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大院門口“在中堂”大匾高懸,懸山頂露明柱結構。通天欞門,門樓的卡口是木雕的南極仙翁騎鹿圖和福壽百子圖。走廊前沿有磚雕扶欄,正中為葡萄百子圖,往東是奎龍和喜鵲兒登海;西麵為鷺絲戲蓮花和麻雀戲ju花,最上麵為木雕,刻有奎龍博古圖。站在陽台上可觀全院。兩樓院隔小巷並列,南北樓翹起,天地福壽“雙元寶”。


    整個“在中堂”現在都是喜氣洋洋,又亂哄哄的不成個樣子,上百個丫鬟、婆子、小廝、雜役手忙腳亂的掛著紅稠、宮燈,清洗著紅氈子。


    一個五十多歲,穿個黑綢褂子戴個六合一統帽,小眼睛、圓胖臉,兩撇小胡子下麵,嘴角上翹不笑時候也帶笑模樣的男人正在指揮著幾十號子下人忙活。他的樣子在商人裏太普通了,簡直就是古今不替,萬世一係的標準奸商形象的最佳模板。


    “快著點,都手腳放麻利些~~~~~~~~說你呢,宮燈掛歪了,再往左邊一點,對,再來一點,笨死你!眼睛是留著出氣兒的?”


    “你,還你,對,那個朱六也過來,你們幾個,去把李中堂和丁大人送的那兩塊匾好好的擦幹淨!有半點灰星子在上麵,老子就送包子給你吃,砸了你的飯碗。”


    大德通的大掌櫃閻維藩叼著那根杆子已經磨的發亮的超大號旱煙袋,一搖三晃的從內堂裏走出來,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奸商模樣的人東跑西顛的指揮下人張燈結彩。


    幾個下人看見閻維藩趕忙躬身施禮,奸商回過頭看見他,也顛顛地跑來打招呼:“閻大掌櫃,你在後麵歇著就好,前麵的事情,你交給我一百個放心!”


    閻維藩瘦刮刮的臉笑的皺巴成一團:“嗬嗬,我是想好好歇著,可老遠就聽見你馬狗罵大街!怎麽能不過來瞧瞧!”


    奸商一臉的尷尬,紅著臉勉強笑道:“大掌櫃,都八百年的事情,你還掛在嘴上!”


    閻維藩猛吸了一口,悠悠地吐了個眼圈道:“是啊,都二十多年了,你馬大掌櫃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當年老東家有眼力啊!”


    “是啊,要不是當年老東家提拔,我現在說不定在哪裏呢,說不定最多就幹個糧店的掌櫃,東家把整個複盛公交給我一管就是二十多年!知遇之恩啊!”提起老東家喬致庸,馬大掌櫃一臉的孺慕之情。


    馬大掌櫃突然想起了什麽,臉一紅道:“閻大掌櫃,以後這個馬狗再不許叫了啊!”用手一指那些下人:“這麽多孩子輩的麵前,你給我留點麵子好不好!”


    閻維藩又是一樂,嗬嗬一笑,自顧自的抽煙不做聲了。


    當年馬荀當了大掌櫃,可是從小沒怎麽讀過書,鬥大的字不認識一籮筐,又不願意掉了架子讓別人代筆,給總號的文書上把自己的名字寫成了“馬苟”,從此複盛公“馬狗”掌櫃的名聲是摘不掉了,整個西幫的老人見了他都拿這個打趣他,現在被閻維藩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人開涮,也是臉上掛不住。可閻維藩的本事和功勞明明白白的擺著,總號的二當家,喬家的諸葛亮,聲名地位在那裏擺著,也實在也是沒辦法,隻是心裏多少有些不悅。


    倆人就這麽沉默了片刻,馬荀還是憋不住了:“大掌櫃,這回接駕的事情可是太大了,兩宮都到咱們‘在中堂’,我覺得心裏七上八下的。”


    閻維藩淡淡一笑:“你馬大掌櫃也有心虛的時候?當年你是複字號下麵的一個小糧店掌櫃的時候,就敢一個人跑到總號找上東家談經營之道,要本錢獨霸一方,現在做了多少年的大掌櫃了,大人物也見得多了,怎麽又膽小起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物啊,皇上、皇太後啊!真龍天子!反正我老馬是有點心虛”馬荀邊說邊搖頭道。


    閻維藩輕輕一笑,也不做聲。


    馬荀見他一副水波不興的表情,也不再說什麽了,又跑過去,指手畫腳的安排下人幹活。


    小東街的一套三進三出的房子也在張燈結彩,不過隻是普通的披紅掛彩,沒“在中堂”搞的那麽誇張,“點金錢莊”的黑底金漆大匾正被幾個攀在梯子上的年輕人往上懸掛。過路的人瞄了幾眼也沒興趣再看了,在祁縣這樣的錢莊子太多了。隻是這個名字也點奇怪,不知道是哪家商號開的。


    當街的的屋子做了鋪麵,二堂是客廳,再往後就是住人的地方了。莊虎臣和趙馭德和幾個下人現在都在緊後麵的一間屋子裏坐著。莊虎臣和趙馭德都是心情忐忑。本來約了賈繼英和楊士琦的,可這兩位都找個由頭推脫了。這錢莊子明天就要開業,要是賈繼英到時候反悔,不肯做這個大掌櫃,那就玩笑開大了,自己身邊的幾個人哪個是做生意的材料?這幫攪屎棍子搗黃別人的買賣,那是一個賽一個的好使,要讓他們自己做買賣?那還不如讓毛驢上樹呢!


    李貴還是穿著那身武衛軍的號褂子,隻是那個藍色的纏頭布已經被解下來了,拿著個手巾擦著順著腦門子淌下來的汗,坐在凳子上直喘粗氣。趙馭德心疼的遞給他一大缸子涼茶,被他接過來“咕咚咚”幾口就灌了下去,嗆的不住咳嗽,趙馭德拍著他的後背道:“你也喝慢點,又沒人和你搶,翻過年就十八的孩子了,都是該討老婆年齡了,還是這麽猴急!”


    莊虎臣見李貴已經倒過氣來,忙問道:“帖子送去了嗎?”


    “都送去了,太穀、祁縣、平遙的幾個商號、錢莊、票號都送去了,全都按您的吩咐,兄弟們都是穿著號褂子,抗著洋槍送帖子的,嗬嗬,把那些看門的嚇的夠戧,扔下帖子就走,都是一句話,來不來自己看著辦!”李貴憨憨地傻樂道。


    莊虎臣滿意的頷首道:“這就對了,讓他們摸不著頭腦,越是不明白怎麽回事兒,他們就越是怕,讓他們怕就對了!”


    李貴額頭的汗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滴,拿著手巾不停的擦,臉上本來就是一臉的灰,被汗水一糊,成了一道道的泥印子。一會的工夫臉就被擦的黑一塊黃一塊的,活脫脫一個銅錘花臉。


    屋子裏回來的人越來越多,都是滿身的塵土,汗流浹背。看樣子,都是快馬一路飛奔著辦事的。手下的這些惡奴好象是都長大了,可能是自己性格的轉變讓他們也起了變化,跟著好人學好樣,跟著黃鼠狼學偷雞,自己這個少爺本來就是他們的模板,什麽樣的朝廷什麽樣的官,什麽樣的主子那就有什麽樣的奴才。


    請貼是都發出去了,問題是人家能來嗎?就是來了,會不會按照慣例給自己的這個錢莊堆花?明天就是開業的日子了,真的能如自己所料嗎?如果西幫橫下心,就是不買帳,那該如何?難道這個路還要斷下去嗎?


    昨天軍機章京王秉謙就過來和自己打招呼了,話說的客氣,可是能聽出來,是委婉的勸自己不要把事情做絕了,還是給西幫留個見麵的台階。傻子都知道,他王秉謙是王文韶的門生,他沒來由的管這個閑事做什麽,平白的得罪人?肯定是西幫走了王大軍機的門路。王文韶是出名的“琉璃球”,八麵光的人,萬事不表態,耳朵也不知道是真聾還是裝聾,遇見繁難的事情都是聽不見。這樣的人都替西幫來出頭,可見後麵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尋自己的麻煩呢!


    原本覺得天衣無縫的策劃案現在看來居然是四麵透風,如果西幫死抗不服軟、如果朝廷大佬幹涉、如果突然有筆錢糧解到行在,還有太多太多的如果~~~~~~~自己還是急切了啊!


    作為一個策劃人,那是有一個鐵一般的紀律,一切的分析和判斷都是要建立在做了足夠的市場調查的基礎上的,而自己當時一拍腦袋就做出了決定,做調查了嗎?看來人一旦力量不受約束,或是是說在一定的範圍內,不受約束,就可以放棄一切的原則。當年自己罵那個豬頭老板做決策的時候根本沒做過調研,那自己今天做調研了嗎?沒有足夠的市場調查就做出的決定基本上都是無本之木,自己居然也犯這樣的錯誤啊!


    現在已經是騎在虎背上了,想下來也下不來了,隻能是拚了,好便好,不好大不了回榆林堡,勝了一步登天,步入大清有數的幾個富豪之中,敗了,那山西是再也不過來了,都成了笑話了,哪有臉呐。


    莊虎臣對著窗戶發呆,隻覺得還有好多的事情沒料理清楚,這翻雲覆雨的事情是好幹的嗎?算了,不管了,該死鳥朝上,不死當皇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煩心。起步總是困難的,這個是自己的第一步啊!


    老天爺,你可要保佑我啊!莊虎臣這個無神論者此刻也求起了蒼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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