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關前線,莊虎臣和瓦德西各自屯兵數萬,又都是裝備精良,華洋記者本以為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決戰將在此地爆發,最後的結果竟然是草草了之,雙方如同天橋賣藝撂跤子的,裝模作樣的試探兩下,然後互相抱拳道:“佩服!”,純粹的假把勢!讓這些興衝衝而來,卯足了勁兒準備采個重大新聞的記者都弄的個沒意思。


    北京留守的人員和公使團議定了談判人員名單,聯軍就把兵撤回了北京和天津,莊虎臣也收拾打點行裝,準備去上海了。趙馭德提前走的,“點金錢莊”上海分號即將開張,他這個東家不去看看,也太說不過去了。


    莊虎臣安排董福祥的武衛後軍和馬玉昆的武衛前軍各自歸建,甘肅綠營也開拔回蘭州,武功營回湖北,健銳營和神機營的八旗禁軍去了西安護駕,就連馬福祥的回回營馬隊都打發回了甘肅。隻留下劉光才的忠毅軍和李永欽的晉威營繼續守衛娘子關,他們倆人手下本來就有二十個營頭,雖然最初也些空額,現在也被新招募的義和團補充齊全了,也是一萬多人了,把守娘子關足夠用的。


    這幾天忙著娘子關的善後工作,結果莊虎臣又一次長了見識,高玨大掌櫃按照莊虎臣的意思做了一份五百三十萬兩的報銷帳,拿過來後,楊士琦一看就連連搖頭。


    莊虎臣奇怪道:“杏城兄,這個不是按照你的意思搞的嗎?”


    楊士琦指著上麵的數字道:“大人,你看,就憑這一個陣亡士兵三百兩的撫恤銀子,這個就是大麻煩,憑這一條,禦使怕是就要上折子參你了!”


    莊虎臣愈加困惑道:“這本來就是三百兩啊,這裏我可沒摻什麽水分啊!”


    楊士琦苦笑道:“我的大人啊,朝廷裏誰會相信死個大頭兵就發三百兩的撫恤?這比成例高了十多倍,你這是自己找麻煩!”


    莊虎臣無奈道:“那該怎麽辦?”


    楊士琦抓過來帳本,拿著狼毫筆,又是塗又是抹,還在上麵圈圈點點,又寫了不少東西,過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抬起頭,遞給一旁看的迷茫的高大掌櫃道:“你就按照上麵改,總數大致不變,改好了再拿給大人過目。”


    西幫這些帳房的效率還真是高,不到半個時辰就又重新驗算謄抄完畢,等第二次送到莊虎臣手裏的時候,他已經看不懂了。上麵寫著:和洋兵交戰若幹次,消耗槍炮彈藥若幹,武器損毀若幹,修複費用若幹,被洋人炮火擊中倉庫,又損失若幹,再次采買又花費若幹,洋人殺害四鄉民眾若幹,撫恤地方若幹,娘子關附近百姓幫助官兵守城擊敵,又再次獎賞若幹```````````````。


    林林總總羅列了幾百條,最後總數居然又多出了十萬多兩,變成五百四十萬銀子了。莊虎臣把這個帳本顛過來倒過去的看了半天,還是一腦子糨糊,好端端的一筆帳被楊士琦一過手就整成了一本糊塗帳了。莊虎臣看了看,又遞給了楊士琦,他瞅了瞅,滿意道:“行了,任他誰來看,都找不出毛病了,嗬嗬,那些禦使台的都老爺讓他們看,還不是看出一頭霧水?”


    高玨大掌櫃也是讚歎道:“楊大人果然是行家裏手。”


    楊士琦也是微微一笑,受之不疑的表情。


    莊虎臣也懶得問,反正這方麵自己也比不了他們倆,專業的問題交給專業人士吧!論起做花帳,莊虎臣還真的是不內行。


    這幾天,莊虎臣都快喝死了,這些要離開娘子關的人都對這個年輕的欽差有種莫名的依戀,或者說是在戰爭時期對他依賴慣了,猛然離開覺得特別的不適應。這兩個來月對這些武官們如同做夢一般,對那些原本視如虎狼的洋人,居然是接二連三的打勝仗,莊虎臣的錦囊裏似乎有掏不完的妙計,很多戰法都是這些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而且賞格之優厚,更是出人預料,現在別說是當官的,就是那些大頭兵懷裏都揣的鼓囊囊的,回家就可以買幾畝田收租子當地主了!沒娶媳婦的都開始盤算手裏的賞錢除了下聘還能剩幾個辦酒席不?最後的結果是一聲歎息,可惜仗打的時間太短,洋兵也來的太少,要是能再打一場大的,那日子就美了!


    不管每個人到底是怎麽想的,但是散夥飯是吃了一頓又一頓,送行酒是喝了一碗又一碗,每個人最後都是喝得舌頭都大了,然後抱頭痛哭,生離死別似乎也就這樣了。戰場上結成的感情是男人最看重的!


    不管是哪個營頭的人,不管家是什麽地方的,不管職務的高低,這些人竟然沒一個忘記去山頂的廟裏給戰友的牌位上柱香,沒忘和死去的袍澤說兩句心裏的話,莊虎臣看到這些,心裏熱乎乎的。君視臣如股肱,臣視君若腹心,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寇仇。帶兵也一樣,你把士兵當子弟,士兵把你當父兄,可以不要命的保護你,你把士兵當炮灰,對不起,戰場上親兵戈什哈背後就給你一刀!從這些官兵的眼睛裏,莊虎臣讀出來的是那種對父兄的感情,盡管這個父兄才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終於該走的都走了,大營裏也安靜了,楊士琦看著空蕩蕩的校場,笑道:“好了,都走了,財去人安樂,客散主人閑,大人,咱們也該起行了。”


    莊虎臣淡然一笑,沒有接話。這裏的兵都是自己幾個月苦心訓練出來的,可以說各種法寶使盡,廟門也拜了,狗洞也鑽了,費勁巴拉的給他們換了最好的裝備,現在各自歸建,幾乎算得上是替別人做了嫁衣裳。但是他不後悔,真的不後悔,雖然看起來是虧本的買賣,但是今後曆史上會寫上一筆:“庚子年,聯軍兵犯娘子關,莊虎臣率忠毅、晉威、健銳、神機、武衛各營,迎頭痛擊,殲敵無算,洋兵數次扣關無計,乃去````````”也許隻有寥寥幾十字,甚至幾個字,但是後人來到娘子關的時候,會驕傲的說,這座雄關曾經擋住過全世界所有強國的聯合進攻!


    陳鐵蛋從外麵走了進來,到了莊虎臣和楊士琦麵前,刷的一下抽出西洋戰刀,行了個舉刀禮,刀刃都快貼到楊士琦臉前麵了,把他嚇了一跳。楊士琦對他就是一腳,罵道:“小兔崽子,你敢消遣我?”


    陳鐵蛋一臉的委屈,還是又行了禮,才道:“大人有命令,馬上要去和洋人談判,別讓人家瞧不起,以後就按武衛軍的規矩,行新式軍禮!”


    莊虎臣滿意的點頭,雖然新軍規定必須是行新式禮節,但是誰也不當真,前些日子武衛軍的官兵見莊虎臣的時候,行的還是跪拜禮,莊虎臣也沒勉強他們改,現在要去和西洋各國打交道,看著手下人那一身的土布號褂子和當官的僵屍裝,莊虎臣就覺得別扭,幹脆全部換了對襟排鈕的西式軍裝,禮節也都換了新式的。這身軍服基本和德國人的沒多大區別,就是當官的戴的還是有頂戴花翎的大帽子,士兵是藍布包頭而已。


    莊虎臣看著他道:“有什麽事兒?”


    陳鐵蛋拿出一份電報稿道:“大格格北京來電。”


    莊虎臣看了看,又是一陣感動,容齡聽說他要去上海,就給他發了電報,說自己也要去上海和他相聚,莊虎臣笑道:“傻丫頭,在北京等著我不就好了,反正我還是要去北京的。”


    楊士琦點點頭道:“大格格真是奇女子啊!巾幗不讓須眉,大人莫辜負了她!”


    莊虎臣苦笑道:“她是旗人,我是漢人,就是官作的再大,也是兩條道上跑的車,再和她糾纏下去,怕是害了她。”


    楊士琦笑道:“大人放心,這個怕是不妨事了。”


    莊虎臣迷糊了,這大清朝實行了幾百的滿漢不通婚,怎麽會不妨事?


    楊士琦看他不解,忙道:“大人還不曉得吧?太後要變法了!”


    莊虎臣差點蹦了起來,她要搞變法?說笑話吧!戊戌變法不就是被她鎮壓的嗎?地道的保守勢力的代表啊!她變法,能變出什麽花樣來?


    莊虎臣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楊士琦道:“前幾天,太後發電報給李中堂和張香帥,詢問變法的綱領。據說太後變法頭一宗就是要開旗民通婚的例!隻要廢了旗民不通婚的規矩,憑大人的才具、聲望,大格格的相貌、身家,那都是金花配銀花,天作之合!”


    陳鐵蛋接話道:“那大人要是娶了大格格,咱家少奶奶往哪裏擱?”


    楊士琦也覺得是個問題,沉思了一下道:“大格格已經被封了公主了,那自然不能做小,肯定是正妻了,楚小姐又是大人的尊翁給定的親,自然也不能做妾,不過,也不難辦,周禮就有三妻之說,大格格身份高貴,自然是正妻,楚小姐也是明媒正娶,也是不能做妾的,那就算是平妻吧,也是三妻之中的,不算委屈了她!”


    陳鐵蛋興奮的挑大指讚道:“還是楊大人有學問!”


    莊虎臣見他倆輕鬆的就把自己家務事安排妥當了,不禁好笑,不過,他說的也不錯,一夫一妻製後來的解釋不就是一個夫人一個妻子,將來三口人好好過日子,也挺滿意的!


    楊士琦又道:“不過大人要小心了,大格格是公主,那是親王的品秩,王爵就算是君了,大人是子爵,算是臣,今後若是成了夫妻,那大人見公主是要行大禮的,怕是夫綱難振啦!”


    莊虎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行了,你們就別閑扯了,天邊的事情讓你們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


    楊士琦連連搖手道:“這個可不是小事,大人已經及冠,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豈可等閑?”


    莊虎臣道:“行了,別說這些廢話了。說點正經的吧。”然後轉過頭看著陳鐵蛋道:“那些漢奸安置好了嗎?”


    陳鐵蛋點頭道:“都安排好了,全部送到祁縣,單獨找了個地方關押!那裏僻靜的很,跑不了。”


    莊虎臣叮囑道:“這些人我將來有用,對了,那個英國人叫什麽,叫什麽來著?哦,對了,巴恩斯的現在怎麽樣了?”


    陳鐵蛋遺憾道:“腿上穿了個眼,可惜,沒打著膝蓋,要是師傅開的槍,肯定後半輩子就瘸了。”


    莊虎臣下意識的壓低聲音道:“把他給我送到祁縣俘虜大營去,回頭找個理由把他單獨弄出來,就說,就說他染了瘟疫,然後單獨關押,做的一定要隱蔽!別人要問起他,就說發瘟死了,怕傳染,屍體給燒了!”


    陳鐵蛋也聽出味道,忙點頭道:“這個事情,我讓李貴親自辦,保證不能給大人出紕漏。”


    莊虎臣笑了笑道:“嗯,一定要妥帖。”然後想起什麽來,上下打量著陳鐵蛋道:“你的名字怎麽那麽難聽啊?”


    陳鐵蛋尷尬一笑道:“我娘當年說,起個賤名字好養活,鐵蛋這個名字好,結實不生病,能平安長大。”


    莊虎臣白他一眼道:“你也是個六品了,大小是個官,這樣的名字不妥,得有個大號了,鐵蛋,鐵蛋?”莊虎臣沉吟了一下道:“你看,鐵丹二字如何?鐵血丹心!”


    楊士琦擊節叫好道:“好,這名字響亮,有武人血性!最是妥當!”


    陳鐵蛋皺著眉頭問道:“鐵血丹心?什麽意思啊?”


    楊士琦笑罵道:“都是大人了,還是任嘛不懂,這如何得了?今後多識幾個字,看些書吧!要不然被人罵咱大清的官都是飯桶!趕緊滾蛋,大人給你的是好名字,還不謝大人?”


    陳鐵丹急忙稱謝而去。


    莊虎臣看他出了門,又想起了去上海的事情,朝廷來了電諭,內容和壽元、湯竟軒打聽的差不多,讓他去上海促駕。李鴻章一直稱病不去北京,而洋人要求不見李鴻章不議和,朝廷明知道他是裝的,也隻能按他真病了處理,讓欽差副使果毅子爵莊虎臣親赴上海促駕,並在電文裏說,望李鴻章體察國事艱辛,不吝惜病體,盡快和莊虎臣同去北京和先期到達的慶親王奕劻會合。並專門告誡另外兩個議和的官員慶親王奕劻和莊虎臣,一定要唯李鴻章馬首是瞻,萬事不得擅專,必要請示李中堂,如對李鴻章掣肘,國法處置。


    現在莊虎臣成了李鴻章的下屬了,雖然沒有明確的隸屬關係,但是電諭裏的意思,起碼是議和期間,莊虎臣要聽李鴻章的調遣,這回別說莊虎臣了,就連慶王都要聽他的!


    李鴻章,這個在清末無法讓人逾越的存在,他一手打造了淮軍和北洋,卻又在甲午年下達“保艦製敵”的命令,結果被日軍抄了後路,一敗塗地。他堅定在站在慈禧一邊,卻又拒絕屠殺維新黨,甚至還暗地裏資助過孫文這樣扯旗放炮造反的革命黨!但是當孫中山勸他起兵造反,並許諾割據南方以後,由他出任大總統,可他又嗤之以鼻。他兩榜進士,翰林出身,卻又半生戎馬。他文章錦繡,“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覓封侯”一時名句,朝野傳唱!卻又在蘇州幹出誘降太平軍後殺俘虜的事情,連“常勝軍”的統帥,英國人戈登都看不下去了,和他決裂再不幫他打太平天國,而且公開罵他是屠夫!他一生致力於辦洋務,卻又對洋人傲慢無禮,即使麵對美國總統都是如此。但是他卻畢生恪守對西洋各國“釁必不自我開”的原則,即使到了八國聯軍都打上了門,他居然還弄出個東南互保來!這個人在清末,你可以恨他,可以鄙視他,但是你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這麽多矛盾的性格和事情都發生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對李鴻章,莊虎臣充滿了好奇!


    莊虎臣轉過頭來,對楊士琦道:“杏城兄,準備起程吧,我真的很想見見這個李鴻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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