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營帳!


    眾將齊齊肅立,偷眼看著堂上的奚康生。


    奚康生卻在看掛在牆上的一副字,嘴中還念念有詞: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這是仿的蕭辭吧?好字……好詩……好氣魄……”


    這個“蕭辭”的蕭,指的就是南梁皇帝蕭衍。其所作的《江南弄》等詩,皆是長短句的形式,因屬清商曲辭,所以又被稱為“蕭辭”,也就是“宋詞”的起源……


    讚了幾聲,奚康生又回過頭來,好奇的問道:“誰寫的?”


    張敬之拱手應道:“稟鎮守,是李承誌所寫……”


    李承誌?


    奚康生隻以為張敬之說的是這字,但依然像是不敢信一般,又轉過頭看了看。


    確實是好字,如銀鉤鐵劃,蒼勁有力,矯若驚龍,入紙三分……


    怪不得他那軍旗上的字號,都是他親筆所書?


    可見李承誌自負到了何種程度?


    都說字如其人,再看這字,字字都如鋒芒隱露,倒是與李承誌的性情如出一輒……


    說到字,連張敬之都倍感驚奇。


    剛見李承誌時,那一手爛字說是狗爬都算是在誇他:歪歪扭扭且不說,還動不動就缺手斷腿,好好的一個字,被他寫出來就跟人被打殘了一般,想認全還得靠猜?


    忘了是被郭存信還是楊舒笑話了一次,李承誌就像是受了奇恥大辱一樣,奮發圖強了起來:


    下令時寫字,傳口信時也寫字,還有一應決策、定計,以及那一本本士卒操典、軍法紀令,全是出自其手。


    一來二去,這字竟如脫胎換骨了一樣?


    也是從那時,張敬之就斷定:這是做大事的人……


    奚康生暗讚兩聲,口不對心的說道:“字也就一般,我是說這詩,誰寫的?”


    詩?


    張敬之下意識的回道:“也是李承誌所寫……”


    “咳咳……”


    奚康生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你說這是他祖李其所寫還有幾分可能,甚至說是他父李始賢那夯貨所作,老夫捏著鼻子也就認了,你竟說是李承誌……張奉直,你扯什麽雞毛鳥蛋?”


    張敬之抹了一把臉,無可奈何的看著奚康生:“鎮守,祖居李氏雖是以軍功起家,卻也是書香門第,更是以《韓詩》傳世,李承誌為何就不能做出這詩來?”


    奚康生虎目一瞪:


    “我豈不知祖居李氏的始祖是後漢廉吏李恂?我說的是這詩:


    還‘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還‘可憐白發生’?


    他李承誌才見歲,毛長齊了沒有?


    對仗不工,詞不達意,老氣橫秋……簡直是狗屁不通……”


    眾人皆是無語,一臉的古怪。


    你剛剛才說“好字、好詩、好氣魄”的,一聽是李承誌所做,為何就成了狗屁不通?


    隻有李韻和張敬之忍不住的對視了一眼,猜出對方眼中的隱意後,竟都不約而同的心中一鬆。


    就連奚康生都已覺的,李承誌的鋒芒太盛了,不得不壓一壓?


    對李承誌而言,這反而倒是好事。


    真要覺的李承誌刺眼,以奚康生的權勢,隨便找個由頭,一刀斬了也就斬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分明是起了惜才之心,想幫著李承誌穩一穩……


    還有最後那一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詩乃心聲,由此便可知,李承誌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


    再看全詩,仿佛就是照著奚康生的生平寫的?


    用李承誌的話說,有如看到畢生之寫照,怎可能不讓奚康生產生共鳴?


    張敬之怎麽想都想不通:這詩還是李承誌在聚兵迎戰李文忠之際有感而發,連夜所做的。確實與他年齡及遭遇多有不符,就連郭守信都以為,是李承誌寫給李其或李始賢的,以喻其生不得誌……


    和奚康生更是半點關係都沒有,但為何臨了臨了,這馬屁卻一拍一個準,像是李承誌能料事如神一樣?


    簡直絕了……


    正自狐疑,聽到一陣急奔,又聽親衛的帳外稟報:“稟鎮守,李都尉、達奚將軍,並胡校尉等,已到帳外……”


    “傳!”


    奚康生一甩大氅,大馬金刀的坐在‘胡椅’之上,還忍不住的晃了晃屁股。


    別說,還挺舒服?


    這李承誌也是奇了,怎盡弄出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心裏嘀咕著,奚康生看到李承誌為首,達奚與胡保宗稍後半步,一左一右的跟在李承誌身後。


    若論官職,越想越是說不出的古怪:一個五品將軍,一個七品校尉,竟給一個無官無職,且還未立冠的黃口小兒當陪承?


    但此時看來,卻說不出的和諧?


    才十七歲啊……


    眾將皆是側目,心思各異的看著李承誌,腦子裏本能的浮現出楊舒說過的那句話: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哪怕李承誌臉上的淤腫還未消盡,眼角依然烏青……


    若是官居高位,聲隆望重之輩也就罷了,或是身世顯赫,出身不凡也能說的過雲,但偏偏以前聽都沒聽過“李承誌”這三個字?


    <a href="http://m.ahzww.org" id="wzsy">ahzww.org</a>


    至於祖居李氏,都快掉出士族門閥之列了……


    但此時想來,無人不覺的理所當然!


    明誌於青萍,起兵於微末,以屈屈三百家兵,以星火燎原之勢,在僅僅兩月之間,剿滅連朝廷都為之震動,連奚康生都覺棘手的大敵……


    試問誰能做到?


    這堂下哪個不是家世顯赫,且身經百戰,高傲自負之輩?但捫心自問,哪個敢說,若設身處地,能做到李承誌這一步?


    那些之前暗嘲過李承誌的,更是羞的滿麵通紅,從李承誌入帳之時起,便恭恭敬敬的抱起了拳,深深往下一揖……


    奚康生暗自一歎:看吧,有本事的人,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哪怕是他的仇敵……


    看了許久,他才慢斯條理的問道:“勝了?”


    其實奚康生早就知道,甚至連劉慧汪起火自焚也一清二楚,不然也不會早早就搬到營內來。


    但左等右等都不見李承誌來報捷,他才令親衛去傳召的。


    李承誌抱拳一應:“稟鎮守,勝了!”


    “勝了……嗬嗬嗬……勝了……”即便早知結果,奚康生還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陣舒暢。


    五國耗時數年,密謀無數次,集兵近百萬,差點讓大魏失土三成,喪失丁口數百萬的一場大戰,就這樣勝了?


    甚至未勞動朝廷出動一兵一卒,調拔一粒米糧,僅靠關中之地,就將十數萬賊寇滅於境內,更將百萬強敵拒於境外……


    這不是不世之功,還有何能稱之為不世之功?


    此時想來,竟多虧了李承誌?


    若不是張敬之與楊舒連番急報,將李承誌誇的天上少有,地上無雙,讓自己誤以為他們已被脅迫,被他們狂讚的李承誌也是敵酋,從而派細作查探,哪能發現叛賊與外敵早已裏應外合,不但策反了大散關守將,更在新平郡城,鶉觚縣城埋伏了數萬強兵,暗謀將我奚某人引到涇州城下,斬於馬下?


    這李承誌,竟似是自己的福星一般?


    奚康生越想越是痛快,再想到“了解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那兩句話,竟越看李承誌越是順眼。


    此次,難道不是我奚某人解了君上之憂,贏得了不世之名?


    壯哉,快哉……


    心中雖然悸動,但奚康生麵上卻半點都不顯。穩穩的往椅背上一靠,看著李承誌說道:“此次解困涇州,你當為首功……說吧,要想如何嘉賞?”


    說著微微一頓,又問道:“胡始昌還是有些小氣了,才許了你個從七品的蕭關都尉?老夫再給你升上半級,請令朝廷,賜你個郡尉如何?”


    眾將一愣,隨即堂下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這是胡始昌小氣不小氣的問題麽?


    這也根本不是半級不半級的問題。


    而是胡始昌根本沒這個權利。


    郡尉可是一郡主官?


    別說七品,就是八品的縣令、縣丞、從八品的縣尉,都必須經吏部、三省銓選,再由皇帝欽命。


    不見你奚康生官居二品鎮守,都要請示過朝廷才能將李承誌這郡尉坐實,更何況胡始昌?


    奚康生手下多少六品、五品,乃至從四品、四品的將軍,打破腦袋都想官降幾級,或是拿身上的爵位換一換,做一任地方主官做一做。


    這就是所謂的清官和濁官的區別……


    說高尚些是身份的彰顯:哪怕隻是八品縣令,也是百裏侯。


    說下賤些:跟著奚康生打仗,就是打一輩子,又能撈多少好處?


    但要做了主官: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


    這句話雖然出自後麵的朝代,但道理恒古不變!


    再看看安定胡氏,費了多少銀錢和關係,使了多少能耐,才給胡保宗謀了個郡尉?


    所以,大魏的地方主官,真心沒這麽不值錢。


    也千萬別以為郡尉隻是官,比不上爵。


    那是其他朝代。


    先數數整個大魏有多少七品以上的主官,又有多少七品以上的爵位?


    前者就那麽百來個,後者多如牛毛,數都數不表……


    更何況,大魏朝的勳貴,可是光有封戶,沒有食邑的。


    想想也能知道:大魏立國百多年,給官員發俸的年月,用手腳上的指頭就能數完,哪還有餘力再給勳貴再發一份?


    所謂的爵位,都是有名無實,至多也就是說出好聽些。


    遍觀二十四史,就數北魏玩的最溜:爵不但不如官,還狂封不止?


    雖可世襲,卻不是罔替,要逐級降勳,再加無相應的食邑,當然就越來越不值錢了。


    看李韻的堂弟李遵,官隻是從七品,而且還是個濁官,但靠著祖先萌補,爵位卻是從四品的涇陽縣子……


    但有什麽用?


    眾人都以為,即便是不世之功,奚康生許他個向朝廷奏請個五六品的散子或散男也就頂天了,哪知道,奚康生嘴一張,就是七品主官?


    不會又像達奚一樣吧……


    張敬之心頭狂跳,如同擂鼓一般,差點沒忍住替李承誌答應下來。


    李承誌壓根就沒想過這其中有這麽多的彎彎繞,心裏隻是想著:隻是個七品官?


    芝麻大點的玩意……


    “屬下先行謝過鎮守!”


    李承誌微一沉吟,又朗聲應道:“但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屬下以為,此時行功論賞還為之過早……”


    好詩……嗯,不對?


    好家夥,你連項羽都看不起……你這是能的要上天啊?


    也有反應快的品出了點意思:李承誌的意思好像在說,此時還未盡全功?


    涇州城下的反賊幾乎被你一個人滅完了,就連賊首也被你逼的不得不自焚,你還想盡什麽功?


    別說諸將,就連奚康生都皺起了眉頭。


    早就聽說李承誌是天智神授,不學有術,能常人所不能,懂常人所不懂。


    但一說到常識,卻動不動就鬧笑話……


    莫非是不清楚這七品校尉的深意?


    果不其然,等他一轉頭,看到張敬之和楊舒都是一臉愕然,更是又惱又急,恨不得衝上去給李承誌兩耳光……


    看來李承誌是真不懂!


    奚康生頓時失笑,正準備點一點他,又聽李承誌一聲清喝:“李睿!”


    堂內眾人聽到外麵好似有人應了一聲,又打開了車門,而後,便聽到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大乘法王?”


    “劉慧汪?”


    “不是說已葬身火海了麽?”


    “葬身火海的那一個是誰不知道,但眼下這一位,要不是‘病佛’,我敢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你……”


    聽些這些親衛的驚人之語,奚康生臉色狂變,“厲聲吼道:“帶進來……”


    隻聽帳外隨之一靜,又聽幾聲應諾,帳簾一掀,幾個白甲士卒押著一個渾身素白的和尚進了大帳。


    和尚臉上一點驚容都無,好似是在做客一般,笑吟吟的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奚康生的臉上,淡笑稽首:“奚鎮守,別來無恙乎!”


    奚康生悚然一驚,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劉慧汪?”


    鮮卑闔族上下本就信佛,奚康生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真實的曆史中,他也不會在坑殺十數萬亂民後,立什麽佛窟鎮壓冤魂。


    所以關中有名有姓的尚,奚康生大都見過,就比如眼前的病佛。


    他永遠都忘不了這個和尚身上那種恬靜無懼、雲淡風輕,仿佛已看破一切的那種氣質。


    這要不是劉慧汪,他奚康生敢把眼珠子挖出來……


    何止帳外的兵卒?


    帳內頓時響起一陣急吸涼氣的聲音。


    劉慧汪不是葬身火海了麽,這個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還有這李承誌……賊首都已被你生擒,你還要盡什麽全功?


    胡保宗被驚的直豎,


    原來……李承誌真的抓住了劉慧汪?


    那燒死的那個呢?


    此時想來,九成九就是替身……


    錯不了的,就算模樣能騙人,但病佛身上這種悲天憫人,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哪怕嘴裏嚼著人肉,臉上、眼中都透著佛性的氣質,絕無第二個人能模仿的出來……


    一時間,胡保宗悔的五內俱焚。


    此時想來,葬入火海的那一個,原來才是替身?


    但即便是替身,也是劉慧汪的替身,抓住了,照樣是大功一件……而李承誌都已替自己謀劃好了,卻硬生生的被自己錯過了?


    達奚更是驚的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這個才是真的,而且早就被李承誌生擒了?


    那他在戰場之上,予胡保宗的那番做派,又是什麽用意?


    他能看出來,李承誌當時絕對不是在做戲。


    再一深想,竟是想著幫胡保宗把那“次功”給坐實了?


    哈哈哈哈哈……胡保宗啊胡保宗,蠢成你這樣,也真是世間少見了。


    這樣的諍朋摯友,竟被你硬生生的拒之了門外?


    以後哪個敢說李承誌反複無常,無情無義,就去問問胡保宗吧……


    奚康生虎目生寒,盯著和尚看了許久,又將目光挪到了李承誌身上,雙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李承誌,你那句‘宜將剩勇追究寇’是何用意?嗯,想好了再說……”


    “好詩……竟是李郎君所做?祖居李氏果然不愧為《詩經》傳世之第……”


    和尚猛的接過了話頭,讚了一聲,又嗬嗬笑道,“李郎君還能是何用意?隻是他不信,和尚就是劉慧汪……”


    眾人臉色突變,直愣愣的盯著李承誌。


    不知為何,李承誌竟然未做分辯,竟好似承認了和尚的話,就差說:不錯,我就是這麽認為的……


    李承誌瘋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


    這要成了替身,你這功勞,至少會減三成你知不知道?


    看著那般靈醒的一個人物,怎突然這麽蠢了?


    “哦,是麽?”奚康生冷冷一笑,不但神情肅冷,語氣更是陰寒,“李承誌,你可曾見過劉慧汪?”


    李承誌恭聲應道:“不曾!”


    他話音剛落,奚康生勃然變色,怒聲問道:“即未曾見過,那你說的什麽胡話?”


    李承誌謂然一歎,抬起頭來,不閃不避的迎上奚康生:“稟鎮守,是屬下孟浪了,他確實是病佛……”


    看他似是在承認錯誤,但奚康生是何等人物,隻看李承誌直戳戳的眼神就能猜出,他在提醒自己:這個和尚可能是病佛,但絕不是造反的劉慧汪!


    隻因為幹係太大,李承誌不敢公然說出口,所以才用了這種方式。


    奚康生竟放聲狂笑了起來:“李承誌啊李承誌……嗬嗬嗬嗬嗬……”


    眾人隻道奚康生在開懷大笑,就隻有達奚、李韻、張敬之等寥寥幾個熟悉他的人知道,奚康生雖然在笑,但眼中卻無半絲笑意:這分明是要暴怒的征兆……


    達奚心中暗道一聲:要遭?


    別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清楚楚:張敬之早先的信中不止一次提到過,說李承誌“桀驁不馴”,“百無禁忌”……


    此時想來,李承誌那句“他是病佛”看似是在承認錯誤,其實隻說了一半,下半句,肯定是在爭辯……至少也是在給從父暗示:眼前這個就是假的……


    怎就沒發現,李承誌簡直是虎膽?


    他心中發急,正要想著如何規勸李承誌,猛聽不約而同的兩聲怒斥:“放肆!”


    達奚猛一抬頭,發現李韻與張敬之一左一右,直向李承誌逼來。


    他猛鬆一口氣。


    張敬之算是李承誌的至親,李韻與李承誌雖不是同宗,但兩家淵源頗深……這兩位都算是李韻妥妥的長輩,想必這兩位的話,他總該能聽進去一兩句吧?


    正以為即將是天崩地裂,火山爆發,突聽帳外一聲急報,隨即又進來一個軍將。


    達奚當然認識,正是奚康生的親衛幢將。


    幢將附在奚康生耳邊一陣低語,也不知在說什麽。但達奚看到,幢將說話的同時,眼神一直在往李承誌、胡保宗、還有自己身上瞟,而看著李承誌的眼神尤其怪異,好像看著瘋子,又好似帶著絲絲欽佩。


    看胡保宗時,卻帶著濃濃的鄙夷……


    達奚恍然大悟:看來幢將給奚康生報的,是入帳之前發生在敵營中的那一樁事……


    聽著聽著,奚康生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李承誌說的不無道理:就憑眼前這個病秧子,站都站不穩,哪來的精力造反?


    也確實如李承誌所疑:這病和尚就像是自投羅網一般,抓的太輕鬆了……


    再者,今日這一戰如此殘烈,若非李承誌,連自己都已落荒而逃了,又豈是憑一個替身就能做到的?


    即便是替身,也絕非一般人物……


    奚康生猛舒一口氣,冷聲問道:“李承誌,那一個……嗯,替身,當真未死?”


    “十之八九!”


    “你待如何?”


    李承誌猛的往下一拜:“還請鎮守給下官些時間,暫莫收兵,也莫要擅開城門……屬下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樣啊……”


    奚康生看著李承誌,慢悠悠的沉吟著,好似是在猶豫。但誰都沒想到,他突然一轉頭,雙目就如利箭,直刺劉慧汪:“你覺的呢?”


    眾人直覺說不出的荒謬,心想鎮守莫不是失心瘋了,這樣的問題你問劉慧汪。


    但李承誌卻是雙眼猛亮,差點喝出一聲彩。


    奚康生的那一眼,竟逼的和尚亂了方寸?


    雖隻是驚駭了一絲,但連自己都能觀察到,何況奚康生?


    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厲害了,我的鎮守大人!


    李承誌暗呼又學到了一招……


    “莫要高興太早!”看他得意,奚康生又冷聲斥道,“此事幹係重大,你可要想好了?”


    李承誌下意識的一應:“下官想好了?”


    奚康生眼神一冷:“若是出了你之預料,又該如何?”


    “便拿這次的功勞來頂吧……”李承誌頓了一下,又悵然一歎,“若是因此生亂,肯定是不夠的……下官再身無長物,也就隻剩這條命了……”


    奚康生瞳孔猛的一縮。


    原來李承誌還真不是一時衝動?


    若是衝動,大都是會拍著胸口說:“請鎮守盡管責罰……”,或是直接就立軍令狀了,而不是如李承誌這般,先留了個餘地:拿功勞抵?


    這分明就是深思熟慮過的?


    奚康生萬分不理解:“為何?”


    意思是:值得麽?


    就算如你所料,真抓到了那一個,也沒人會認為,或是相信,那個才是劉慧汪……


    能被信徒稱之為“佛”,又豈是那麽好模仿的?


    況且,你這功勞已然到手了,又何必多生枝節?


    李承誌微一沉吟,低聲說道:“屬下也知有些衝動,但若不舒心中塊壘,總覺惆悵難消……”


    奚康生心神微動。


    直到此時,他才有些相信,見到被叛賊掏心挖肝,生生活祭之人時,李承誌是怒極攻心氣厥的,而非是被嚇暈的。


    也終於有些理解:恨李承誌的人都說他奸滑狡詐,反複無常,比其父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喜歡他的人卻又說,他品性高潔,謹懷握瑜,不但心憂萬民,有赤子之心?


    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世上竟真有這般矛盾之人?


    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冷哼,奚康生發了一個鼻音,隨即大袖一揮:“那就去吧……記住,若是連替身的屍首都找不到,那就把你自己的抬來吧……”


    李承誌狂震,不可置信的抬起了頭,驚懼不定的看著奚康生:你來真的?


    難道你就沒聽出來,我那句“身無長物,隻餘這條命”那句話,就是客氣一下而已?


    看他直愣愣的不動,竟真像是被嚇住一樣,奚康生臉一黑,一聲怒吼:“滾!”


    看來是真怒了……


    李承誌急急一拜,扭頭就跑。


    看他似是奪門而逃,奚康生眼角狂跳,盯著張敬之和楊舒:“也沒爾等所言的那般聰慧麽?”


    張敬之和楊舒一頭的汗,竟無言以對?


    李承誌和李承誌,你往日的機靈勁呢?


    奚鎮守這般明示予你,你竟聽不出來?


    那麽大的火,鐵都被燒化了,何況屍骨?


    你隨便抬一具來,哪個敢說這長的不像劉慧汪?


    兩人正恨的直咬牙,又聽奚康生幽幽一歎:“這都已六七個時辰了,府兵再慢,就是爬也該爬到涇州城下了……


    達奚,你也去,持我令信,盡調大軍。連你在內,均由李承誌節製,再轉告他:我給他一個對時……”


    一個對時,就是十二個時辰。


    奚康生這分明就是已信了李承誌的猜測,盡派大軍,就是想讓李承誌掘地三尺。


    直到此時,那和尚的臉色終於變了變……


    這一幕,絲毫不差的落在了奚康生眼裏。他也不點破,隻是微一擺手:“押下去,好生看押……”


    說著又一轉頭,看著李韻冷笑不止:“元伯,現在予我講講,你為何放著隴山不守,跑來了涇州城下?”


    李韻的臉色猛的一沉。


    楊舒卻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一樣,盯著奚康生猛看。


    怪不得他一直覺的李承誌和奚康生好像有點相像,此時看來,這如同狗臉一樣說變就變的風範,簡直如出一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魏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眀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眀誌並收藏大魏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