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知是從哪來的?不然也就不會跑回來了……”


    胡保宗一副好不稀奇的模樣,直戳戳的看著李承誌,“我更奇的是,他好似比你還好看?”


    李承誌憤然怒視:你這到底是在誇我還在是損我?


    兩人鬥嘴的功夫,外麵又傳來了動靜。聽聲音是李顯和什麽人在說話,沒兩句又聽甲胄抖動,顯然是帶著人往帥帳來了。


    李承誌臉色一沉。


    今非昔比,他雖無官無職,但麾下上萬人馬,也不是誰說見就能見的。李顯怎能未經通傳,就直接把人帶了進來?


    萬一是刺客怎麽辦?


    心裏正狐疑著,便見一個窈窕的身影進了營帳,等看清來人的麵貌,李承誌驚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這哪是女將軍,分明是張京墨。


    穿一件半身魚鱗甲,頭帶風翅兜鍪,腳蹬牛皮短靴,腰側還挎著一柄橫刀,分明是自己前天才送給張敬義的那一把。


    臉還是那張臉,依然美的不可方物,但渾身上下都透著勃勃英氣,站在這鐵血肅殺的軍營之中,竟不顯半點突兀。


    你這玩換裝呢?


    竟然還會騎馬……


    不對……呸呸,自個想什麽呢?


    應該是她怎麽進來的……


    張京墨依次見禮:“李將軍、姑丈、胡校尉……”


    郭存信臉色不大好看,但還是點了點頭。胡保宗忙不迭的彎腰抱拳,心裏念叨著:原來是張家的婦人,怎生的如此標致?


    就隻有李承誌,還定定的站著。


    看他目光有如實質,像是釘在了自己臉上,張京墨俏臉一紅,從耳根到脖子,瞬間便透出淡淡的粉亮。


    有奸情?


    胡保宗驚的嘴都合不攏了,瞅瞅李承誌,再瞅瞅張京墨,最後又瞄了瞄臉色依舊不大好看的郭存信……


    能有多歪,他便想了多歪,心中更是叫破了天:我幹你大母,爺爺走了才幾天?


    看這女子的麵貌,怎麽也十七八了,不可能還待字閨中。說不定便是哪位張氏子弟的正妻……好你個李承誌,不聲不響就幹出了這麽大的事?


    胡保宗急的抓耳撓腮,身上三萬六千個毛孔滲滿了八卦的渴望,恨不得立即揪住李承誌,好好的問個清楚……


    帳內的氣氛萬分詭異,卻又格外寧靜。每個人臉上的神色各不相同,卻精彩紛呈。


    李承誌是在驚奇,胡保宗在興奮,張京墨的臉色越來越紅,像是喝醉了酒一樣。


    隻有郭存信,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黑……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猛的一聲冷哼。


    胡保宗緊緊的盯著李承誌,本以為奸情已然敗露,李承誌定然會臉紅,或是尷尬,卻不想,他隻是淡淡的“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如何進來的?”


    胡保宗悚然一驚:李承誌這情緒……不太對?


    看似臉色平靜如常,語氣也一如往常,但廝混了這麽久,他那能看不出來,李承誌已然生怒了。


    怒這女子跑來軍營找他?


    不應該啊?


    李承誌絕對不是那種一旦沒理,便會惱羞成怒的人。


    張京墨臉都紅到了脖子根,竟然沒亂了方寸,素手微顫,纖指一攤,手心裏露出一塊黃銅令牌:“我有叔父的令信……叔父命我來給將軍送信……”


    原來有張敬之的令牌,怪不得?


    李承誌心裏微微一鬆。


    他還以為是風言風語傳到了軍中,都以為張京墨和自己有什麽關係,所以守門的隊主、帳外親衛、以及李顯等人一不查驗,二不通報就把人放了進來。


    真要如此,他今天說不定就得砍幾顆腦袋下來。


    胡保宗恍然大悟。


    原來李承誌不高興是因為這個?


    他早就應該想到才對?


    也不看看這軍令嚴成什麽樣了。別說是個女人,若是沒有令牌,就是你親爹李始賢來了,也絕對會被門衛一頓亂箭給射回去……


    “辛苦了!”


    李承誌臉上才算是見了點笑容,伸手接過信封,又下意識的問道:“當值隊主和營門守卒,就沒認出你是女的?”


    張京墨還未回應,胡保宗卻是一臉驚容:“你定新規距了,女子不得入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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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用的著我定?


    李承誌冷笑一聲,但話還未出口,他又突然一怔。


    前幾天,李亮還跑來問他,要不要學李文忠,把俘虜的那三百餘女子也充做“女閭”,也就是營妓。


    李承誌勃然大怒,差點抽李亮一頓。


    之後,那些女子被他全部編入民夫營,讓其幫李宋兩氏婦孺老人縫製甲襯衣袍。


    張敬之知道後,還誇他憐憫婦弱,有仁者之風。李承誌一頭霧水跑去問過郭存信才知道,別說叛軍,便是朝廷的中軍,隻要出征,定有營妓隨軍。


    也並非是跟胡人學的,而是從秦漢時期就傳下來的。


    此時想來,這個時代好像壓根就沒有“女子不祥,不得入營”的說法。


    不但能入營,好像領軍打仗的女將軍都不少。


    不然也不會有“花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流傳下來。


    這個已無據可考,暫且不提。但元魏領過兵的女將真不少。


    比如馮太後,獻文皇帝(孝文帝之父)繼位之初,朝廷內外多有外叛,大都是她領軍平定的。


    還有宋朝有名的佘太君、穆桂英的原型洗英,就出自北魏時期。


    就連本朝也有好幾個,最有名的是本朝名將楊大眼的老婆潘寶珠。弓馬嫻熟,頗有武藝,楊大眼未顯赫時,二人時常並馬殺敵。


    楊大眼顯赫之後,但凡出征,潘寶珠必然領軍隨之,且頗通兵事,多建戰功,人稱“潘將軍”。


    不過這兩夫妻的結局都不怎好:鍾離之戰後,楊大眼被一捋到底,貶到營州當了戊卒,潘寶珠留在洛陽,因受不住寂寞與人私通。


    之後楊大眼複起,得知奸情後,將潘寶珠幽禁了起來,連帶著連三個兒子也怨恨上了,怨他們身為人子,竟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與人通奸?


    隨後楊大眼又娶了當今天子的堂妹元氏。等元氏懷了孕,楊大眼又說他的爵位和財產隻會傳給幼子,三個嫡子誰都沒份。


    三個兒子便一直懷恨在心,等他病死在征戰途中後,幾個兒子竟然搶了楊大眼的屍體,投了南梁?


    好像之後的成就都不低,最有名的便是三子楊華,官至南梁太仆卿、太子左衛率,功封益陽候,候景之亂時戰死。


    有趣的是,他還是胡貴妃,也就是胡保宗的族姐,再過幾年就會成為胡太後的胡仙真的寵臣。


    有詩為證:


    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


    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


    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


    秋去春還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裏。


    這首詩便是胡太後思念楊華過甚,而親手做的詩。


    想的都手腳無力了,可見用情之深?


    李承誌此時又想起來,史書記載,這位胡貴妃雖未領過軍,但武藝也頗為高強。


    這應該也與生存環境有關:南北朝時期,北地戰亂頻發,馬賊泛濫,大多數豪強士族家中,不但子弟要練武,女子也要練,必要時候還會助父兄、丈夫守堡打仗。


    怪不得張京墨會騎馬,披一身甲胄進來後,也不見郭存信驚訝,胡保宗也隻是吃驚於她的容貌。


    說不定,人家還真有一身武藝……但張敬之派她來送信,又是什麽用意?


    李承誌滿臉古怪的看了看張京墨,又問著胡保宗:“聽聞充華貴人(皇帝嬪妃等級)弓馬也頗為嫻熟,百步之外可射針孔?”


    胡保宗頗有些得意:“百步之外有些誇張,但三四十步外,射柳穿楊不在話下……不過並非隻是貴人一人,家中女子大都自幼習武,能策馬開弓者也大有人在。”


    說罷他又看了張京墨一眼,心中暗忖:但絕無這般顏色……李承誌撿到寶了!


    他哪來的狗屎運?


    胡保宗正轉著念頭,又聽張京墨說道:“叔父言,若是有瑕,還請將軍與姑丈入城議事……”


    “好,我知道了!”李承誌看著信,眼都不抬的回了一句。


    看他再無交待,張京墨往下一拜,告辭離開。


    “她是誰,莫不是張氏子弟的妻妾?”


    等人出了營帳,胡保宗終於忍不住了,狐疑的瞅了瞅郭存信,又一臉奸笑:“真是好膽,連這樣的婦人都敢沾惹?真當張敬之的刀是生鏽的?”


    “我招惹你妹?”李承誌氣的破口大罵,“人家還未出閣……”


    “怎可能?”


    胡保宗像是凍住了一樣,笑容僵在了臉上。


    先不說這女子為何這般大了還未嫁人,就說她看到李承誌時的那副模樣……


    要遭!


    這李承誌怎麽突然就成了塊臭肉似的,什麽蒼蠅都往上撲……


    呸呸,什麽**喻,豈不是連自己也罵了進去?


    胡保宗臉色大變,一把揪住李承誌:“那女子怎麽回事,你說清楚了……”


    “有你什麽事?滾蛋!”李承誌不耐煩的罵道,“你回是不回了?”


    爺爺回個鳥毛?


    胡保宗眼珠急轉,瞅了瞅李承誌手裏的信:“張敬之說了什麽?”


    李承誌目露精光,冷聲笑道:“不是張司馬,是延容公……自昨日起,有大批遊騎在涇陽以東出沒,似是叛軍的斥候……”


    胡保宗和郭存信悚然一驚。


    大批遊騎,叛軍的斥候?


    這劉慧汪是準備要大舉來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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