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熱浪滾滾。


    黃河兩岸浩浩蕩蕩,良田無邊無際。一陣清風吹來,麥浪鋪天蓋地,有如金海生潮,分外壯麗。


    出了潼關之後,仿佛換了一方天地,氣溫憑空高了好幾度。隻要是晴天,自太陽東升而始落山而止,李承誌感覺身上的汗就沒幹過。


    他恨不得把褲衩都脫了,渾身上下隻穿著一身綢衣,半露著膀子赤著腳騎在馬背上。


    十數騎並三輛大車緊隨其後,不急不徐的駛在黃河古道上。


    今日已是五月廿一,離他自涇州啟程已是第七日,此時已出了定城縣境(今潼關縣)。


    看著田裏車畜如龍,人聲鼎沸,李承誌神思悠然。


    又到了夏收之時!


    關內天涼,估時再有十日左右也該收田了。等那數萬畝良田收割完,張敬之與李始賢就會帶著十數萬石糧食,並五六萬流民趕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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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願不要出什麽差錯……


    心裏思忖著,察覺身上一涼,李承誌下意識的一抬頭。


    竟然變天了?


    一股涼風吹來,李承誌一個激靈,說不出的舒爽。就連胯下的戰馬都感受到了涼意,一陣搖頭晃腦,邁蹄時都輕快了好多。


    他看了看天,朝駕車的李睿喊道,“說不定就有雨,加快趕路!”


    李睿急聲應諾,飛快的朝後喊了兩聲。又見一個幹巴瘦的老頭從隊尾打馬而來,湊到了李承誌身邊。


    “郎君,既已起風,想必車裏也涼快了許多,不如下馬乘車?”


    這是李睿李聰的伯父李協,李始賢和郭玉枝怕李睿少不更事,便讓李協隨李承誌一起進京。


    李承誌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乘車還是要比騎馬舒服的多。


    他跳下馬背,鑽進了第二輛車裏。


    近六尺寬足丈長的馬車裏,除了靠窗的地方有一條堪堪供李承誌能躺下的窄道,其餘的地方全是書,堆的滿滿當當。


    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這數月以來李承誌四處搜羅的,比如胡保宗、郭存信、張敬之等讚助的。另三分之一是李氏藏書,剩下的三分之一則是楊舒所贈。


    五經四書、儒經道典、諸子百家、天文地理……什麽樣的書都有。


    其餘不論,李承誌的擅戰之名,一半來自於後世的知識,另一半要歸功於那些兵書。


    也別以為道家的書沒什麽用,看看李承誌在書裏看到了什麽。


    《抱樸子·內篇·金丹》:消石、白礬、丹砂、石硫黃……汞合火之,可得金丹!


    唐朝的道士要不是根據這篇練丹法誤打誤撞的造出的火藥,李承誌敢把這本書給生嚼了。


    還是《抱樸子·金匱藥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盡服之,瘧疾可愈……


    這難道不是一千五百年後,中國史上首次獲得諾貝爾科學獎的青蒿素?


    依舊是《抱撲子·肘後備急方·治霍(霍亂)驅疫方》:艾灸、茱煙燃屋,雲石(生石灰)鋪地……


    新冠的時候都還在用啊?


    也不止一個葛洪的《抱樸子》,還有依然活著的那位陶神仙。也就是被南朝譽為五百年不出世的奇才陶弘景,在《本草經集注》中記載:


    謂葫為大蒜,謂蒜為小蒜,以其氣類相似……以酒漬之,可殺腥膻蟲魚之毒……


    到此時李承誌才知道,讓他得意不己,沾沾自喜的大蒜素,南北朝時期就已研究出來了。


    可為什麽一代不如一代,好東西大都失傳了?


    隻因“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但凡能看懂道典,讀的懂醫書的,哪個不是讀書人?與其研究操持下賤之業,還不如多學幾篇文章去考官。


    錢多體麵又舒服,何樂而不為?


    李承誌歎著氣,翻出了《肘後備急方》。


    再過一月,也就是立秋前後才是河西最為酷熱之時。李承誌準備研究一下,揣摩出幾篇軍營防疫之法,寄給李鬆李亮,好有備無患。


    不知走了多久,感覺外麵的喧嘩聲大了許多,李承誌放下書往外瞅了一眼。


    是一座縣城,門下晃蕩著三四個兵卒,李協正在與其交涉。牆不高,至多兩丈餘,門洞上寫著兩個篆體大字:湖縣!


    此縣已屬司州地界,離洛陽還不足五百裏。若是加快些,至多三四天就到了……


    當夜大雨,次日在湖縣停了一天,第三天才啟程。又過了四日,便到了洛陽城下。


    在李承誌的記憶中,除了十三朝古都之外,洛陽最有名的就是牧丹。


    可惜早過了時日,要是再早來半月,怕是就能看到“唯有牧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的盛景。


    不過也算不虛此行,剛進城門,就讓李承誌大開眼界。


    他們是從西而來,自然要從西門入城。西城有四門,怕正中兩門人太多太擠,李承誌特意挑了最靠北、相對僻靜的承明門,哪知剛一入郭城,便是人山不海。


    就跟後世的十一放了大假後的著名景點似的,人挨著人,肩頂著肩,人頭密的就跟沙丁魚罐頭一樣,密的讓人心裏發麻。


    再一看,好家夥,至少有一半人頭光嘰溜溜,亮的刺眼。


    官道兩邊的法台一座挨著一座,台上彩旗飄展各有名號,什麽“大覺寺”、“永明寺”、“融覺寺”……一眼望去,光是李承誌能看的清字號的廟旗就足有十多杆。


    一半的台上不是和尚在講經就是在施粥。少部分的台上站在全是尼姑,正在發符。


    最熱鬧的要數雜耍藝人翻跟頭爬竹杆的。


    就數這樣的台下人最多,圍的裏三層外三層。除了看客之外,有不少和尚尼姑拿著缽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個身後都跟著一個背著口袋,至多也就十歲出頭的小沙彌。


    至多走不出十步,體裏就能堆滿銅錢,和尚尼姑就會倒入沙彌背上的口袋裏……


    李承誌又驚又奇。


    奇的是和尚不但能畫道家的符,還能如此時髦,請雜耍藝人來聚人氣?


    驚的是台下這些老百姓的大方程度。


    大魏建國百多年了都還處在以物易物的地步,就能想象國家缺銅到了何種地步。


    全大魏也就洛陽周邊有漢五銖流通,但不是一般的貴,一文銅錢至少也能換一斤糧,購買力是隋唐中後期的十倍還多。


    但這些善男信女大把大把往缽裏丟時卻不見半絲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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