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這般快?”


    裴邃驚聲道,“景俊予昨夜送來的信報中還稱:今次接敵,他定會洞如觀火,看個仔細。故而待天明才會接敵。


    若如此,便是胡人的馬快,接敵之初就來急報,但距近三百裏,再快也需兩個時辰往上,如何也該到午時來才對?難不成,景俊被敵夜襲了營?”


    “莫急,片刻便知!”


    昌義之低聲勸著,緊盯越來越近的令騎,雙目冷厲如刀。


    待至十數丈之時,昌義之的臉色微微一變。


    騎卒衣甲不整,披頭散發,戰馬則汗如漿出,眼赤如血。可見這一路奔來何等惶急?


    說不定,真被悲淵明(裴邃的字)給說準了?


    待騎兵下馬後,已被巔的好似連路都不會走了,兩條腿直打顫,站都站不穩。但軍情緊急,左右哪裏敢耽誤,幾個親兵架著其中的兩個漢卒,手腳麻利的背上了雲樓。


    看令卒的臉色,昌義之便知定非好消息,慎重起見,當即就屏退了左右。


    “講!”


    “大帥……敗了……”


    令卒壓著聲音,嗓子啞的就如用鋸挫著枯樹根。


    裴邃眼皮急顫:“可是被敵襲了營?”


    “並非如此,而是敵軍行軍太快……昨日我等隨成將軍(成景俊)出營之時,胡軍遊騎還稱:已探知天明時,魏軍於秦安城下撥營,甲騎與步卒各有近萬,正向東而來。


    但至近夜,我軍至天石嶺以西約二十裏時,魏軍已至隴山關東南的安戎關。遊騎冒死近營查探,得知魏軍分營而駐,成將軍當即斷定今日魏帥必會分兵。


    本以為,如何也至天明之時,魏軍才會起營,但至三更,敵營便已燈火通明……成將軍無奈,隻得舉軍迎之,以期為大帥抵阻一二……”


    “安戎關……圖!”


    聽昌義之一聲斷喝,裴邃飛快的呈上一張地圖,鋪於案上。


    隻看了一眼,昌義之“倏”的吸了一口涼氣。


    “安戎關距秦安縣城足有一百五十多裏,但魏軍並非皆為輕騎,而是步騎參半,何以行進如此之快?”


    令座急聲報道:“胡騎稱:魏軍步卒皆乘車駕,便是後軍、民夫也無步行之卒,再者北路修有馳道,且多為曠野、田地,故而地勢平緩。無論車騎,極利通行……”


    裴邃止不住歎了一口氣:元魏還真是有錢啊,連民夫都能乘車?


    再看已方,除那五千甲騎有馬可乘,便是昌縣候的親衛營,也隻能交替乘坐車駕。坐車行進個二三十裏,就得下車步行,換另一營乘車。而餘者就隻得靠兩條退翻山越嶺。


    待步行數百裏穿越秦嶺。連鞋都磨破了好幾雙。


    而如令卒所報:昨日天明時魏軍才自秦安拔營,待至近夜,便已行了一百五十裏有餘。而今日卻要予五更便要啟行,豈不是最遲近夜,便能趕至汧陰?


    何況魏軍還要分兵,定是會讓精騎先行。以元魏大馬之雄勁,怕是還不至午時,虎騎就能參與汧陰城下的戰事。


    成景俊出於無奈,隻能被迫阻敵……


    昌義之又沉聲問道:“之後呢?”


    “之後,景將軍身先士卒,率軍迎敵……距敵營約十裏時,遇魏軍炮陣……景將軍斷然下令,命甲騎衝陣,但甲騎方動,似是突有萬千雷霆自天而降……


    卑職與十數胡騎掌負探敵中軍之責,故而居於左翼,當時前軍如何看的並不真切。待雷響之時欲催馬近前觀探,但馬兒卻死活不聽使喚,無論如何催,戰馬隻知後退,半步都不肯不前……


    而再稍近些的,戰馬就地即驚,十騎中有五六騎當即就將騎士掀下了馬。剩餘大都驚散遠逃……


    故而……故而前後也就數息,我軍便如……便如山倒堤塌,潰不成軍……”


    這可是數千精騎,隻是數息……就隻是數息,便兵敗如山倒?


    裴邃被驚的渾身都抖了一下,胡子不住的亂顫。


    他身為南軍副帥,元麗、伏羅、於忠昨日勸戰之時,裴邃也在帳中。幾人提及雷器之利之語,言猶在耳:


    此物激發之時聲若驚雷,狀若閃電,一縱即逝。但銳不可擋,近丈內便是鐵甲也能擊穿。


    但傷人隻是其次,驚馬更甚。


    隻要此物爆響,任士卒騎術如何精良,任戰馬如何溫馴,百十步內無一不驚……


    當時不論是他,還是昌義之,皆以為是元麗,伏羅等人的誇大之詞。但如今才知,何為忠言逆耳?


    就如大禍將要臨頭,裴邃心髒縮成了一團,蠕動了一下嘴唇,但終是沒敢多言,隻是偷眼瞅了瞅昌義之。


    昌義之臉色看似平靜,但心中卻如驚濤拍岸,大浪翻天。雙手縮在袖中,十指緊攥,拳頭捏的咯吧直響。手背上的青筋就如一條條烏黑蚯蚓,猙獰可怖。


    他心疼的並不是那四千精騎。


    說句誅心之言,其中足三營皆為胡騎,便是死傷殆盡,他也不會心疼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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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成景俊,確實為他心腹之將,堪稱左膀右臂。但與眼前這數萬大軍,並此次之戰之結局相比,便是他昌義之之生死,也不值一提。


    昌義之一時間無法接受的是,接下來這仗,又該如何打?


    近似天雷一般的利器,待那李承誌馳援而來,自己又該如何防備?


    若退一步,也確實可以避其鋒芒,就地分兵。但分兵之後呢?


    若運氣好,還能搶些民夫,牛馬,糧食。若運氣不好,怕是這十萬大軍,有過半都會長眠於關中……


    此時想來,自己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才李承誌麵前就如笑話一般。更莫說圖謀關中,兵指洛陽……


    想起臨行前,皇帝拉著他的對,對他的萬般囑咐,昌義之心如針紮。


    陛下……臣,有負皇恩……


    昌義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悵然一歎:“景俊呢,是生是死?”


    “自起營時,卑職被授成將軍之嚴令,若遇突變,不得耽擱半息,須以十萬火急將軍情秉報與大帥。故而成將軍之生氣,卑職委實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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