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天下首牧下


    砰!——一聲拍案的脆響在一片死靜中的謹身殿之中響起。剛剛跑進來稟報的太監此時已經顫巍巍的跪在一旁,一停的磕著頭,嘴裏頭不停的低聲念叨著“有罪,有罪”——****有****的禮儀,大聲喧嘩是不能在天下政論至地出現的。


    緊接著,麵紅耳赤,怒氣衝天的隆武皇帝指著還站在當道之上的秦弦武瘋狂的叫罵:“秦弦武!你跋扈,跋扈!汝不為人子,不為人子!不忠不義,無恥!無恥!”


    偌大的大殿裏頭,就這樣回響著如今大明天子的瘋狂的怒吼,然而秦弦武站在當道上麵,卻是垂首無語。過了片刻,隨著聲音一聲聲減弱,秦弦武才緩緩抬起頭來,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沉聲說道:“陛下,今日之風潮,民眾何止數萬?各堂衙門,可有士紳奔走?臣縱然跋扈,臣縱然統禦十萬虎賁,臣縱然將那滿洲大兵驅逐北返,然而倘若沒有民心所向,臣也無法慫恿著數萬民眾遊行。”“噗”沉沉一聲,秦弦武停下腳步,站在禦座之下仰望著隆武皇帝。


    眉毛微動,氣息的喘伏卻平息了下去,年近四十歲的隆武皇帝的皇帝已經沒了那麽般的潮紅,他的眼神望著秦弦武,緩緩說道:“秦愛卿,我大明二百八十餘年來,未曾聽聞數萬百姓幹預朝政的。我華夏三千餘年來,也曾沒聽過,哪朝哪代的百姓可以要求朝廷委任某人做首輔的。他們不識字,不讀書,不知道道理,不知道三綱五常,不知道聖人大道,他們之行,倘若無人慫恿又豈能成勢?朕身世坎坷,我是知道百姓們的,他們甚至連知府、知縣甚至巡檢司都不敢如此反抗,何況我南都朝廷,何況這天下中樞!你以為,朕會相信你嗎?”話語落下,一君一臣就這樣對視著。


    黃道周心中歎息,他有些埋怨隆武皇帝這樣衝動,這樣的時機,又怎麽能針鋒相對?縱然此時渡過了難關,倘若秦弦武已經心生間隙,有心發難,事出倉促之下,又怎樣抵擋?


    黃道周搖了搖頭,看著這滿朝重臣都垂首低眉,一看就知道都是一心身居事外的樣子。他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沉聲說道:“陛下,臣以為,秦大人亦是一心為國,今兒個的事情,必是有奸小從中作亂,還請陛下息怒。至於秦大人今日莽撞之言…嗯,秦大人出身行伍,久經沙場,這利益有唐突之出,也是可以體諒。”


    隆武皇帝喉嚨動了動,正準備接過話茬,秦弦武卻此時出聲說道:“黃大人此言差矣,如今風潮即起,倘若非民心民望如此,誰能攪動如此潮流?何況這南都百姓的請的願是錯的麽?看看這大明朝,三萬裏河山,到了如今隆武這個日頭,還剩下多少?何騰蛟擁兵自重,十萬虎賁坐守湖南而不北攻,眼見著清軍紮下根基四麵出擊!八閩鄭芝龍,竟是褻du神器,以利私己。兩廣之地,聽調不聽宣,著命解押糧餉,如今南都尚未見一分一毫!北有建奴肆虐,南有亂臣割據,天下到了如今這地步,這南都百姓們錯了嗎?


    陛下以為,臣是為了一己私利,不錯,天下之人皆非聖賢,不求財不求權,求的又是何物?臣慚愧,臣以凡人,臣亦愛權亦愛財,但臣不能坐視著滿洲韃虜入侵中原,臣不能坐視著天下億兆百姓生靈塗炭。倘若臣還在他世,還有他選,臣決不願…寧為盛世犬,莫為亂離人,這一年多來,臣….”


    雙目含淚,秦弦武說道此處已經略略有些梗咽了,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十九歲的男孩,說到底,這明末的世界太過殘忍,太多的東西讓他背負。


    但這朝堂之上,誰也不敢輕看他這個男人。——朝堂之上,誰人之生死不是他一言而定?哪怕是隆武皇帝…襄王尚坐一旁。


    三千裏征戰,數萬虎賁出生入死,幾經波折危難,用了大半年的時光,才有了眼下這個勢頭,也才蹌蹌的奪回了這千裏土地,數府江山。


    武寧城下,數百弱旅與闖軍精銳激戰。南昌城下,七千之兵,而戰兩萬老軍。安池會戰,麵對著天下名帥宿將洪承疇。池州城頭,在雨中看著金聲桓與王體仁被建奴殲滅,而無能為力…


    死亡,離他並不遙遠。


    黃道周垂首不語。


    “陛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乃臣之天下,亦乃百姓之天下,亦乃漢家之天下,亦乃天下人之天下。這滾滾風潮實為這大明天下到了危急存亡之關頭,而非臣居心叵測。大明不改則鼎革,漢家不改則虜據,數千年之文明便要崩潰一潰,臣與陛下亦要成為萬年口誅筆伐之奸臣昏君,亦如弘光與馬士英。臣與陛下,與這滿朝文武,亦如弘光朝廷。”秦弦武一言一語,浸入心脾,似乎具有魔力一般,讓原本還有些躁動的隆武皇帝給安撫冷靜了下來。


    秦弦武看著隆武皇帝,又看了看黃道周,轉而說道:“陛下,今日亦非往日。臣跋扈,乃是為了大明,為了天下,為了漢家文明。陛下乃是太祖子孫,驅逐韃虜,光複漢家之後嗣,然,大明非一家之大明。陛下何不妨與臣、與這滿朝文武去午門走上一遭?看看這滾滾風潮,到底是怎樣一般的模樣!”


    此時此刻,秦弦武就像一個道學家,一個…直臣?或者忠臣?


    隆武皇帝無法反抗,這朝廷之上,已經被秦弦武所引導,誰也不敢公然反駁如今南都事實上的主人——至少不是毫無準備,根基未穩的現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這當道諸公,隆武皇帝?


    午門之前,如今已經是人山人海,超過數萬,乃至十萬的百姓已經在知情司與國子監學生的帶領下集結一處,紛紛攘攘,到處都是人頭湧動,或是受知情司雇傭的讀書人、或是國子監的學生們,在臨時搭建的台子上,朗朗的向著底下的百姓們宣讀著早已背好的知情司纂寫,秦弦武修改的演講稿子。


    隨著一聲聲擲地有聲,一次次的抑揚頓挫,這午門城下的聲勢也越發鼎沸,無數的百姓們激動的著鼓掌亦或者喊著口號,而在私底下,有些想要渾水摸魚的遊手青皮也在番子與振武營的配合下暗中的被逮了出來,關進了大牢。


    登上午門的城樓,隆武皇帝與襄王在兩班朝臣的簇擁之下,位居中央,隨著皇帝的駕臨,三十六位大漢將軍也爆發出了雄渾的聲音,也隨著龍節的到來,底下的番子與讀書人也適時的結束了演講,並讓百姓們知道皇帝已經到來。


    雖然弘光皇帝讓大明朝的百姓對皇權有了一定程度的厭惡,然而崇禎皇帝的死節與隆武皇帝的節節抵抗,仍然讓這些百姓們對皇帝保持了足夠的尊敬。


    “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隨著第一聲的想起,數萬百姓們通通的都跪了下去,對著城樓上的大明天子山呼海嘯!


    縱然此時天下已經支離破碎,縱然大明朝已經走過了二百八十一年的時光,然而這個驅逐韃虜恢恢複中華的皇室,在如今這個建奴入寇、流賊肆虐的時代,他仍然擁有著這八千江南乃至萬裏北國的民心。


    或許,三餉的征發,讓天下苦不堪言,或許,大明朝的政治已經腐壞到了極點,或許,這個王朝有著種種不是,然而在如今這個天下動蕩之時,在如今這個華夷之爭到來的時候,在這個天下破碎的時候,大明所擁有的正統性是天下人所需要的,所仰望的光明所在。


    至於其他,或許以前顯得那麽齷齪,但在天下危急的時候,這一切都不是當務之急。


    秦弦武知道,這也是他全力扶持明庭的原因所在——穿越初來乍到,秦弦武沒有時間去準備,他亦非全能全才,所能做的,隻能是團結可團結的,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獲得所能最大可能獲得到的,無論是權力、財富亦或者享受。


    一波波的山呼海嘯,一陣陣的大明萬歲,在秦弦武身旁的隆武皇帝已經有些飄飄然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整齊的聲音裏頭,忽然爆發出一聲呐喊:“刷新改革,振興大明!”隨著第一聲的爆發,很快,底下裏的聲音也迅速轉變。


    “從民所願,大明長運!”


    “天下危急,不改則不足捍衛國家!”


    “秦帥力挽狂瀾,實乃首輔之選,請陛下從我民願!”


    隆武麵色鐵青,這一刻,他猶若從天堂到了地獄——原來人民的意願亦是可以操控的,斯時斯地,他方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近代力量的浩瀚。


    “臣以為,如今建奴在北在南,東南風雨飄搖,倘若要保我家國社稷,則民心民望所向,乃不可違。秦帥之才,不可不用。倘若陛下從民之願,為天下大局計,臣薑曰廣願歸朝從命,誓效犬馬之勞!”薑曰廣率先出聲,所發之言,斬釘截鐵,不容更改!


    “臣鄺昭,附議。”鄺昭垂首出聲。


    “臣劉勳之,附議。”劉勳之瞧了一眼出身不語的襄王亦附和。


    “臣…”


    四十餘名大臣,竟有三十餘名接連附和,而府係(王府,即襄王、贛係)朝臣亦不過二十人,隆武皇帝麵無表情,黃道周垂首不語,何吾騶閉目不言。


    “陛下以為如何?”秦弦武緩緩出聲。


    “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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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武元年,十一月二十日,南都下皇帝詔,著秦弦武為謹身殿大學士,加兵部尚書銜,賜蟒袍玉帶,賞宮內乘肩輿,仍署理東南兵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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