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銅鑼剛一敲響,前幾排的兵卒便往下一蹲,舉起了木盾。


    隻聽一陣”當當綁綁“的急響,扁平的木盾瞬間就被射的像大號的刺蝟一樣。


    但城下的步卒依舊未停,硬是頂著箭雨又往前前移了近十步。元昭才下令讓步陣停駐,而後兵卒持盾的持盾,試弓的試弓。


    元佑站在弓陣中的雲梯上,透過親衛找房子著他的盾牌的縫隙,仔細的往城上打量著。


    雲梯建有四層,高足三丈,與汧源縣城的城牆都要高一些。再者相距不過四十步,元佑眼力尚佳,故而打量的很是清楚。


    隻見城上兵甲林立,箭如蝗雨。盾兵與弓兵的身後,還能看到架起的鍋灶、冒著滾滾熱煙的金汁、擂木、滾石等。看來元麗的準備極是衝足,若已方要強攻,損失必然極大。


    元佑瞅的很是仔細,同時還給親兵交待著城上的種種物事。等到最後,他又著重交待了一句:“並無車弩、床弩之類,想來汧陰並無此物……”


    這是李承誌著重交待過的,說是一定要觀望仔細了,看叛軍有無準備石炮、弩機之類的遠程武器。


    至於是何緣由他並未交待,元佑也不清楚。


    元昭在試射,元佑在觀望,而予步陣之後,李鬆與李彰則帶著百餘砲卒在試投石器。


    因為來的匆忙,且一路大都是急行軍,所以李鬆隨李承誌南下時帶的全是小型的砲車。不但輕便,而且隨時可以組裝或拆卸。


    但缺點是投送不了重物,且投不了多遠。所以最大的作用,也就能投投炸藥之類。


    而即便是炸藥包和手雷,一旦超過二十斤,投送距離就會不足三十步。


    這麽近的距離,都不用城上有遠距離攻擊的重型武器,隻需讓弓兵射箭,就能威脅到炮兵。


    若是元麗再突然開竅,讓弓兵改放火箭,那樂子就大了。


    所以李承誌嚴令李鬆,投石機距城不得少於七十步。至於能投多重的炸藥包,就要看試射的效果了:二十斤不行就十斤,十斤不行就五斤,反至最少要投過城牆……


    等裝好砲架,備好試射的鐵罐、沙包等物,李鬆又讓李聰傳訊,讓步陣讓開。


    元昭滿麵狐疑:李承誌的親兵放著正事不做,怎跑步陣之後來試炮了?


    他年過四旬,也算是身經百戰。堂弟元暉兩任翼州刺史,他皆是撫軍(領軍大將),平定過的叛亂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


    但從來沒見過結構這般怪異的石炮,竟不需人位馬拽,而是用以石墜(配重)激發,且隻五六人就能操持?


    不過也太小了些,最大的還不足兩人高,且炮架還那般細弱,有如兒臂,能投多重的石彈,又能投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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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李鬆令眾仆臣搬來試投的沙罐與沙包,並讓炮車前的步卒盡皆退至兩側,讓開炮車射程之時,元昭就更想不通了。


    石彈這般小,且離城足有六七十步,等投上城牆,還剩幾分力道?


    再者讓步卒讓開炮車又是何意,難不成還怕石彈萬一沒投出去,砸到自己人?


    簡直笑話,當步卒手中的木盾、身上的甲胄是紙糊的?


    你那石彈才隻幾斤?


    元昭又是猜疑,又是暗暗嗤笑。底下的一眾兵卒就更好奇了。


    皆是衛府精兵,沒少打過仗,但這般小的炮車還真是第一次見。


    陣後的一個旅帥還好奇的跑了上來:“將軍貴姓?”


    “免貴姓李,也非將軍,隻是郎君府中一介家臣而已!”


    “那就是李參軍了!”


    旅帥盯著石炮,又看了看立在炮車之前的李彰和李聰,不由的就樂了。


    不怪他覺的可笑,委實是這二人太過顯眼:一個高壯如山,另一個又瘦弱如猴,看著就可樂。


    旅帥憋著笑,樂嗬嗬的說道:“李參軍,這石彈看這這般小,怕是也就五六斤,能有多少威力?且兒郎們皆披全甲,便是炮卒失手,也定是傷不了我等的,故而某冒昧而來便是想知會李參軍:盡管放手施為……”


    聽著似是好意,但旅帥臉上的笑意和眼中的好奇,無不透著“大題小作”、“大驚小怪”、“你好麻煩”的意思。


    確實很麻煩,還很危險:畢竟李鬆事先沒有言明,猝然間讓步卒為炮兵讓開職前,就等同於臨時變陣。


    若非衛府兵訓練有素,而是換成郡兵或州兵,這一換陣,怕是當即就能亂成一鍋粥。


    也幸虧是攻城,敵軍一時半會下不來。如果是野戰,說不好就會被敵將抓住時機衝殺過來,一舉而潰也不是沒可能。


    一聽這句,李鬆就明白了,這旅帥應是受上官指使而來,名為好意,實則發牢騷來了。


    也罷,就先給你們提個醒,讓你們知道為何要變陣,這東西真要落到爾等頭上,又會是何等下場。


    李鬆麵上堆著笑,客氣的應著。而後又給李彰下令道:“換實彈,射程減半!”


    李彰反應慢一些,心想郎君隻是讓試炮而已,沙罐與沙包就夠了,何需浪費實彈。


    李聰卻不是一般的機靈,口中連聲應著,先將杠杆頂端的皮兜飛速的往下移了幾節,而後又將一隻約摸五六斤重的炸藥包放進了皮兜。


    又看他點起了火把,炮架周圍的幾個李氏仆臣當即一哄而散。


    旅帥被李鬆扯著往後退了五六步,不解的問道:“為何要退,又為何要點火……嗯,這石彈怎還拖著這般長的繩頭?”


    正絮絮叨叨,旅帥便見那瘦猴一般的兵卒將火把靠近繩頭。隨著“嗤”的一聲,一股火花冒了出來,那繩頭竟燃了起來。


    而後又見那位如山一般壯的年青漢子舉著一把大斧,重重的剁在了連著杠杆的麻繩。


    隻聽“咚”的一聲,兒臂粗的麻繩應聲而段,足有兩百斤重的配重石轟然砸了下來,重重的落在墊土層上。又聽嗖的一聲,約人頭大的炸包如流星一般的飛了出去。


    炮車都是在沃野用過的,而李彰身為炮營軍主,技藝自是滾瓜爛熟,因此炮調的極準。


    原本調試的射程是六十丈,是準備試著拋過城牆的。如今被李聰減半,炸藥包堪堪飛至約三十丈就落了地,又“骨碌碌”的往前滾了七八步,砸到城牆根才停了下來。


    城頭上的叛軍正射著箭,大都沒留意拋到城下的炸藥包。便是有人看到也沒怎麽在意,隻是好奇這東西怎閃著火花冒著煙。


    停了十息左右,突的一聲爆響。


    就如雷雨天的閃電,一道火花憑空閃現,又倏的消失不見。而後就如天女散花,漫天的鋼珠與鐵釘激射而出,砸到城牆上發出金鐵相交的脆響。


    就近城牆上的守卒像是見一般,連箭都不會射了。


    這般晴的天,怎突然炸起了雷,還離自己是如此之近?


    自官兵的步陣擺出攻城的架勢,元麗的視線就沒離開過落在最後的那十數架投石機。


    當看到一顆冒著火星、拖著尾巴的東西被拋出,直往城頭飛來時,元麗雙眼直往外突。


    陸延的信報中反複提及過此物:或有稚童頭顱大小,或隻有拳頭大小……或是帛布所包,或是生鐵所裹,內藏鐵珠鐵釘,爆時如萬箭齊射,數丈之內似狂風掃過,寸草不留……


    等其炸響,煙塵散盡,看到鑲嵌在城牆上密密麻麻射著寒光的鐵釘時,元麗頭皮都麻了。


    果真是雷?


    “快……召射聲吏(神箭手),予我射那炮車……”


    無知者無畏。


    離的太遠,看的不是很真切,那旅帥感受並不深。隻是奇怪這物事被砸到牆上,為何突的就著起了火,且一閃而沒?


    不過動靜倒是挺大……


    “此非石彈,究竟為何物,竟能起火?”


    旅帥指著離炮架足有十數步,被幾個持盾的李氏家臣護在嚴嚴實實的彈箱問道。


    李鬆笑吟吟的道:“雷……”


    雷字都未吐利索,李鬆瞳孔猛的一縮:“小心……”


    但哪還來得及?


    “綁”的一聲,一根穿甲箭撞到旅帥的鐵盔上,又被彈落在地。


    饒是如此,李鬆依舊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叛軍的箭竟能射這般遠?


    若是換成火箭,再射的密一些,說不定就能引爆彈箱。


    他急聲下令:“退……快退,將彈箱再搬後十步……輔兵備好水囊、濕衣,隨時滅火……”


    一眾炮兵飛一般的往後搬運彈箱,直到此時,那旅帥才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尖叫,又捂住了腦袋:“是射聲吏,定是射聲吏……”


    正叫嚷著,前陣又忽的動了起來。原本隻空開了三五丈的步陣,在各隊幢帥的喝令下,使勁的往兩邊擠著,不大的功夫就留出了近十丈寬的一條通道。


    元佑不停的擦著冷汗,心裏罵著元昭:便是忘了京中所傳“李承誌能引天雷”之言,那前些時日朝廷的邸報總該看了吧?


    此時再見李氏家臣在陣後擺弄炮車,便是再蠢也能想到才對。


    可元昭這個蠢貨竟還有閑心遣派屬將,跑去陣後發牢騷,嫌李氏家臣亂的他的陣腳?


    知不知道,但凡李氏仆臣有些許攜手,那東西但凡有一顆落到陣中,當即就能死傷十數個。


    這隻是其次,關鍵的是,便是陣形再嚴,被這天罰般的妖物一驚,這陣也非亂不可。


    心中罵著,元佑直接派親兵繳了元昭的兵符……


    隻是虛驚一場,李鬆定了定神,又令李彰等試起了炮。


    就隻二十架,都是用熟的,並非新製,故而試的極快。拋了七八輪,讓試炮卒記好了位置,李鬆便命全隊收兵回營。


    見李鬆試完炮,李承誌便令前軍鳴金收兵。兩千步卒如潮水一般退回了大陣、


    ……


    盯著腳下的那一堆沙包,鐵罐,元麗的臉色烏青似鐵。


    他再蠢也知道,李承誌下一次拋來的,絕對是真家夥。


    如此一來,這仗還怎麽打?


    “諸位也已見識了……見識了此物之威,依諸位之見,可有防備之法?”


    諸將可沒有看過陸延的急報,見方才大都離的遠,連這是個什麽東西都還沒反應過來,能有什麽見解?


    一個軍將扒著城頭,往下看了看被雷炸過,還冒著縷縷青煙的草地:“某觀此物應是火器。五行之中水克火,當以水破之……”


    水?


    元麗眼睛一亮,硬是擠出了一絲信心:“傳令下去,但凡守城之卒,皆備水囊。若遇此物,可潑水澆之。再知會城內多備水甕,皆以此法炮製……”


    “諾!”


    眾將應著,接連告退,往各城樓並城內傳令去了。


    元麗憂心忡忡的往南看了一眼:元懷啊元懷,你若再搬不來救兵,爺爺就隻能棄城而逃了……


    ……


    也就李承誌不知道元麗“拿水滅雷”的想法,不然非笑出來。


    那玩意防水的……


    三人依舊的雲梯上,楊鈞指著歸回本陣的步卒,恍然大悟道:“我方才還想,便是試陣,你為何隻出弓兵與盾卒。如今想來,應是試探城上有無重弩等利器?”


    “便是如此,叛軍若有弩機之類,炮營就要小心提防。除此外,也有讓弓兵與盾兵為炮卒保駕之意:


    等試好炮車、列好炮陣,就不需如今日這般擋在炮陣之前,而是立在炮陣之後便可。若有敵軍來攻,再出陣迎敵也不遲……當然,也不一定就是步卒,看到時敵軍如何列陣再隨機應變,換成騎兵、車兵護持均可……”


    厲害倒是厲害了,就是有些金貴,一點打都經不得……


    楊鈞若有所思,又問道:“那係於尾後,冒火的繩頭又是何物?昨日卻未聽你講過……”


    李承誌哭笑不得:“都已說過我必有保留,你還要究根問底?罷了,告訴你也無妨:草絨滾過硫磺便是此物,可代替火箭……”


    硫磺擅引火不是秘密,連胡族都知道。所以楊鈞都不用看到實物,稍微動點腦筋就能猜到。李承誌索性提前做個人情。


    這般簡單?


    楊鈞點點頭,又問道:“那炮車呢?看著雖小,卻極是便利,竟連畜力都省了。如果做大一些,便是四五十斤的石彈,也應是能投送出百十步吧?”


    李承誌卻暗暗一歎:史書留名的人物,果然沒一個好糊弄的。


    “罷了,就帶你們見識一下!”


    李承誌轉身下著雲梯,“若是工匠湊手,趕製一些用於此戰也無不可……”


    聽到這一句,李韶和楊鈞的眼睛頓時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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