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九零四年八月十二日


    莊虎臣在巡撫衙門的簽押房裏,仔細的看著一份份的戰報和各國觀戰武官發表的文章。


    最近一段日子,甘肅巡撫衙門幾乎成了萬國俱樂部,英國、美國、日本、俄國、法國、德國,幾乎所有強國的公使和領事走馬燈一般的你來我往。


    英國人覺得日本這個盟友有些靠不住了,指望日本單獨對抗俄國似乎有些不現實,而讓大英帝國赤膊上陣和俄國單挑,英國人又有些不大願意,畢竟兩次布爾戰爭,讓英國有些吃不住勁,如果和俄國開戰,最重要的戰場是自然是在滿洲,英國的陸軍水平連大英帝國自己都覺得夠嗆,讓嬌生慣養的英國陸軍和那些吃著黑麵包喝著劣質伏特加的“灰色牲口”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地緣政治學拚命,恐怕很難說服國會通過戰爭預算。海軍倒是可以輕易把遠東艦隊消滅掉,可是俄國海軍現在是縮頭烏龜,躲在岸防炮的掩護下,死活不出港決戰,英國人的海軍再強大,可戰列艦上的大炮也還是打不過岸防炮的。


    英國公使也改變了態度,由嚴詞拒絕中國參戰,到現在或明或暗的表示,希望莊虎臣出兵東北,英國則可以提供一部分的資金和武器。


    英國駐日本公使現在對日本人的態度也變得有些含糊了,不再是原先那種拚命打氣,而是隱晦的表示讓日本緩和與中國的關係,爭取讓清國政府加入戰局。


    法國公使則是希望甘肅不要介入這場戰爭,但是又希望莊虎臣在東北顯示武力,震懾日本、俄國雙方,法國海軍也向遠東集結,給現在不可一世的日本聯合艦隊一點壓力,爭取由法國出麵調停。法國對這個節節敗退的盟友——俄國,也覺得有些靠不住了。如果俄國戰敗了,那麽英國一家獨大的局麵就更沒人能夠遏製了。


    美國的態度則是希望日本和俄國再打一段時間,打的精疲力竭的時候,由美國出麵調停,而目前的局麵還沒有打到美國人滿意的程度,康格公使暗示莊虎臣,希望他能以清國商人的名義,賣一批武器彈藥和糧食、藥品給日本、俄國雙方。


    日本則是派了犬養毅來甘肅,因為很多中國人,尤其是在日本的留學生對犬養毅很有好感,對他亞洲一體對抗白種人的理論很感興趣,尤其是犬養毅一直大聲疾呼,要求中國、印度的主體民族推翻韃靼人和英國人的殖民統治,這個更是讓那些在國外接觸到民族主義思想的留學生們對他更是推崇,犬養毅還曾經派出大批的人員幫助中國和印度的革命者,而這些革命黨人則把犬養毅看做是日本最忠實的革命同誌。


    犬養毅見到莊虎臣,開門見山的就提出願意支持莊虎臣起兵發清,並且一改多年來在外麵塑造的革命者形象,明確的指出,隻要莊虎臣肯出兵東北,戰勝俄國之後,日本就支持莊虎臣稱帝。


    犬養毅是伊藤博文派出的說客,伊藤博文憑借他對中國官場的了解,分析出的結果是:莊虎臣準備起兵造反了。派大軍保護東北百姓撤離,這是在百姓中樹立賢明形象,借巨款給日本,這是示好鄰國,秘密接觸革命黨,並且提供資金和武器給孫文,這是拉攏一切反清力量,在海外大肆購置產業,這是為了一旦失敗做好的逃跑準備。


    莊虎臣搞這麽多的動作,為什麽?難道是為了同時和日本、俄國開戰?伊藤博文覺得這個假想簡直是無比的荒誕,而唯一合乎邏輯的是,莊虎臣想起兵造反,對莊虎臣這樣的實力派來說,能讓他鋌而走險的終極誘惑,隻有紫禁城的龍椅了。


    莊虎臣自己都覺得伊藤博文想的很有道理,他的邏輯分析能力簡直好的怕人,可是終歸還是看錯了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日本和西洋各國報紙的分析文章,幾乎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筆,目的就是讓英國感覺到日本已經靠不住了,而主動來拉攏自己,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另外就是讓俄國人覺得仗必須打下去,不但要打,還得加大砝碼,狠狠的打,但是又不能讓俄國感覺到這場戰爭會耗盡俄國的國力,必須讓沙皇覺得目前的力量僅僅是差了一點點,隻要再給日本這隻紙糊的駱駝壓上最後一根稻草,就可以讓黃皮猴子投降了。


    這個目的看來也達到了,俄國的波羅的海艦隊已經在兩個月前從塔林港出發了,俄國原本打算十月份在出發的,卻因為西洋各國報紙都在嘲笑俄國軍隊的軟弱無能,被一個小小的日本打的丟盔棄甲這是沙皇所不能接受的。


    日本和俄國的仗還在打,而且越打越熱鬧,越打笑話越多。讓莊虎臣有些高興的是,老天開眼,乃木希典的兒子死在南山攻堅戰了,這個乃木希典在甲午戰爭的時候,把旅順殺的隻剩下三十六個搬屍體的人,現在也該讓這個家夥嚐嚐斷子絕孫的味道了!


    而南山攻堅戰的結果,是日本在最後關頭打破了防禦相對薄弱的左翼,俄國人失敗的原因則是非常搞笑的。南山所有大炮都是沒有頂蓋的,原因是總督大人認為把大炮用鋼筋水泥掩護起來,非常的沒有騎士精神。日軍集中了所有的火炮猛轟南山的左翼陣地,日軍第二軍本來是非常缺乏重炮的,隻有小口徑的山炮,如果俄國大炮有混凝土掩體的話,日本的小炮打上去,也隻相當於撓癢癢,可是沒有頂蓋,那就慘了,一炮上去,陣地上的大炮就啞巴了。


    俄國人腦子有問題,日本人就更夠嗆,第二軍打下了南山,日軍完成了對旅順的包圍,奧保鞏把旅順交給第三軍來攻打,自己帶著第二軍去和第一軍匯合,打俄國遠東司令庫洛帕特金去了。也不知道這個乃木希典是不是因為兒子的死弄的神經不正常了還是因為長洲藩控製下的陸軍一慣的對薩摩藩出身的海軍的排斥。


    秋山真之向乃木希典提出了攻擊旅順的突破方案,從旅順口外的海軍軍艦的艦橋上能夠看見一個叫做203高地的製高點,而且這個製高點看上去沒有防禦工事。所以隻要占領了這個製高點,拖幾門炮上去居高臨下地對著旅順港內的俄國遠東艦隊打就行了,至於能不能實際占領旅順則並不一定需要考慮。把遠東艦隊逼出港然後消滅,從戰略意義上遠遠大於占領旅順。


    而乃木希典的回答則是:“大本營給我的任務是占領旅順,至於打俄國遠東艦隊的事情,那是你們海軍應該考慮的,我沒有這個義務。”


    秋山真之差點被這個回複氣的自殺!


    乃木希就以一種非常瘋狂的狀態攻擊著旅順,而南山陣地被攻破以後,俄國人也不管什麽騎士精神不騎士精神了,所有大炮的掩體都加上了頂蓋,二十萬頓的混凝土讓旅順成了一座鋼筋水泥的堡壘,而幾百門的大炮和重機槍、高壓電網的防禦體係,絕對不是血肉之軀能夠撼動的。


    外國的觀戰武官被嚇傻了,一隊隊的日本士兵默默的衝向鐵與火構成的地獄,日本人衝上去,倒下來,再衝上去,再倒下來,然後又是一個新的循環。


    日軍的服從性和漠視死亡的那種瘋狂讓外國武官震驚,而乃木希典漠視士兵的生命則讓這些人憤怒,可是最後乃木希典的長子也給填進了這個瘋狂的旅順絞肉機,讓外國的觀戰武官隻能無言以對了。乃木是個瘋子,可是乃木不自私,因為按照日本的軍法,獨子或者有兩個以上兄弟同在軍中的,長子不需要上一線,而乃木的二子已經戰死在南山了,他完全有理由不讓長子上一線。


    現在乃木希典真的算是斷子絕孫,按照中國人的說法就是“絕戶”。這種人在中國人看來,活著比死了還難受。而俄國人則在乃木希典拒不攻打203高地的時候,發現了它的戰略價值,在乃木發瘋一般攻擊旅順的時候,把這個203高地也給修成了鋼筋混凝土城堡。


    乃木的第三軍被釘死在了旅順城下,傷亡一日甚於一日,卻看不到任何打破旅順的跡象,乃木希典的固執和無能,讓大本營原本準備在六月進行的遼陽會戰也成了泡影,隻好無限期的往後推。


    時間是俄國人的朋友,隨著時間的推移,東北戰場上的俄國士兵將越來越多,波羅的海艦隊也已經集結完畢,揚帆出海了。這支本來應該在幾個月後才出發的艦隊,因為莊虎臣煽風點火和西洋各國報紙的宣傳,提前出動了。沙皇要讓那些敢於冒犯強大的俄羅斯的黃皮猴子知道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


    更讓小日本難受的還是那支小的可憐的俄國巡洋艦分艦隊,這支詭秘的艦隊這次居然偷襲了東京灣,打沉了十二艘日本商船和運兵船,其中有整整一個聯隊三千多日本陸軍,聯隊長燒掉了聯隊旗,整個聯隊一夜間喂了魚蝦。


    這下讓日本國內本來就沸騰的民怨瞬間就開了鍋,海軍如此廢物,區區三艘俄國軍艦就能殺到東京灣來,一時間,海軍高級將領都是“露探”,這些人全都拿了俄國盧布的謠言說的是有鼻子有眼,一群群憤怒的浪人揮舞著家傳的武士刀,叫嚷著殺光這些“露西亞的探子”,連海相山本權兵衛都嚇的不敢在家裏住了,搬到海軍省,把海軍陸戰隊調過來給自己全家當了保鏢。


    俄國的一次規模不大的偷襲,竟然造成了這麽大的影響,讓莊虎臣有些意外了,這次偷襲的結果不僅僅是日本海軍高層受到空前的壓力,而且讓中立國的船隻不敢靠近東京灣了,大阪、橫濱的工廠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受到原料供應不足的壓力,很多工廠當時就停工了。


    日本的底子太薄了,經受不起絲毫的風吹草動。


    莊虎臣揉揉有些疲乏的眼睛,王天縱親手給他遞了杯茶過來。


    莊虎臣微笑道:“旭九,這個不是你要做的,交給戈什哈做就行了,你現在是統領一鎮兵馬的大將了,做這個失了身份。”


    王天縱憨厚的笑道:“沒有大人,我現在頂天也就是鏢局的鏢頭而已,我的今天都是拜大人所賜。”


    莊虎臣淡淡一笑,也不再說什麽,用杯蓋撇撇上麵的浮沫,喝了一口茶,然後問道:“旭九,你對戰局如何看法?”


    “我看日本夠嗆了,久攻不下,早晚會自亂陣腳。”


    王天縱和莊虎臣對戰局的分析結果大致相同,日本人雖然一直保持攻勢,但是成效並不顯著。而且據探子說,從海上運給日軍的補給越來越少,看樣子,日軍的軍費已經枯竭了。


    莊虎臣想起這個就想笑,美國猶太財團本來打算借給日本的軍費被自己給截糊了,日本也確實夠嗆,讓猶太人在東北建國,也不想想,夾在屠殺猶太人都殺出癮的俄羅斯和被占領了國土,恨的牙癢的中國之間,你讓猶太人怎麽敢在那裏建國?


    自己把那兩千萬美金的巨款給借來了,用上海租界的土地做的抵押,以“雷納洋行”的名義借的,利息六厘,算是正常的商業借貸,和政治的關係不能說沒有,但是不大。按照現在上海租界的地價,確實值這麽多的錢,可是莊虎臣是地產策劃人出身,太了解行情了,這個價格泡沫大的離譜。自己擁有的一千三百畝土地,按照現在租界的地價,價值應該是超過一億八千萬兩白銀,可是每年的出租收益不過是六百萬兩,而且這還是自己投資修了馬路、通了電燈、自來水以後的價格,也就是說,地產的價格和收益嚴重不成比例,所有人買地的目的都是為了投機、炒地皮。


    莊虎臣以自己的商業眼光來看,這個地價早晚要崩盤,跌個一半算是最少的,跌掉八、九成都是普通的。莊虎臣自打借錢的那天起,就沒打算還,到期以後,就把這些土地讓猶太人收走。租界的地價明顯是處於瘋狂的“搏傻”階段,最後崩在誰手裏,就算誰倒黴了。多了一百年的知識就是好啊,連最精明的猶太商人現在也還不曉得地產泡沫破裂以後的結局是多麽的悲慘。


    現在莊虎臣把借來的錢又以“雷納洋行”的名義借了一半給日本人,日本政府用海關稅做的抵押,這也是日本一向的做法。現在犬養毅又提出借錢的意圖了,想用鹽稅抵押再借五百萬美元。


    這個借款要求,莊虎臣沒答應,因為莊虎臣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打一仗需要多大的花費,自己手裏本來準備了兩千萬兩的銀子,“點金錢莊”代理朝廷糧餉,到時候還可以挪用個三千萬左右,本來覺得五千萬兩銀子那就是了不得的巨款了,這麽多的錢打一場仗還能不夠?可是見日本的開銷,又覺得這很不保險了,剩下的一千萬美金死活不敢往外借了。


    “旭九,給上海和安南送的彈藥都運完了嗎?”莊虎臣突然想起這個問題了。


    “大人放心,上個月底最後一批也送走了,前天電報就回了,說是已經到了,上海租界和安南現在的炮彈堆積如山,可這麽大口徑的炮彈,咱自己沒用啊,咱也沒那麽大的炮啊,況且那都是艦炮用的,大人是準備賣給日本、俄國人的?”


    “旭九,那是咱自己用的,很快,咱們就有艦隊了。”


    “大人說的是雷納在澳大利亞買的那幾條舊軍艦?”王天縱對艦隊這個說法有些不值一哂。不就是五艘老掉牙的法國軍艦嗎?還都給改成了武裝商船,而且那些水兵聽說打一百炮都不見得能中一發。


    “不是那個,咱們會有一支新式的艦隊,咱們也會有山一般的戰列艦,樹林般密集的大炮,咱們中國的艦隊會浩浩蕩蕩的穿越太平洋,讓世界震驚。”莊虎臣有些神往的說道。


    “哎,真是希望那一天早點來啊!再也不受洋鬼子的氣了,不知道十年夠不夠,二十年能見到咱們中國人的大艦隊嗎?”


    莊虎臣詭秘的一笑道:“不會那麽久的,如果我推測的不差的話,應該就在最近幾天。”


    王天縱狐疑的看著莊虎臣,半天道:“大人,軍艦可不是小孩子拍的皮球,吹氣就能吹起幾個,我雖然不懂這個,但是也聽說過,北洋水師當年是弄了十幾年,才成軍的。”


    莊虎臣哈哈大笑道:“隻有人想不到的事情,沒有人做不到的事情。”說罷背著手徑自走向內堂,把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王天縱一個人給晾在簽押房了。


    “大人什麽意思?莫非是準備玩空手套白狼?”王天縱喃喃自語道。


    ?????????


    作者話:書寫到這裏,真正的高潮才剛剛開始,前些日子,大家覺得看起來亂七八糟的情節到這裏就要揭開謎底了,讓大家覺得很不爽的情節,估計再看下去,就會知道,那是非常重要的伏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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