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虎臣對楚顰兒這個老婆一直有種很複雜的感情,談不上如何愛她,但是也不否認對她是有感情的。如果說和容齡在一起給莊虎臣的感覺是輕鬆裏帶著刺激,輕鬆是因為和容齡說什麽,她都能明白,不存在太多溝通上的問題,刺激則是容齡的身份和她多年舞蹈訓練所帶來的那種搖曳的風情,幾乎讓莊虎臣有點泡明星的感覺,而且是個身份高貴的明星。


    莊虎臣和容齡都明白,如果兩個人換了一個環境認識,可能彼此都不會有這麽深的依戀。大清國對於兩人來說,都是太奇怪的環境,這裏的人很難和他們平等的對話,更難以認同他們的生活和思想。大清國對於這兩個人來說,幾乎就是孤島的感覺,他們倆就是這個人山人海的孤島上的唯一的同類,彼此偎依,互相用體溫取暖就是本能了。


    楚顰兒則是他在這個世界認識的第一個女人,在街頭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楚顰兒受驚的小鹿般的神情。那一瞬間,莊虎臣有種驚豔的感覺,套用後人一句裝逼的話就是“那一眼的風情”。然後就是在榆林堡結婚的當天,堂才拜了一半義和團攻打莊子,莊虎臣險些死在黃蓮聖母的手裏,結果意外的被手無縛雞之力的楚顰兒救了命,對她又多了一份感激。再接著是第二次準備婚禮又因為洋兵偷襲娘子關,莊虎臣飛馬回前線,還是沒接成,再加了一份愧疚。


    憐惜、感激、愧疚,這麽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莊虎臣覺得心虛,似乎有種不想見她,刻意的想逃避她這個人,好像是欠了錢的人想躲避債主的感覺。


    莊虎臣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見楚顰兒坐著在喝茶,冰兒在一旁站立伺候,王天縱親自給楚顰兒端來了一盤子水果。


    楚顰兒見到莊虎臣進來,微笑著戰起身福了一福道:“相公辛苦了。”


    莊虎臣大出意外,本來以為要見到一個深閨怨婦那種哀傷的神情,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麽從容淡定,似乎是老夫老妻見麵那種樣子。


    莊虎臣幹咳了一下道:“你,你來了,怎麽也不來個電報,我好去接你啊。”


    楚顰兒盈盈一笑道:“相公坐啊,你站著,我怎麽能坐呢?難不成我也陪著你站?我是坐了好多天的牛車,都累死了,實在沒力氣陪你罰站了。”


    莊虎臣笑了笑,也坐了下來。


    王天縱朝幾個親兵和下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屋子裏就剩下莊虎臣、楚顰兒、冰兒三個人。


    冰兒一見人都走了,立刻就興奮起來,大眼睛裏放著光道:“姑爺真了不起,老佛爺賜婚您都敢推了。”然後轉過臉對楚顰兒笑道:“還是咱們老爺當年有眼光,給小姐挑了個好姑爺,早就看出姑爺是個有情有義的,比什麽賈寶玉、張生這樣的人強百倍。”


    莊虎臣一楞,問道:“你們這是聽誰說的?”莊虎臣拒婚這個事情幾乎就沒幾個人知道,而且慈禧也隻是讓慶王問了問他,並沒有明發懿旨。


    冰兒笑道:“姑爺啊,您也真是的,這樣的事情何必瞞著小姐呢?趙叔從上海專門發了電報給小姐。”


    莊虎臣點了點頭,原來是趙裕德說的。


    趙裕德是最希望自己和楚顰兒盡早拜堂、圓房的,自己要是早點生個兒子,他就更開心了,算是對老爺、太太有個交代了。


    楚顰兒眼睛裏看莊虎臣的眼光裏滿是崇拜,一個女人最大的願望不就是有個愛自己的男人嗎?而且這個男人為了自己,居然敢抗旨!這是多大的膽量!這又是如何深重的一份情意啊!


    莊虎臣也不是傻子,早就在她的眼神裏讀懂了她的心思。隻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莊虎臣拒婚的目的一是慈禧讓自己娶的居然是德齡,她可是容齡的親妹妹啊!


    如果自己真的娶了容齡的親妹妹,那麽對容齡是怎樣的一種打擊啊!容齡為了自己做了那麽多,有情人不能成眷屬已經是種折磨了,如果自己的心上人娶的是自己的親妹妹,那麽容齡還有勇氣活下去嗎?


    容齡的性格莊虎臣是清楚的,她是外麵剛強內心脆弱,莊虎臣寧可死也不願意再傷害她!


    另外一重的含義是,如果娶了德齡,那麽今後想號召天下去反清,一個額駙去造丈母娘的反,老百姓會聽你的嗎?還不如冒險點幹脆拒婚,及早撇清幹係的好。這裏的用心不算簡單了,但是似乎絲毫沒考慮到楚顰兒這個人吧?


    打出父母之命不可違,糟糠之妻不下堂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個讓慈禧都不能公然駁斥的理由而已。說到底,又把楚顰兒利用了一回!


    莊虎臣現在更是覺得心虛了。


    楚顰兒這次來北京一多半是冰兒給鼓動的,說姑爺一個人在北京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其中私下裏也希望兩個人趕快把親事辦了,趙裕德的電報也流露了這樣的意思。


    楚顰兒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覺得莊虎臣對自己情深意重,他身邊的都是親兵,這些男人笨手笨腳的肯定伺候不好,就答應了,同時也覺得天天憋在祁縣“點金錢莊”的後院太悶了,和坐牢差不多了,畢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也想出來見見世麵,透透氣。


    楚顰兒秋水般的眸子含情脈脈的看著莊虎臣,弄的他更象是個遇見失主的小偷,坐臥不安了,


    楚顰兒笑道:“相公稍坐,我給你泡壺茶去。”


    莊虎臣連連點頭。楚顰兒的茶道還是很不錯的,她泡的茶莊虎臣至今還是念念不忘。


    冰兒問道:“姑爺,您這裏可有好的烏龍茶?”


    莊虎臣點了點頭,但是他哪裏曉得茶葉放在什麽地方?衝著外麵叫道:“來人啊!把烏龍茶給我找出來。”


    “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


    進來的居然是小青,這丫頭見了楚顰兒先是道了個萬福,笑著道:“奴婢小青給姐姐請安。”


    這丫頭自打被賽金花送給莊虎臣以後,就跟著住進了賢良寺了。平日裏就伺候莊虎臣的起居,莊虎臣已經和她有過露水情緣。男人和女人有了那種事情,也就自然有了點感情,反正一次也是偷,一百次也是偷,何況主子和侍婢上床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丫頭雖然是剛破瓜的,但是賽金花早就調教她多年,床底間服侍男人的本事學的熟練,莊虎臣也樂的在煩心的時候,拿她出火。


    現在小青算是通房大丫頭了,離收了給個侍妾的名分已經是一步之遙了。


    小青從腰間解下銅鑰匙,打開櫃子,取出一個景泰藍罐子,遞給楚顰兒道:“姐姐,這個是真正的猴兒大紅袍,這還是上次賽二爺賽老板送給大人的,一直沒舍得喝,今天姐姐來了,早就聽大人說過姐姐的茶道是一絕,妹妹真想和姐姐學兩手呢。”


    冰兒濃的如同漆描墨畫的眉毛立了起來,大眼睛瞪的溜圓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姐姐也是你能叫的?這是咱們大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你們這些奴婢的主母!”


    莊虎臣暗暗叫苦,冰兒在山西呆久了,滿嘴的老陳醋味道,姐姐、妹妹是妻妾之間的稱呼,現在小青擺明了是以妾的身份和楚顰兒說話!也難怪冰兒惱火!


    小青似乎絲毫沒有在意,笑道:“奴婢是說走了嘴了,夫人自然是咱們這些奴婢的主母!”


    冰兒嘴裏說的是你們,小青話裏是咱們,那意思多明白了,說的是你冰兒也不過是個奴婢,拿什麽大?


    冰兒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小青話裏骨頭,不屑道:“我是小姐陪嫁的丫頭,小姐從來也沒把我當做奴婢過!”


    小青還是臉上掛著笑容,點頭道:“那是自然,不過,自打我進了這個門,咱們大人也從來沒把我當做奴婢過啊!”說完,朝莊虎臣拋了個媚眼。


    莊虎臣暗暗叫苦,小青這個丫頭是青樓裏長大的,論起鬥嘴的本事,冰兒哪裏是對手,不過現在把自己也扯進來了,這不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嘛!


    冰兒看這莊虎臣,臉色陰了下來道:“哦,怪不得姑爺一直不回山西接小姐,原來是屋子裏藏了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


    小青嘴上也是不饒人的,笑眯眯的道:“我是光明正大的進了這個屋子的,怎麽說是藏的呢!您一定是冰兒姐姐吧?早就聽說過你,姐姐一定是操勞了,都曬黑了!”


    冰兒一直對自己的皮膚不夠白耿耿於懷,現在被她拿這個打趣,更是怒火中燒。


    楚顰兒一擺手,製止了冰兒,然後笑道:“妹妹這些日子,服侍相公辛苦了,姐姐在這裏替相公謝謝妹妹了,本來該是我的事情,讓妹妹辛勞了。”


    本來準備繼續和冰兒鬥下去的小青似乎是一拳打了個棉花包,空落落的不著力,傻愣愣的不知道說什麽了。楚顰兒一聲妹妹,已經算是坐實了她姨太太的身份,本來以為這個正牌子夫人不鬧的天翻地覆肯定是不算完的,沒想到她居然這麽輕易就容了自己。


    小青是青樓長大的,見慣了勾心鬥角,剛才聽說楚顰兒來了,早就做好了大戰三百回合的準備,結果她那麽通情達理,反而讓小青有些不知所措了。


    莊虎臣更是意外,驚訝的嘴邊都合不上,這楚顰兒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大度了?太反常了啊!難道這就是從小在書香門第裏熏陶出來的好處?


    楚顰兒微笑道:“妹妹,你先出去一下,我和相公要說幾句話,你和相公的事情我也明白,相公是個重情意的,你今後可要好生的伺候。”


    小青兩腳發軟,雲裏霧裏的走出門外。


    莊虎臣本想解釋兩句,可是又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楚顰兒目不斜視的給茶壺衝水,高衝、低斟、關公巡城、韓信點兵一套程序完成,端了一杯給莊虎臣。


    莊虎臣心緒萬千的接了過來,險些燙了手。


    楚顰兒見他的樣子,莞爾一笑道:“相公好眼力,那個丫頭,長的不錯。”


    莊虎臣嘴裏“這個、那個”吭哧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


    冰兒不屑道:“我看就是個狐狸精!”


    楚顰兒瞪了她一眼道:“不要胡說!”然後轉過頭對莊虎臣道:“相公,該給那丫頭個名份了。”


    冰兒不敢置信的看著她道:“小姐?你糊塗了?怎麽能讓那個狐狸精進門?”


    楚顰兒平靜道:“這個事情我做主了。”


    莊虎臣見她一副當家主婦像,總覺得有些不認識她了。


    楚顰兒看著莊虎臣道:“相公,你不能讓人家一個姑娘家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就跟著你吧?別讓人家笑話堂堂一個欽差大人家裏沒規矩!再說,公公、婆婆去的早,大人又沒有兄弟,相公是獨子,家裏多個人,也好開枝散葉,多幾個子嗣總是好的。”


    莊虎臣現在除了沉默,就沒有別的應對方法了,隻好一邊喝茶一邊聽她擺布。


    冰兒斜著眼睛看著楚顰兒,恨恨的道:“小姐啊,這小狐狸不是好對付的,將來不要讓她爬到你頭上去,可別怨我沒提醒過你!”


    楚顰兒淡淡一笑道:“既然要收房,索性我做主做到底,相公你把冰兒也收了吧。”


    如同晴天裏響了霹靂,莊虎臣嘴裏的茶都噴出來了,瞪大眼睛道:“顰兒!你說什麽呢?”


    冰兒也是又羞又急道:“小姐胡說什麽呢!”


    楚顰兒平靜的道:“冰兒和我情同姐妹,我是不忍心見她隨便嫁個人的,相公我是信的過的,必然不會慢待了你,相公,這個主我能做得嗎?”


    莊虎臣傻傻的看她一個人表演。


    楚顰兒笑著對莊虎臣道:“相公,你是不是能暫避一下,我和冰兒有幾句體己話要說。”


    莊虎臣如蒙大赦,飛也似出了門,險些被門檻絆了一跤。


    冰兒捂著臉不說話,現在脖子都通紅了。


    楚顰兒見莊虎臣已經走遠了,臉色灰暗了下來,美目裏有了淚花。


    她拉著冰兒的手道:“你也別裝了,你的心思別人不明白,我還不曉得?你早就對相公有情了,再說,我也舍不得你隨便嫁個人,要是那種不懂得情意的,可不就苦了你一生了?再說,你也看到了,那個小狐狸精是好對付的嗎?沒個人幫我,我怕將來真是要被人爬到頭上欺負了。”


    冰兒這才如夢初醒道:“既然是這樣,你就不應該讓這狐狸精進門!我大棍子把她打出去!”


    楚顰兒歎了口氣道:“咱們家這位爺爺,那是個重情意的,大格格現在去了西洋,已經是傷了相公的心了,咱們要真的強拗著把那個狐狸精也趕出去,怕是今後他心裏更是難受。”


    冰兒撇撇嘴道:“小姐你就是太慣著姑爺了,不能他想要誰,你就幫他把誰娶進門啊!”


    楚顰兒眼淚還沒幹就笑了,她笑罷正色道:“你說的也是啊!這樣吧,把那個狐狸精趕出去。”


    冰兒眼睛一亮道:“小姐,這樣才對啊!”


    楚顰兒又道:“至於你嘛!幹脆就配給二門的小廝好了!或者是相公的親兵裏,讓你挑一個如何?”


    冰兒驚駭的急忙擺手道:“小姐,不能啊,我不嫁!”


    隨即看見楚顰兒狡黠的一笑,立刻臉就紅到了脖子根:“小姐,你就知道欺負我!”


    楚顰兒掩麵竊笑,漸漸笑容裏透出幾分心酸與苦澀,眼淚順著手指縫不聽的流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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