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通票號現在已經不做買賣了,倒不是沒客人光顧,隻是看見門口那一群陰死陽活的戴著大帽子的綠營兵,就沒人敢上前了。


    幾個甘肅綠營的兵勇斜倚著火槍,有氣無力的站在門口當值,其中一個象是頭目的還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從荷包裏掏出了煙泡,一個機靈點的兵卒連忙端著茶碗,他合水吞下了以後,又伸伸腰舒展了一下。


    他踢了一個坐在高有一尺的門檻上的兵,又用手指著其他人道:“都站好嘍!多少得有個樣子,現在是什麽時候?裏麵是皇上、皇太後!都給爺爺精神點!”


    “總爺,這當兵吃糧,什麽時候也是這個規矩,這出來一趟,要命的差事,別說額外的恩賞,就是連正項的餉還沒發呢?家裏的人可都等著這點銀子買老米!”那個被踢了一腳的兵慢騰騰的爬起來,一臉的不忿。


    “是啊,再不發餉,老子也不幹這個大頭兵了,大帽子一摘,老子回家種地去!”有樣學樣,見有人開了口,幾個兵勇都鬧騰起來。


    “就是,不說給點賞錢了,連餉銀都不開,每月就這點餉還要扣他娘的軍服、夥食,落到手裏就是點銀渣子,還不夠夾剪子縫裏落下來的!”


    “再不關了餉錢,老子也不要了,其他營頭的兄弟已經有商議的了,這山西的醋壇子們連房子都拿銀子修,錢海了去了,直接砸他的響窯,這官兵也不幹了,當胡子去娘球的!”一個黑紅臉的兵越說越來氣,放出了狠話。


    那個把總模樣的看群情洶湧,也有點怕了,急忙好言安慰:“兄弟們別急,你看,我不也沒關餉嗎?現在咱們的岑臬台不正在想轍嘛!”


    “都是那個狗屁吳永,廢物點心一個,還當什麽糧台?山西這麽富,放屁都油了褲襠的地方他就連個餉都籌不來!”把總遷怒道。


    外麵亂,院子裏麵就更亂。


    一個穿著明顯不合身的黑色土布衫,腰間更不協調的係著根黃帶子的年輕人正翻著眼皮和吳永打擂台呢:“吳永、無用!你名字還真沒起錯,還真是沒用的東西!你給爺找的這是什麽衣服?爺九死一生的從北京城跑出來,巴巴的追了幾百裏的來給老佛爺護駕,你他娘的就這麽支應爺?這是人穿的衣服嗎?你把爺當了碼頭上抗麻包的力巴了?”


    吳永點頭哈腰道:“我的爺,下官也是沒辦法,這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人,我一個腦袋兩條腿實在是忙不過來啊,爺您多體諒,裏麵還有軍機都沒找到合適的衣服呢!”


    “去你媽的!你是瞧爺是個沒差事的黑宗室就不當回事兒?你趕忙的舔那些個軍機大臣的屁股,告訴你!爺是世襲的輔國將軍!那些個大臣?鳥毛!吏部的堂官裏還有爺的包衣呢!叫他跪著就得跪著,敢站起來,爺大鞭子抽死他!這個是祖宗的規矩~~~”


    吳永苦著臉被人訓孩子似的教訓。


    “哎,吳永,你也夠混的啊!你不是仗著李鬼子的勢瞧不起咱爺們吧?叫你給爺爺找頭牲口,到現在都沒動靜?爺的腳跑了幾百裏地,泡都打得穿不上靴子了!滾蛋,麻溜兒的給爺找去,找不來,爺就騎著你去太原!爺爺固山貝子,正經八百的道光爺的骨血,爺家裏下三等的奴才也比你尊貴”又是一個黃帶子把吳永當孫子罵。


    院子的另外一邊,大阿哥溥儁邊唱邊用手提溜了一下褲腰帶,揮舞著一把雁翎腰刀,正用他變聲期特有的憨啞的嗓音唱著《定軍山》。


    “頭通鼓,戰飯造;


    二通鼓,緊戰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各個俱有賞,退後項上吃一刀。”


    溥儁順手拿起一個西瓜,放在石桌子上,用雁翎刀往下一劈兩半,紅瓤黑籽立刻呈現出來,這方才撐著雲手拿著架子,嘴裏拖著長音道:“三軍與我歸營哨~~~~~~~”


    “好”一眾宗室和太監叫好聲響成一片。


    “大阿哥這嗓子把潭老板都比下去了!”


    “來,大家吃西瓜!”溥儁熱情的招呼著。


    莊虎臣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裏冷眼看著,一言不發。


    “少爺,咱們出去走走吧,這裏悶氣的很!”趙馭德低聲道。


    “好吧,走,出去轉轉,我也覺得憋悶!”莊虎臣點頭道。


    趙馭德看著一連陰沉的少爺,越來越覺得不認識了。從前輕狂的眼神變的沉穩而迷蒙,似乎是罩著一層薄霧。話也少了許多,好象永遠有心事再想的樣子。


    “莊大人,這裏我跟著總鏢頭走過兩趟,頭腦湯、guan腸和牛肉丸子麵都不錯,我知道有家館子的過油肉好吃,咱們去看看?”王天縱問道。


    “行吧,去哪裏都行”莊虎臣反正是無可無不可,淡淡道。


    “少爺沒去找少奶奶?這樣何時是個頭啊?畢竟是夫妻,小兩口打架床頭吵床尾合”趙馭德勸慰道。


    床頭吵床尾合,說的輕巧,可是俺好象還沒能上得了楚顰兒的床吧?昨天晚上又腆著臉去找了她,倒不是真的有多喜歡她,隻是對她三分的可憐加七分的感激。就憑著救命的情誼那就不能把她一個人扔下不管,何況她隻是個十五、六歲,一個按照莊虎臣的觀念還沒成年的女孩。


    昨天晚上,她倒是沒攆自己,但是任憑自己如何把好話說盡,道歉的話都說了幾大籮筐,可是她絲毫不為所動,隻是坐在床沿上一言不發。那個丫鬟冰兒也是埋頭繡著鞋墊,連眼皮都不夾他,好象當他是透明的!


    你說楚顰兒不理我就算了,你一個丫鬟還拿什麽大?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陪嫁的丫頭好象是要給主人通房的!


    “早晚拿你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來暖腳!”莊虎臣惡狠狠的咬著牙暗暗想道。


    “好丫頭,若能與你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叫你疊被鋪床”不知道怎麽了,《西廂記》裏張生對紅娘那句一語雙關的唱詞突然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


    接著飯島愛、小澤瑪利亞、吉田亞嘯和那句經典的“亞瑪蝶”就紛紛擾擾的滿天亂飛了,胯下的小小莊虎臣此刻也成了黨衛軍,一邊高叫著“3P、3P”一邊不合時宜的行了個納粹的軍禮。


    “俺在清朝都當了三個多月的和尚了啊!”莊虎臣心裏暗暗叫起了撞天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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