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道餘聯沅求莊虎臣的事情,他聽了好笑,堂堂的一個道台,居然被幾個洋人大班給逼的官都不敢做了,非要調個地方。他曉得莊虎臣和李鴻章有點香火之情,和慶王、榮祿關係都不錯,就來求他幫忙。


    前一陣子,義和團鬧的凶,雖然餘聯沅也參加了東南互保,按說上海是不妨事的,仗應該打不到這裏。可是謠言的力量永遠是無法估計的,幾張殺洋人的傳單、海報就把租界搞的一團糟,本來寸土寸金的租界地價一落千丈,這些洋人大班哪裏舍得要手裏的地皮仨核桃倆棗就給賣了,就紛紛找到上海道衙門,逼朝廷按照平時市價把這些地產給買了,說的都還好聽:“你們大清不是一直想收回租界嗎?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你們把地皮都買走,租界不是就沒了嗎?”


    上海道暗暗叫苦啊,租界的土地現在跌了一百倍了,要按平時的市價購買,那這些地皮都要砸到自己手了了,而且就算想買,哪裏有那麽多的錢啊?“地產預言家”史密斯當年離開上海的時候,手裏的四十畝土地就賣了七百多萬兩現銀子!


    要是按照平常的價格,別說買下整個租界,就是任何一個洋行手裏的地皮都不是上海道衙門能掏的起價錢的。當年中法戰爭的時候就弄過這麽一出子,那時候租界也是強行把土地賣給了當時的蘇鬆太道台衙門,結果把衙門掏幹淨了也沒買幾畝,隻好又借了洋債,等到再賣出去的時候,賣的那點錢連付利息都不夠。有心不買吧,這些洋人天天在衙門聒噪,還動不動就說自己破壞兩國的友好邦交,話外麵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不行的話那就要派兵船來打!弄的餘聯沅真恨不得吞了鴉片煙膏子,幹脆死了心淨,一了百了。


    可是說氣話歸說氣話,真死那是舍不得的,剛娶的九姨太已經懷上了,而且幾個大夫都說會是個男胎,那如何舍得就這麽死了?幾次托盛宣懷讓他代自己求求李中堂,讓他老人家幫忙給自己調個缺,卻一直沒有著落,現在連這個鐵路大臣盛宣懷都躲著不見自己,隻好來走這個年輕欽差莊虎臣大人的門子了。


    莊虎臣聽他絮叨,心裏想笑,這個餘聯沅點子也算挺背的,花了好幾十萬的銀子,才補了這麽個肥缺,結果就趕上庚子國變,壯著膽子參加了東南互保,洋兵沒往南打,這才算躲過一劫,現在又被洋人弄的沒脾氣。不過,說起來,他也真是夠昏庸的,洋人為什麽要賣土地和房產?那不是就是害怕嘛!都怕的不敢在租界呆了,還能把朝廷這些大人嚇的連官都不敢當,這樣的廢物真是死一個少一個。


    莊虎臣看他一個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心裏一陣惡心,但還是掛著微笑道:“貴道起來吧,兄弟怕是也幫不上貴道的忙啊!”


    餘聯沅用袖子抹了把眼淚道:“大人聖眷優渥,隻要肯幫下官說句話,那是自然能成的,隻要大人肯幫忙,下官願傾家孝敬。”


    莊虎臣一聽,他明明白白的表示要賄賂自己,也不和他客氣,直接問道:“貴道願意出多少?兄弟是不要你一個錢的,但是這上上下下的打點使用,恐怕費用也是不少。”


    餘聯沅一聽有門,急忙道:“兄弟想謀個山西按察使,現任的山西按察使丁憂,現在出了缺,兄弟想補這個。”


    莊虎臣沉吟道:“山西,那可是富的流油啊````````”


    餘聯沅忙道:“兄弟願意出十萬兩現銀子。”


    莊虎臣不屑的笑道:“十萬兩就想謀山西按察使,未免也便宜了些,一個三品幾值十萬,這大清的官也忒不值錢了!”


    餘聯沅焦急的瞅著一臉雲淡風輕的莊虎臣道:“大人說個數,下官定然照辦,就是買房子也要孝敬大人。”


    莊虎臣佯裝思索了一下道:“這樣吧,你拿四十萬兩,我包你一個山西按察使,慶王爺那裏,我說話還是有點用處的。”


    餘聯沅瞪大眼睛,苦著臉道:“四十萬?這個也是太`````”


    莊虎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怎麽?不願意?那就算了,本欽差哪裏有工夫管你這些閑事。”說罷,轉身就要出門。


    餘聯沅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道:“大人不要動怒,四十萬就四十萬,下官三日內給大人奉上,大人的情下官領了,今後下官必會惟大人馬首是瞻。”


    莊虎臣轉嗔為笑道:“貴道言重了,兄弟年輕,今後還要貴道多提點。”


    餘聯沅用袖子擦擦冷汗道:“大人說哪裏話了,下官今後的前程就全靠大人提拔了。”


    莊虎臣看著他哈哈一笑,餘聯沅勉強的擠出一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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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虎臣回到錢莊以後就不停的笑,楊士琦都被他笑糊塗了,覺得大人今天是不是魔怔了,如果是碰見什麽好笑的事情,那自己和他是在一起的,應該也知道了,不是撞邪了吧?


    楊士琦實在看不下去了,問道:“大人今天遇見什麽好笑的事情了?”


    莊虎臣似乎被他撓了癢癢肉,又是一陣大笑。


    楊士琦被他笑的寒毛都炸起來了,問道:“大人今天怎麽了?沒事兒吧?”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岔了。


    莊虎臣好容易才笑完了,看著楊士琦問道:“杏城兄原來不是讓我三年內給你弄個四品的實缺嗎?現在就有一個,要不要?”


    楊士琦先是一楞,然後緊張道:“大人莫非覺得楊某人無用?如果大人想讓我走,盡可以直說,不必遮遮掩掩。”


    莊虎臣笑著擺了擺手道:“杏城兄想多了,兄弟是實心實意的要幫你弄個官當當。”


    楊士琦一撇嘴道道:“我現在還不想弄什麽實缺,給大人幹個幕僚比當什麽狗屁官有意思些。”


    莊虎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掏了支煙,又撂了一支給他,然後翹著二郎腿到:“杏城兄,這個官非你莫屬,別人還就當不得。”


    楊士琦有點奇怪,自己在牆上劃了根洋火,點上煙,悠悠的吸了一口道:“大人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就直說吧。”


    莊虎臣笑著問他:“你說說看,今後咱們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楊士琦隨口道:“當然是要抓兵權了,天下馬上就要大亂,有槍就是草頭王。”


    莊虎臣笑道:“杏城兄說的不差,那對於養兵來說,什麽最重要?”


    楊士琦又道:“自然是錢糧,李中堂就說過,沒錢帶什麽兵啊?敢欠當兵的半年餉銀,他們就敢砸了衙門。”


    莊虎臣點頭道:“你說的一點不錯,我讓你當的這個官,就是將來給我籌餉糧的。當年劉邦封功臣,誰是第一?”


    楊士琦眼睛一亮道:“自然是蕭何了!他為劉邦大軍供應糧餉,維護後方,他是功臣,而韓信、張良、樊鄶則是功狗!”


    莊虎臣又點了點頭:“今後兄弟有沒有成就,就看杏城兄的了。”


    楊士琦似乎想通了什麽,又搖頭道:“大人的意思,莫非讓我當甘肅幹個地方官給大軍協餉?可甘肅苦窮,我就是刮地皮刮的天怒人怨,把甘肅搞的天高三尺,怕是也難啊。”


    莊虎臣又是哈哈大笑道:“誰讓你去刮地皮了?說正經的啊,給你弄個上海道,願意不願意幹?”


    楊士琦一驚,問道:“怎麽,這個餘聯沅要出缺?”


    莊虎臣點了點頭。


    楊士琦思索了一下道:“上海道確實是個肥差,但是甘肅提督協餉肯定是在陝甘兩省,最多加上新疆,說什麽也不會讓上海給甘軍協餉。”


    莊虎臣神秘的一笑道:“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就說,你幹不幹。”


    楊士琦使勁點了點頭道:“幹!我這一百多斤就算賣給你了。不過要謀這個上海道的差事要是少了二十萬兩,怕是不行啊,載振那個‘慶那公司’可是明碼實價,熟人也不打折扣的!”


    莊虎臣笑的更是開心了:“那你要謝謝餘聯沅了,他替你出了二十萬!嗬嗬,他想挑個缺,當山西當按察使,出了四十萬。”


    楊士琦有點奇怪了:“這按察使雖然是三品,但是出息可比不得上海道啊!難道這餘聯沅竟然是為了麵子不要裏子的?”


    莊虎臣笑道:“上海道不是誰都能幹的,你做的了,他就不行。”


    楊士琦一臉的狐疑,但是看著莊虎臣詭秘的笑容,心裏似乎就有了底,這個欽差大人弄錢的本事,大清怕是沒幾個人比得了。


    倆人說完正事,開始喝茶談天,顧小五跑的一頭一身的汗來了。


    進了門,解開扣子,用衣角扇著風道:“少爺,你找我有什麽要緊的事兒?”


    莊虎臣遞給一杯茶,他一飲而盡,又問道:“少爺,有什麽事情您盡管吩咐。”


    莊虎臣笑道:“你手下有嘴巴嚴實,可靠的人沒有?”


    顧小五猙獰著麵孔,臉上的傷疤格外的醒目道:“少爺,是誰得罪你了?我這就帶人宰了他!”


    莊虎臣白了他一眼道:“你三十大幾的人了,除了打打殺殺就沒別的了?這上海還有人敢得罪我?”


    顧小五憨憨的一笑道:“那少爺找我有什麽事兒?你知道,我是粗人,除了這個也不會別的了,剩下的就隻有一把傻力氣,估計少爺也不需要扛大包的。”


    莊虎臣和楊士琦都被他逗樂了,莊虎臣有問道:“你就說你手下有沒有可靠的人,要嘴巴嚴實的,話少的。”


    顧小五道:“咱們安徽出來的幾個兄弟,都是老爺一手調教的,隻要是少爺吩咐的事情,上刀山、下油鍋都沒得說,少爺放心,就是說夢話的時候,也不會賣了主子。”


    莊虎臣點了點頭道:“好,過幾天,你聽我的消息,趁著夜黑,偷偷的貼幾張告示到租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要貼,注意,要做的隱蔽,不要讓發現了。”


    顧小五苦笑道:“就這事兒?好!我安排幾個癟三就辦了。”


    莊虎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要是這樣,你就當我沒說!”


    顧小五連忙點頭道:“好,少爺您放心,我保證安排妥當,我親自帶人半夜去貼,到了後半夜,那些巡捕都睡覺了,放心吧,一定不讓人看見。”


    莊虎臣反複交代道:“這個事情,對我重要的很,這是我交給你的頭一趟差使,辦砸了,以後你就別來見我,你那個什麽上海灘拚命三郎的招牌也趁早拆了,這個不是小事,一定要辦的妥妥當當。”


    顧小五頻頻點頭,莊虎臣問道:“你跑了半天,餓了吧?”


    顧小五也不跟他假客套:“是啊,接到你的信,我連洋車都沒坐,跑了五裏多地。”


    莊虎臣突然一臉迷糊的問楊士琦道:“杏城兄,咱們今天晚上吃什麽了?”


    楊士琦也撓撓頭道:“我也記不住了,光顧著聽那個小妮子唱曲了,你還別說,她唱的那些詞,那就一個絕!”


    莊虎臣用手指著他道:“莫非杏城兄動了春心,準備收了做七姨太?”


    楊士琦臉一紅道:“大人別開玩笑了,她才幾歲啊?我大兒子都比她大著不少!”


    莊虎臣詭秘的朝他點了個眼色,更是讓他臉漲紅的如同紫茄子。


    過不多時,小廚房送來了幾個小菜和幾樣點心,還有大餡餛飩。莊虎臣今天看見餘聯沅就沒了胃口,楊士琦是聽曲聽的忘了吃東西,顧小五晚上倒是吃了不少,可剛才一通跑,又餓了,三個人放開了量,不一會,桌子上已經是碗淨盤空。


    莊虎臣伸了伸腰道:“嗯,飽了,吃的真舒服,奶奶的,和這些當官的吃飯比打仗還累。”


    楊士琦笑了笑道:“大人今天晚上心思不在那裏,你沒覺得那個小妮子唱的曲好嗎?那個詞頗有新意,而且才氣縱橫,斷然不是那些隻會做‘陳貓古老鼠’文章的酸腐儒生能寫的出來的。”


    莊虎臣見他再次提起,笑了笑道:“這樣吧,餘聯沅說要給她贖身,然後送給我,我幹脆就答應了他,再借花獻佛,杏城兄對她有意,我看她對你也投契,幹脆我就當個大媒如何?”


    楊士琦急忙擺手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樣的女子,還是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我可不想如果哪天我死了,弄出了小妾重新下海,高張豔幟,然後再寫了‘道台夫人’,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


    莊虎臣被他給逗笑了,笑罷,轉過頭來問吃的舒服正在喝茶消食的顧小五道:“你知道有幾個洋行在賣鴉片?”


    顧小五皺著眉頭想了想道:“怡和、老沙遜、小沙遜,哎,差不多吧,家家洋行都幹這個,這個東西來錢快啊!”


    楊士琦疑惑道:“怎麽,大人要靠這個東西弄錢?”


    莊虎臣變了臉色,厲聲道:“鴉片是什麽?是毒藥!靠這個賺錢?這個東西賺的錢那都帶著血!”


    楊士琦看他的臉色鐵青,也有點膽怯,還從來沒見他發這麽大的火呢,輕聲問道:“那大人是什麽用意?”


    莊虎臣看著顧小五道:“你知道租界裏誰是鴉片生意做的最大嗎?“


    顧小五點頭道:“小沙遜!就是那天開張的時候來過的那個胖子。這家夥現在是上海灘頭一個鴉片販子,最不是好東西。”


    莊虎臣獰笑道:“好,這回就把這些鴉片販子一鍋給端了!讓他們在中國賺的錢全給老子吐出來!”


    顧小五搖了搖頭道:“這個怕是不容易,沙遜家族可是幾百年的大家族了,而且是個什麽貴族,好象聽說和英國的皇帝都有親戚。”


    楊士琦白了他一眼道:“英國是國王,哪有什麽皇帝?”


    顧小五尷尬的一吐舌頭,自我解嘲道:“這些洋鬼子的事情,我哪裏弄的明白?”


    楊士琦又看看莊虎臣道:“大人這次議和,英國人的態度至關重要,不要一時的義憤,壞了大事。”


    莊虎臣冷冷的一笑道:“一碼是一碼,這次我就要把沙遜這個什麽英國貴族連根拔起!”


    楊士琦和顧小五看著莊虎臣發了狠,都心裏暗暗感覺,欽差大人怕是心裏已經有了成算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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