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暖意漸去。天色依舊明亮,但總覺的太陽上麵蒙了一層灰。


    大軍早已紮營,各軍以隊為單位,正在埋鍋造飯。無數縷炊煙升起,似一層紗幔,籠罩大地。


    四萬中軍中至少有三萬騎兵,另外一萬也有車駕可乘,並且走的是寬廣的官道與馳道,既便以正常的行進速度,也該在百裏左右。


    但演戲演全套,至少不能太刻意。所以前三日行軍都會以“一日兩舍(一舍三十裏)、一舍一食、十裏一歇”的步兵行軍的正常速度行進。


    因此剛過申時(下午三點),行夠了六十裏,李承誌就令大軍紮了營。


    營地立在黃河南岸,屬河南郡河陰縣,站在岸邊的小丘上眺望,甚至能看到河陰縣衙。


    如果李承誌沒記錯,曆史上的爾朱榮就是在這裏將胡充華、魏孝明帝元詡(元恪的兒子)、及一眾北魏重臣、宗室投到了黃河裏。


    一河之隔,便是河內郡,養馬百萬的河陽馬場便座落於黃河北岸。


    是真的百萬,一年何供戰馬十萬匹……


    營內傳來了一聲悠揚的哨響,李睿凝神望了望,小聲提醒著李承誌:“郎君,該用膳了……”


    “嗯!”


    李承誌無意識的應著,又看了看已然冰封的黃河,暗暗的歎息一聲。


    元懷反的不是時候,若是仲春之季,淩汛之後,李承誌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在三個月的時間裏,將這場叛亂徹底平定。


    三國時期非常有名的街亭之戰,魏將張頜就是用黃河和渭水運糧、岸道行軍的方式,隻用了十餘日,便從洛陽奔襲至街亭,打了立足未穩的馬謖一個措手不及。


    街亭便在崔祖螭所起事的隴西郡,地處關隴要衝,曆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隻要扼守住街亭,屯兵漢中的元麗,乃至元懷、於忠就隻剩南逃或西逃這兩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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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南自然是南梁,往西則是吐穀諢。


    至於剩下的崔祖螭和於景……不是李承誌說大話,都不用朝廷出兵,光是奚康生和高猛,都能將這兩個收拾的妥妥帖帖……


    長出了一口氣,李承誌輕夾馬腹,往大營奔去。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但起兵太過突然,來不及征發民夫。所以朝廷決議,將高肇所練之新軍調了兩萬,配給李承誌充當了運糧的後軍,順帶也能幫高肇練練兵。


    至於征蜀……漢中都被元懷占了,還怎麽征?


    自古自中原入蜀,必經漢中。但凡有第二條道,諸葛亮也就不用幾出祁山了……


    今日為出兵首日,故而夥食很好,遠遠的就能聞到肉香。而這也要賴李承誌之功:光是他從報德寺抄出的那些財貨,就夠這四萬大軍兩年所用。


    不然能吃飽就不錯了,普通兵卒怎可能會有大碗的肉?


    看到李睿的旗號,李亮令親兵將一甕肉湯置於爐中,又撕了兩塊麵餅泡了進去。


    李承誌入賬,肉湯剛剛溫好。正吃的香,元讞來秉,說是李韶、楊鈞一並過來尋他。


    二人進帳,看了看李承誌麵前的吃食:除了那一甕湯餅,食案上就隻餘一碟漿菘(淹白菜),竟再無第三樣?


    仔細一看,那湯肉分明就是從兵卒的鍋裏盛出來的,至多就是肉稍多一些。


    堂堂從一品的征北將軍、貴為公爵,就吃這個?


    莫說他們二位,怕是後軍中的旅帥吃的都比李承誌要好。


    李韶與楊鈞卻已見怪不怪,推說已然用過,又接過李亮遞來的酒盞,淺嗓了起來。


    李承誌生財有道,天下皆知。沒有人知道他入京以來賺了多少錢,但至少知道,就連富甲天下的元雍、元琛也要仰仗他鼻息。


    但與這二人奢侈相比,李承誌堪稱乞丐。


    若非蒙陛下恩賜,李承誌還住在城外墳崗中的那棟舊宅裏,且還是租來的。


    還是蒙陛下恩賜,不然李承誌府上連個仆婦都無,平日裏就隻幾個從製冰熬鹽的苦力家中借來的丫鬟在幫著灑掃。


    李承誌之鼎俎之術(廚藝)堪稱天下無雙,與元琛合開的食肆、酒樓堪稱車馬盈門,日進鬥金。但他平日用度卻極是普通。包括穿戴、出行,至多也就是堪堪能維係住世族之禮。


    要說李承誌惜財……那絕不會。但逢大節小節,與他交好的世族、官員誰沒收過他的禮?


    所以連李韶、楊鈞也不知道,李承誌賺那麽錢做什麽……


    李承誌吃的極快,也就一刻,一大甕肉、餅就***個精光。接過李亮遞來的暖巾擦著手和臉,他又順口問道:“世伯可有要事?”


    楊鈞是他差人請過來的,隻為明日先行之事,而李韶卻是不請自來。


    “也無要事,隻是稍有疑惑:晨時你還曾言,三日後才會啟行,為何又突然改至明日?”


    李韶直覺應是早間李承誌予帝陵之行有關,但涉及太後,他又不好直言。


    “也談不上突然!”李承誌接過茶甕呷了一口,風輕雲淡的說道:“隻是見大河(黃河)冰封,忽有所感,想先行一步,順道探一探渭、雒兩水的河道,看翌年春汛之後,可否開通漕運……”


    順道探察漕運?


    倒也算是深謀遠慮。


    渭水直通梁州,洛水可抵西安州(今陝西定邊,陝、甘、寧蒙四省交界),距薄骨律鎮隻有三百餘裏。若靠漕運,無論是運兵、運糧,都比陸運便捷好多倍。


    況且李承誌隻是順路,隻是順帶而已……


    李韶心中一動,試探道:“同察兩河?莫不是你探一路,楊韶探一路?”


    “若不讓季孫兄與我同行,世伯安能放心?”


    李承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隻察洛水,渭水已托予酈司馬,行軍途中便可勘定……”


    酈道元?


    你倒是會用人。


    酈道元自魯陽任郡守時,就已予《水經》作注,舉朝皆知。故而李韶一聽酈道元,就信了信十成十。


    又商議了一些李承誌走後的行軍、運糧之事,至日落西山,月上中天,二人才告辭離開。


    二人走後,李承誌又遣散衛兵,才低聲問道:“今日可曾見到了劉寶?”


    “見過了……稱已在新安備好了車馬、商隊,隻待郎君!”


    李亮滿麵憂色,“郎君,此去六鎮足有兩千餘裏,你久懸大軍之外,是否……是否不妥?”


    “你不懂!”


    李承誌猛吐一口氣,“若不去六鎮看一眼,我無法安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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