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園仁壽殿


    “什麽削發明誌,大清幾百年來,從來都是留發不留頭!莊虎臣這個逆賊!”


    “俄國人在我皇太後萬壽之大喜日子裏,悍然撕毀條約,去年在英國、美國、日本壓力下撤了兵,今年又去而複來,出兵占我東北!莊虎臣率十萬虎賁為皇太後雪恥,心中若無大忠大義,如何能行之?自古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十萬大軍割發代首,這是好等的悲壯!如果這也算是叛逆,那我還真的不曉得什麽叫做忠臣!”


    “混賬話!割發代首是什麽人?曹操!莊虎臣就是活曹操!”


    “那當年睿親王和順治爺頒旨天下,漢人全部剃發,難道順治爺是要讓天下的漢人都學曹操?”


    朝堂裏吵的亂紛紛,慈禧實在聽不下去了,厲聲喝道:“好了!這裏是朝會,不會是鄉下趕集,都是國家大臣,成什麽體統?”


    滿漢大臣立刻跪地叩首,口稱死罪。


    慈禧也確實為難了,莊虎臣出兵了!而且是公開宣戰,戰書派專人送到了北京,也沒通過軍機處和總理衙門,直接就遞交給了俄國公使。還在蘭州召開記者招待會,現在全世界都知道甘肅的莊虎臣要打俄國人了!這可是給朝廷出了一道難題,所以朝廷裏吵翻天也是正常的。


    庚子年,朝廷下旨向西洋十一國宣戰,而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袁世凱的對策是不承認這份電諭,異口同聲說是偽詔,等到聯軍進了北京,慈禧也就認可了偽詔這個說法,說什麽也不承認那份聖旨是她的主張。那些遵旨殺了洋人的,最後都當禍首給砍頭了,而這些睜著眼睛說瞎話,硬說電諭是偽詔的這些人,一個個都升官了,連盛宣懷、袁世凱都封了太子少保,別人見了他們也得尊稱一聲:宮保。


    但是李鴻章、張之洞這些人有抗旨之實,卻無抗旨之名,既然詔書都是假的,不遵旨自然就不算抗旨了。而莊虎臣這次則是明擺著的抗旨,朝廷裏不少人都覺得莊虎臣玩大發了,你一個巡撫有什麽資格宣戰?這不是公開和朝廷分庭抗禮嗎?


    “算了,莊虎臣辦事荒唐也是有的,他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膽子大做事性子耿直,他爹就是個武夫,有勇無謀的家夥!不過說他謀逆,那我可不信!總理衙門和俄國人解釋一下,說這不是朝廷的意思,軍機處發個電報申斥莊虎臣一下,讓他不可孟浪行事。”慈禧苦笑著道。


    “太後聖明!”一群人見慈禧已經把這件事情定了調子,也就順風駛船。


    小醇王載灃這兩天一直魂不守舍,貝勒溥倫臨死前的話總在腦子裏轉: “太後不是真的信那個莊虎臣,她是不敢不信啊!如果她信了莊虎臣是叛逆,那她今後還能睡著覺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太後真的是在自己騙自己?那個幾十年來,在朝廷裏垂簾聽政,鹹豐屍骨未寒就一股腦誅殺了肅順等八大臣、然後又翻手間扳倒了恭親王的慈禧太後現在已經成了一個靠自己騙自己活著的懦弱老太太了嗎?如果連她都這樣了,那這個大清朝還能撐幾天啊?


    “載灃,你是皇上的親弟弟,咱大清頭一號的天潢貴胄,你說說你的看法。這大清是我的,可也是你們的,早晚一天,這大清要全盤交到你們手裏,你不能也學別人,練那個‘烏龜縮頭功’!”慈禧看著載灃魂遊天外,就點了他的名字。


    慈禧這話一說出來,滿朝皆驚,光緒無子,朝廷裏早就有傳言,太後有意等載灃有了兒子以後,就讓他的兒子承襲大統。今天的話幾乎就坐實了這個傳言,就看載灃的老婆、榮祿的閨女、慈禧太後的那個養女的肚皮爭氣不爭氣了,如果真的生了兒子,怕是載灃就是太上皇了!


    “奴才以為,莊虎臣其心可嘉,其行卻是有些魯莽,但是念他犬馬戀主之情,朝廷若是大加斥責,恐傷了忠臣之心,也讓十萬忠勇將士寒心,更失了天下人之心,讓西洋列強愈加輕視我大清,以奴才的淺見,這個事情朝廷還是放一放的好!若莊虎臣獲勝,朝廷可大加封賞,以酬其功!若是莊虎臣打敗了,朝廷再治罪,諒他也沒什麽好說的!畢竟抗旨在前!俄國那邊也好交代,咱大清勝了,還交代什麽?若莊虎臣敗了,則敗也是敗莊虎臣一個,我大清並未宣戰,都是莊虎臣悖逆擅專,與朝廷無幹!”載灃侃侃而談道。


    慈禧眼睛一亮,連從來都是臉板的如同死了老子娘一般的光緒都驚的目瞪口呆,這個載灃不簡單啊!


    “好啊,你嶽父榮祿沒白栽培你!他的老成持重你已經學到了精髓!老誠謀國啊!再多曆練幾年,朝政交給你們這些孩子們,我就放心了!”慈禧想起死的了榮祿,百感交集。如果不是榮祿陽奉陰違,一邊答應慈禧攻打洋人的使館,一邊偷偷給張之洞、李鴻章、劉坤一發電報,弄出個東南互保,恐怕這會,她早就被洋人當禍首給砍頭了!


    “奴才還有話說”


    “好,講,都說說,這才是個君臣奏對的樣子,有什麽話就都倒出來,說錯了,我也不怪你,隻要存著個忠臣孝子的心,就是說錯了話辦錯了事,也沒什麽!”慈禧對這個幹女婿、親外甥越看越愛,覺得載灃看起來比他的哥哥光緒惹人喜歡百倍,要是這個孩子早出生幾年,也不至於扶立載湉當皇帝,讓自己瞧他一眼,就氣一回。


    “老佛爺,上海道楊士琦,這幾年來,在上海處理洋務,甚是得宜,西洋各國公使、領事交口稱讚,堪稱是難得的能員,奴才以為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年齡了,辦了十多年的鐵路,在山東袁世凱的幕府裏又幹過洋務參議,在地方曆練的也夠了,可至今還是個道員而已,還是個四品的微末小員,這樣的人才都不重用,那朝廷要重用哪個?不如調入京師,在總理衙門上行走,也給慶王爺幫把手,另外,署理巡警總辦李貴,在大清收複直隸的時候,功勳卓著,以警察代替駐軍,收複天津、直隸,功在當世,而咱大清目前通曉警察製度的人也就李貴一人而已,他已經署理巡警衙門兩年有餘了,可至今沒有個正經職司,還隻是署理,也確實傷功臣之心,讓天下賢士心寒,既然朝廷早有設立巡警部的設想,隻是還沒有推行天下,奴才以為,這個巡警部的設置刻不容緩,而巡警部尚書之職,以李貴擔任最是合適!這是奴才的一點小見識,請太後、皇上聖裁。”


    小醇王載灃,年齡小,膽子更是怯弱,隻是大家看他是光緒的親弟弟,又傳聞早晚他的兒子要做皇帝的,才給他幾分麵子,等到他娶了榮祿的女兒,而這個丫頭又是慈禧在宮裏帶大的,算是太後的養女,從那以後,載灃才成為滿洲年輕一代王公裏頭一號的人物。不過載振、鐵良、端方這些滿洲王公並不太把他當回事,覺得他和老一代的禮親王世鐸一樣,也就是金子打的佛爺——擺設而已。可是這一席話講出來,滿漢大臣都刮目相看!


    朝廷的大佬都清楚楊士琦、李貴是莊虎臣的人,楊士琦掌控著上海,是莊虎臣的財神,而李貴則有六千警察在直隸,一旦生變,就是了不得的力量。


    “好啊,載灃啊!你終於曆練出來了!”慈禧在耍陰謀上,智商絕對在水準之上的,一聽就明白了載灃的意思。


    給楊士琦升官,換個人去上海,莊虎臣的財源就算控製在朝廷手裏了,一旦莊虎臣有什麽異動,就掐斷他的財路和經由上海進口西洋各國物資的渠道。而巡警衙門在天津,設立巡警部以後,李貴的衙署就到了北京,他就算是被朝廷捏在手心裏了,想慫恿警察造反恐怕也難了!


    對於莊虎臣還說,這是釜底抽薪,而對楊士琦、李貴個人而論,他們是升官了,這種挖牆角的手段正是當年榮祿的拿手戲,李鴻章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的北洋,榮祿接手以後,也能修理的服服帖帖,靠的就是這一手。


    “好啊,載灃,你出息了!今後朝政的事情,你就多操點心,也給七爺分分勞,你看老七又管軍機處,又管總理衙門,都累成什麽樣了!你是皇上的親弟弟,也是我的親外甥,這江山是我的,更是皇上的,也是你們的!今後啊,載灃、載振、鐵良、端方、載澤,你們這些年輕的,都要替朝廷多出點力!”


    載振、鐵良等幾個人從人群裏走了出來,磕頭謝恩。


    慶王奕邼心裏不舒服,臉上還是掛著笑容:“有醇王給奴才幫忙,自然是千妥萬妥的,嗬嗬,當年奴才給醇王保媒,讓載灃娶了榮中堂的大丫頭,看來現在醇王很有些榮中堂的風範了啊!咱滿人裏又出了拔尖的人才了!”


    桂春、王文韶這些老軍機大臣和大學士,一個個大眼瞪小眼,這朝廷的風向要變了,太後已經對這些老家夥膩味了,準備換換新鮮血液了,這次看中了這些年輕一代的滿洲王公。


    慈禧哈哈大笑,似乎大清有了載灃,就又能像當年出了曾國藩、李鴻章這些人一樣,再次詐屍了。


    隻有載灃笑不出來,剛才他說的這些話,都是貝勒溥倫臨時的時候交代他的,而溥倫別說已經死了,就是活著,一旦說出來,除了給自己招災惹禍之外,什麽用都不會有。


    溥倫這樣的滿洲親貴,隻是因為當年大臣們推舉他當皇帝,接同治的帝位,結果就被慈禧壓了一輩子,而他就靠鬥雞、走狗,恣意的荒唐,才僥幸保住了一條命!這樣的人都不能用,大清還能有什麽指望?


    載灃眼前一花,隻覺得眼前這個仁壽殿是個巨大的墳墓,而朝廷這些官員都是些衣冠煊赫的僵屍,而自己就站在一群屍體中間,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光線也漸漸黯淡下來,隻覺得天旋地轉,最後眼前一黑,他像一根被伐倒的木頭一般,沉沉的栽倒在了地上。


    “快傳太醫啊!”慈禧的叫聲無比的淒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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