在夏言麵前說好話,夏言自然出手幫忙。


    雖然徐階與夏言之間,並不能說多親密,但是說徐階是夏言的人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了,這是周夢臣與徐階的第一次見麵,周夢臣甚至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官員就是徐階。


    熊浹說道:“既然少湖說沒有問題?那就沒有問題吧。”隨即熊浹帶著幾分嘴硬,說道:“這又能說明


    什麽?”


    徐階在翰林院飽覽群書,學識淵博,人品也不錯,熊浹也是知道的。徐階既然開口了,就說明了周夢臣拿出的東西,絕對不是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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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夢臣說道:“天垂象而聖人做則,天列其星,地列其序,測星定序,排以四時,是欽天監慕古聖人之心,報效陛下之聖德也。本是分內之事。天人之說,不過是應天序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之道,無聊之人,不明天理,不諳天理,寄天象以鬼神之說,須知聖人之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又雲敬鬼神而遠之。而今士大夫動則天象示警,不知其心到底是什麽心思?”


    楊守敬聽了,幾乎要跳起來。但是一看在座的人,隨即強製按捺自己內心之中的激動。讓自己平靜下來。


    無他,周夢臣的一番話。將欽天監放在一個很高的地位。


    與古之聖人放在一起,要知道這裏的古之聖人是誰?伏羲,黃帝等等,因為中國古代曆法的產生本身就與古代神話人物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隻是這些年欽天監越來越不中用。早就成為邊緣化的衙門了。


    從開國事情的三品衙門,一點一點的變成而今五品衙門,將來或許還會更低。


    但是而今楊守敬感受到了,欽天監的雄起,


    熊浹聽了周夢臣的話,心中暗道:“我小看了這小子。”


    熊浹一直以來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對手是周夢臣,他覺得他的對手是皇帝,周夢臣不過皇帝拿出來的一顆棋子而已。所以他來之前,也沒有多做準備,此刻被周夢連攻兩手,似乎陷入了周夢臣的節奏之中。


    此刻周夢臣所說的話,依然難聽。但是熊浹反而冷靜下來了。


    比如周夢臣此言其實在暗示,大明士大夫以天象為武器來製衡君權。其實很多大臣本身並不是多相信天人感應的,但是他們卻想要皇帝相信。無他,君權大盛,士大夫能用來製衡君權的手段少之又少。


    也唯有舉起天人感應之說。


    這也算是戳中了熊浹的痛處,按照周夢臣的說法,熊浹就變成了以天象霍亂人心的亂臣賊子了。不過熊浹回複正常之後,毫不在意,其實文臣之間互噴的時候,比這個難聽的還有很多很多。


    熊浹冷笑一聲,說道:“天象莫測,孰可盡知?小子隻是有一點點所得,就以為窺視到天地之至理,就能窺視天心所在?實在可笑之極,除卻妄自尊大,沒有自知之明之外,我看不出別的東西?天上之星辰之多,不可盡數,難道你都能一一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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