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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宏是怎樣囑托薛崇簡與李隆基的,太平公主並不知情.而之所以要崇簡和隆基聽張宏之意行事,是因為太平公主更想知道,這麻衣少年除了擁有強悍的分析力,洞察力以外,他的執行力究竟如何.若是也如他那近乎神奇的洞察力一般強悍,那這少年,也實是太過匪夷所思.


    張宏囑托二位王爺之時,刻意回避了太平公主.他不知道太平公主心中對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個猜測.但他卻知道,要他指使不日之後的一代君王來做事,這本便是一項極為冒險的行為,所以他更不能讓太平公主知曉.畢竟,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來日太平公主與李隆基之間的爭鬥.


    在一臉狐疑的薛崇簡以及仍顯鎮定卻略帶幾許複雜之意的李隆基離開公主府趕往太極殿早朝後,張宏也便重新回了議事廳.


    側身斜躺在軟榻之上的太平公主,並不曾睜目去看張宏,隻是在張宏進來後隨意問道:“都辦妥了?”張宏回避著她,太平公主並不介意,因為她覺得如何去做,這不是她的興趣所在,她想要的隻是一個結果,過程不是她所關心的.雖說王公公方才也提醒過她,此事畢竟關係重大,若是張宏不慎,沒能做成此時,那對日後太平公主的計劃怕多少會有些影響.但絲毫不擔心日後影響的太平公主,隻回了王公公一句話,便讓王公公不再有任何遲疑.


    太平公主言道:“比起這少年,本宮倒並不是太在意那日後的影響.”


    張宏垂著頭,不敢去看那似是有些疲倦的太平公主,以及他身後那個對自己略帶敵意的王公公.他知道接下來太平會問些什麽話,他原先並不擔心,但在此刻卻有些不安,因為那個王公公,張宏並不知道任何有關這位王公公的資料.史書上也不曾有任何隻字片語的記載.


    便就這樣,大廳內安靜了許久.


    太平公主似是等的不耐煩了,顯得有些不滿,輕哼了聲,開口道:“莫不成你還待本宮問你之後才會開口?”


    張宏恭身,側頭,微沉吟.隨即卻是輕輕一笑,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也便是在邂逅了李隆基之後又有些猶豫了.但現下確實不是應該猶豫之時.想起昨夜那一夜的決然,張宏眼帶迷離,徑自言道:“家父早年撒手人寰,那時,我不過才是幾歲孩童.”似是有些奇怪,張宏所言與太平公主所問,根本是鳳嘴,馬尾.但王公公依然隻是閉目養神,像是絲毫不覺奇怪.而太平公主也是麵色平靜,隻是靜聽著張宏繼續道:“是阿娘將我一手帶大,我小時隻覺阿娘待我極好,所以一直刻苦讀書,隻為來日能讓阿娘不再操勞.”唐時,一般家庭本就生活不易,更何況張宏阿爹早逝,而阿娘不僅要一人撐起那個破舊的家,更要負擔著張宏的學業.其中艱辛,每每張宏思及,總會黯然神傷.


    “三年前,那年我十歲.有天晚上,我正要歇息,卻陡然聽見房外有些動靜,這本應隻是尋常之事.但我卻聽見了阿娘的聲音.”張宏仍是一臉淡然,似乎是在說著與他絲毫不相關之事:“後來,我才知道發生何事.是那晚阿娘在夢囈中所言,阿娘所言不多,但我卻能猜個明白.一個婦人,早年喪夫,而此婦人又稍有幾許容顏.那發生這等事自然是再不過理所當然.但阿娘是清白的,因為每每遇及此事,阿娘總會用家中那把鋤頭來捍衛著她的清白,哦,不對,其實更應該說是捍衛她那個仍在苦讀妄想有朝高中的那個兒子的臉麵.”幾許清淚順著張宏眼角滑落,他接收了原本屬於那個唐朝張宏的記憶,自然在此時也是他的記憶.所以他知道這些事,知道這些阿娘此生終不會提起的恥辱之事.


    張宏渾然不覺眼淚已經落在他的臉上,滑在他的身上,猶自講道:“第二日,阿娘早上做飯,我從阿娘的臉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絲昨夜所發生之事留下的些許痕跡.從那天起,我才終於知道阿娘的苦.”深深的吸了口氣,張宏決然:“那時起,我便發誓將以更刻苦的讀書來換取這世所有一切能保護阿娘,能照顧阿娘的那些東西.”苦笑了笑,張宏輕歎:“但很可惜,我再沒有幾年的時間了,我大病之時所發生之事公主殿下想必是知道的.而在我病愈阿娘卻又不堪勞累病倒在床,幾乎喪命.公主殿下也是知道的.”


    張宏不再言,卻也不擦那臉上已然布滿之眼淚.隻是這般站著.


    太平公主與王公公在張宏開始講話之際,便始終沒有插口,她看著如此少年便是這樣平靜地講罷所受艱辛,她覺得她那自從母後登基以來都不曾再有軟弱地心輕輕地歎息了一下,她看著這少年,她也知道這少年所言俱是實情.因為這少年家中所有情況她都知道.但她並未多想,甚至也根本未曾想要去想.


    終究,不過是一十三少年……


    再看向張宏時,太平公主地眼中已經少了些淩厲,多了些溫柔,喃喃道:“如此,卻是苦了你那阿娘.”苦了阿娘,四個字,如此簡單地四個字便帶過了阿娘一生地遭遇.張宏黯然,這便是上位者在看待下位者時地眼光.甚至是一個同情也是吝嗇地.但他從沒奢望太平公主地同情,也從未想過要博得這太平公主地同情.


    沉吟了一番,太平公主輕歎道:“本宮是有些明白了.但,這又能說明什麽?”


    張宏眼中一片清明,也並無絲毫激動之色,他便像是在說著一件極為尋常之事:“三年前,我曾立誓,將來,我必將立於萬人之上,帶予我阿娘無上之尊榮.任任何人都不得欺辱,不得輕視,甚至乃至直視.”


    太平公主駭然,看著那少年一臉的平靜,她已經看出了那少年掩飾不了的心中那潛藏著的巨大野心.甚至令她,也是為之側目.


    隻是王公公,仍是微閉雙目,似是對張宏所言充耳未聞.


    “在我心中,阿娘才是尊崇著的.”莫名的,張宏輕歎一聲:“這世間有太多的人,皆應匍匐在下,而不得有任何敢褻瀆,輕視於我阿娘之意.那些人欠下的,我將要他們代代相償,代代不得安寧.”


    此言一出,太平公主再也不曾斜躺軟榻,已然坐起了身子,輕扶手扶,眼睛全然放在這少年身上.這少年便在三年前便有那等心機!這少年便在十歲時便有如此野心!更甚至,十歲少年便能有那般報複之意,連太平公主,也覺心間微寒.


    十歲,即便是出身這天下最肮髒的地方,十歲時,自己也是一心玩樂的小女孩吧?


    太平公主猶豫了,她是愛惜這少年才能的,如此年紀,便能刻意留心,僅靠一些市井傳聞而分析出許多事,這少年對她,是大有裨用的.但她覺得她有些不敢用.她終究還是怕她掌控不了這麽一個少年.至此,太平公主也終不敢再將此少年看作一十三少年.


    思量了許久許久,甚至連站於她身後的王公公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太平公主終於決定:“你今日所言,並不能解釋你為何會知如此許多朝廷之事.即便是你幾年前已開始留意朝政,但你依然不能解釋你今日所知一切.這點,我想你比我更要清楚.”


    張宏點頭應是,他本就不奢望如此便能騙過太平公主,而讓她相信於己.他隻是需要一些時日.拖得幾日,他自然有辦法來解釋.


    “你欠我一個解釋.”太平公主沉吟,又補充道:“一個於本宮很重要的解釋.”


    似乎,一夜未眠的太平公主也終於撐不住了疲倦,對著張宏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但,在張宏退出議事廳之時,太平公主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刻意說予他聽:“你想要權勢,我便給你權勢.”


    張宏並未停留腳步,仍是抬腳跨出了那高高的門檻.


    萬人之上嗎?本宮便許你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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