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保宗的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比紙還要白幾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承誌冷冷的搖了搖頭:“跟我說沒用,你還是留著被押回洛京後,跟皇帝去說吧……”


    門外的李鬆和李柏被震的目瞪口呆。


    送走印真,他們便到正堂來找李承誌,發現不在,又找到了胡保宗這裏。


    聽兩人說話的口氣不對,他們又攆走了胡保宗的家將,親自守住了門。


    哪知道,竟能聽到這種驚世駭俗之言。


    李柏佩服的看著李鬆:“郎君好厲害!”


    “厲害個屁?”李鬆氣急敗壞的罵道,“優柔寡斷,婦人之仁……要不是這胡保宗說錯了話,激怒了他,他哪會這般幹脆的撕破臉?”


    他都明明已經想到這些厲害關係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要知道印真有可能是指證刺史迫害僧戶,鼓動造反的關鍵人物,自己殺個屁啊殺?


    也怪自己笨,都已猜到印真可能是受了胡家什麽人的指使,竟然就沒猜到是刺史?


    “你現在就去,看李豐李亮動手了沒有,要是沒有,就趕快把印真押回來……”


    “哦……”李柏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


    結果還沒等他轉身,門口傳來一陣動靜,借著月光一看,四五個人影正往這邊走來,為首的正是印真。


    李鬆心中一震:怎麽又回來了?


    不會是他察覺到什麽了吧?


    也不像啊,要不然印真就找機會逃了,哪裏還會自逃羅網?


    “李主事!”印真朝著李鬆抱了抱拳,“剛出堡門才想起來,竟然將一樁極為重要的軍情忘了講?聽胡校尉的親兵講,李郎君就在裏頭?李主事也可以來聽一聽……”


    “什麽軍情!”李鬆下意識的問道。


    印真看著李鬆,一字一頓的說道:“覆鍾寺的賊酋姓劉,名慧汪,又稱大乘法王。他起事時打的旗號是:劉氏當興,李氏稱王……”


    李鬆心中巨震,不敢置信的看著印真。


    自漢亡,三國鼎立之始,世間便有了這樣的讖言,也有反過來說的:“李氏當興,劉氏當王。”但一直沒見實踐過。


    問題是,這離自己幻想過“李家當興”,才過去了幾個時辰?


    他這副模樣,反倒把印真嚇了一跳。


    這李家不會真的和賊人有什麽瓜葛吧?


    要真是,那樂子就大了……


    察覺印真目光不善,李鬆猛然驚醒,又沉吟了起來。


    裏麵都已撕破臉了,哪裏還能讓印真進去?


    萬一他和胡保宗沆瀣一氣,對郎君不利怎麽辦?


    索性不如直接綁了……


    “嗯,好,大師稍待……”


    嘴裏說著話,李鬆暗暗去抽腰裏的刀。


    印真本就緊盯著李鬆,哪能看不到。他心中一緊,猛的一掀皮袍,飛速的拿出了一樣東西。


    隻覺眼前一閃,好像有一道光從眼前劃過,李鬆定神一看,印真手上竟拿著一把短弩,正對著自己。


    “讓開!”印真一聲冷喝。


    李鬆臉色猛的一變。


    哪來的?


    李家就沒這東西……


    他哪裏還想不明白,印真已經識破了李家要殺他。


    印真之所以不逃,是知道在二十騎的包圍下,根本逃不掉,所以謊稱有重大軍情,殺了個回馬槍,想要挾持李承誌……


    簡直是癡心妄想……


    李鬆一聲怒吼:“殺!”


    隨著這一聲,兩兄弟竟然不閃不避的迎了上去。


    印真瞳孔猛的一縮。


    他手裏拿的是真弩,箭頭還反射著幽幽寒光,李鬆早卸了甲,隻穿著便服,隻要自己一扣懸刀,就能將他射個對穿,他難道看不出來?


    正因為看的出來,李鬆和李柏才義無反顧的撲了上去。


    在他們的潛意識中,郎君的性命大如天,不然,為何一門六兄弟,隻剩了他們兩個……


    “該死!”印真一聲驚叫,弓身縮腰,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像是躍出水麵的魚,砸向了木門。


    隻聽“嘩啦”一聲,門被撞了個大窟窿,印真撲倒在地,不等李鬆、李柏追上來,便一個翻滾站起身來,一腳踢翻屏風,將弩機對準了一臉錯愕的李承誌。


    “李主事,你猜我這一箭,會不會射穿你家郎君的脖子?”


    他嘴裏喊的是李鬆,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李承誌。


    李鬆滿臉通紅,臉上青筋暴起,試了又試,終究不敢再往前一步。


    即便他能殺了印真,這一箭,有九成可能,會射到郎君身上。


    李承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震驚的問道:“大師,你這是何意?”


    “郎君,和尚都已圖窮見匕了,你還有何必要演戲?”印真冷笑道,“厲害啊,你一個都還未束冠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心機和膽魄?


    若不是剛出堡門,恰好西麵吹來了一絲風,讓和尚聞到了新鮮的馬糞味,都根本想不到,你難竟對和尚起了殺心?李郎君,你難道不知,殺官等同與造反麽?”


    李鬆滿臉驚容:就怕露出破綻,提前派出去的伏兵騎的馬,不但包了蹄布戴了馬嚼,連糞兜都戴上了,他還能怎麽防?


    李承誌也聽的驚詫不已,這和尚還真厲害。


    但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何用?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想辦法弄死他不就行了……


    “造反?”李承誌失笑般的搖了搖頭,“真正想造反的是你才對吧?說不定,還要加上一個胡家……”


    “你放屁!”胡保宗一手按著肚子,怒聲罵道。


    “既然敢做,又有什麽不敢承認的?”李承誌好像鐵了心一樣,一門心思的給胡家戴著造反的帽子。


    他看了印真,低頭想了想,又轉過頭,看著胡保宗,冷悠悠的說道:


    “今日如此種種,這朋友已是做不下去了,從此以後,你我恩斷義絕……這一杯,就當絕交酒吧……”


    說著,他竟站了起來,撿起摔在地上的酒爵,又走到胡保宗麵前,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純粹把印真和他手裏的弩箭當空氣啊?


    郎君的膽氣,怎的突然就這麽正了?


    李鬆和李柏都跟傻了一樣。


    印真更是又驚又疑。


    這李家的人難道都魔障了,竟然個個都不怕死?


    “真是讓和尚大開眼界啊……誰能想到,李家的郎君不但絕頂聰明,更是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和尚佩服……”


    邊感慨著,印真又往前逼了兩步,離李承誌越來越近。


    “難道怕就不用死了?”李承誌嗬嗬一笑,端起酒杯淺啜了一口,又朝印真揚了揚,“大師要不要也來一杯,也好定定神……”


    李承誌越是平靜,印真就越是驚懼。


    他感覺,從設計讓印光詐攻李家堡的那一刻起,事情的發展就已不受他控製,不知不覺間,竟然到了丟命的地步?


    想著想著,印真就笑不出聲了,又往前逼了一步,弩機一抬,對準了李承誌的左胸,冷著臉威脅道:“郎君真當和尚手裏拿的是燒火棍……”


    “知道啊,是弩!”李承誌衝著印真微微一笑。


    印真下意識的一滯。


    李承誌這笑裏,有古怪……好像是在得意……


    念頭剛生,忽覺李承誌一動,又聽“當”的一聲……


    印真順聲一看,李承誌竟然將手裏的酒爵,套到了箭頭上。


    他心中驚懼至極,本能就想往後退,突覺手上傳來一股巨力,弩機脫手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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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刀被扣開,箭已射了出去,卻是射在了李承誌手中的酒爵裏。


    同時,一隻又白又嫩,像隻雪梨一般的拳頭,向自己的麵門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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