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趙樞的問話,嶽飛站在那裏,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話。趙樞背對著他,仰麵看著天上的圓月,過了好久,才突地長歎了一聲道:“鵬舉,師父是不是去了!”


    “是!”嶽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布滿麵龐,帶著哭腔道:“師兄,皆是小弟的錯,沒能照顧好爹爹,使他受了風寒,不治身亡!”


    “起來!”趙樞怒斥道:“你是師父的螟蛉之子,我的兄弟,除了當今官家與你的母親之外,沒人值得你一跪。”


    “是,師兄!”嶽飛站了起來,擦掉臉上的淚水道:“那日小弟參加武舉,奪得州裏第一,爹爹開心之下,便與我賽了程馬。不想受了風寒,當夜便沒能熬過去,就此去了…”


    “唉,一連兩月沒得師父書信,我便知道事情不妙,不曾想竟是這般!”趙樞歎了口氣道:“此事倒也不能怪你!雖說師父再也看不到你我建功立業,可你我也不能讓他失望。過些日子,我便為他討個諡號,絕不能就這樣讓他走了!”


    “諡號?”嶽飛問道:“師兄,爹爹僅是個禦拳館的教師,怎地能有諡號?”


    趙樞搖頭道:“師父既是不曾告訴你,便是不想讓你知道。此事你休要管,隻要記得,師父不僅僅是個教師,這便夠了!”


    “小弟知道了!”嶽飛點了點頭,叉手站在一旁,卻是十分恭敬。


    趙樞回過頭見嶽飛這般拘束,不由笑道:“鵬舉,我又不是怪獸,你何必這般拘謹?且放鬆些,都是自家兄弟!”


    “師兄有所不知,爹爹在時,常常說你資質非常,又胸懷大誌,希望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既是兄長,又有可能是我的上官,自是要恭敬些!”嶽飛嘴裏說著,身上卻是放鬆了些。


    “切,我可沒那麽多毛病,隨意些便好!”趙樞笑道:“師父甚麽都沒告訴你,你便決定助我,不怕我讓你造反?”


    “我信爹爹!”嶽飛正色道:“爹爹說讓我助你,便不會有錯。若有朝一日,你讓我造反,我便拔刀自刎,也算全了忠義!”


    “哪得這般嚴重!”趙樞哈哈笑道:“若有一天,我真的起兵反抗朝廷,也算不得造反,你且放心,絕不會壞了你的忠義之名!”


    嶽飛聽了趙樞的話,頗有些不解的問道:“這卻是為何?”


    “眼下尚不能說!”趙樞道:“待武舉結束,我自會將一切都告訴你,這也是師父不讓我在武舉結束前見你的原因。不過,此次武舉,你休想輕鬆度過,為兄也是要參加的!”


    “師兄也參加武舉?”嶽飛驚道:“我聽爹爹說,師兄不僅武藝出眾,出身也頗為不凡,怎地還要參加武舉?”


    趙樞道:“若是靠出身,我連武藝都不用學,便能做大官。眼下參加武舉,是想多結交幾個朋友,並不在意名次!鵬舉,想建功立業,便得結交天下英雄,並讓這些英雄為我所用。今日席上,除我之外,至少還有兩個英雄。一個是你,一個是楊再興!”


    “師兄竟是這般看重那楊再興?”嶽飛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心中還有些不服,雖說他自幼沉穩,但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難免年少氣盛。


    趙樞何等眼光,自是看出嶽飛臉上的不服,他笑著搖了搖頭道:“休要不服氣,楊再興是猛將,而你是帥才。他衝鋒陷陣無人可擋,你卻能指揮千軍萬馬所向披靡!待武舉過後,我便推舉你入軍中效用。”


    “師兄,我想自己去軍中,不想用你的勢力!”嶽飛緊握雙拳道:“爹爹傳了我一身本事,若這般還須師兄相助,豈非無能?想來師兄也不希望我是個無能之人!”


    “看來你對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呐!”趙樞對周侗的徒弟已然無語,各個都是這般自傲,他不由冷笑了聲道:“既是這般,且將武器拿來,讓我看看你的武藝究竟如何!”


    “好,我也想請師兄多多指教!”嶽飛也是武人,自有武人的傲氣。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他又怎會甘心不戰而敗。


    拿來兵刃,穿上鎧甲,趙樞跨上戰馬,笑問道:“鵬舉,可要為兄將槍頭拿掉?”


    “師兄若連這點力度都難以掌控,卻是令小弟失望!”嶽飛也頂盔貫甲,提槍上馬,隻是將手中長槍一橫道:“師兄須得小心,小弟這杆長槍得自山間深穴,當是古物,端的鋒利非常…”


    “莫非瀝泉神槍的傳說是真的?”趙樞心下一驚,連忙問道:“你不會說此槍是條大蛇所化吧!”


    “自然不是!”嶽飛笑道:“我與爹爹上山拜訪個老和尚,在山澗中打死了條巨蛇,卻在大蛇居住的山洞中找到了此槍。擦去槍上汙垢,磨去槍尖鐵鏽,不曾想竟是把神槍。隻在槍杆處刻著瀝泉神槍四個大字…”


    “原來如此!”趙樞似是恍然的點了點頭,想想也是,若大蛇真能化槍,這世上豈不是還有神仙?他也將手中長槍一橫道:“你那槍是古物,我這槍也不凡。將作監精品長槍,重七十斤,你須得小心…”


    “師兄來罷!”嶽飛雙手持槍,一夾馬腹,便衝了過來,槍尖直刺趙樞胸腹之間,卻是中平槍。


    常言道:中平槍,槍中王,當中一點最難擋。趙樞倒也不懼,隻將手中長槍一顫,但見那槍軟的好似麵條,就著瀝泉神槍便纏了上去,突地又槍尖一挑,竟似張開巨口伸出獠牙的大蛇,赫然是盤蛇七探槍中的殺招。


    看著化作大蛇的長槍,嶽飛心下大驚,他的槍法雖說不錯,卻也比不得盤蛇七探槍。連忙收槍去擋,可趙樞又怎會讓他如願?隻見一道白光閃過,趙樞手中長槍帶著刺耳的鳥鳴聲,化作點點繁星,直刺他的幾處要害。


    “來得好!”嶽飛大叫一聲,陡然將手中長槍轉圓,竟是將殺招擋下,轉手又是個橫掃,直掃趙樞腰間。可這等招式又豈能難得住趙樞,隻見他將長槍一豎,便將瀝泉神槍彈開了。


    “籲…”兩馬交鐙,二人又兜馬回頭,同時將戰馬拉住,那戰馬鼻子裏噴著粗粗的白氣,前蹄不停的在地上刨著。


    “鵬舉,端的好身手!”趙樞倒提長槍,麵帶微笑,他實是想不到,嶽飛竟能與自己打個不相上下。


    “師兄才是好身手!”嶽飛也倒提著長槍,盯著趙樞笑道:“其實小弟有這般武藝,還須得多謝師兄。小弟家貧,若沒有師兄托人捎來的藥材,或許連內氣也練不出來!”


    趙樞笑道:“都說是自家兄弟,鵬舉又何必客套?些許藥材,對我來說是小事一樁!你有這般本領,卻是自己努力的結果!”


    “多謝師兄!”嶽飛問道:“師兄的槍法甚是厲害,不知可否教我?”


    “鵬舉要學,為兄又豈敢藏私?你我兄弟,我的便是你的!”趙樞本就大方,對自己人更加大方,雖說他的槍法是絕學,可想學的人是嶽飛,他自不會小氣。


    “師兄此話當真?”見趙樞竟這般輕易便答應了,嶽飛似是有些不信。


    “騙你作甚?”趙樞笑道:“雖說你我今日初次相見,但自師父那裏算起,你我早已是兄弟。做兄弟自得肝膽相照,仗義為先。隻是些槍招,你學了也好戰場立功,更能保全自己,我又何必藏私?”


    “小弟謝過哥哥!”嶽飛終是被趙樞折服了,不僅僅是武藝,還有胸懷。國人敝帚自珍,便是師徒往往都會留一手,趙樞與他隻是師兄弟,竟能毫不藏私。霎那間,他竟被趙樞寬廣的胸懷所感動。


    “須得我說幾遍?兄弟之間無須言謝!”趙樞跳下戰馬,將長槍丟回架上,又卸下鎧甲,方才笑道:“鵬舉,打了半晌,也當累了,且與為兄去吃杯酒如何?”


    “哥哥相邀,小弟怎敢拒絕?”嶽飛哈哈一笑,也從馬上下來,卸去鎧甲,與趙樞把臂而回。


    中堂內,楊再興、牛皋等人已經喝大了,完全沒有發現趙樞與嶽飛去了好久。看著亂哄哄的廳堂,趙樞與嶽飛同時搖了搖頭,又相視而笑。二人知道,似這般歡樂時刻,絕不會太多。抱著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來明日憂的想法,二人端起酒杯輕輕碰了下,便一飲而盡。這一夜,廳內眾人盡是醉了過去。


    翌日,趙樞在莊園內掛上白布,設了靈堂,披麻戴孝為周侗守靈。嶽飛等幾人也一同守孝,便是楊再興、羅延慶也不例外。看著案桌上供著的周侗牌位,趙樞泣不成聲,繼王皇後、周德之後,他的親人又少了一個。


    悲戚中,趙樞的衣襟被淚水打濕,雙眼被淚水模糊。恍然間,他似是又看見周侗那嚴肅卻又慈祥的麵龐,耳邊響起了周侗諄諄教誨。對著牌位,他狠狠磕了八個響頭,如同發誓般說道:“師父,你的在天之靈保佑徒兒與鵬舉能重振大宋,驅逐韃虜,收複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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