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才很清楚,宋國大勢已去,哪怕不會亡於元國,也必然被權國吞沒。他既不願降元,也同樣的不願意歸附於權。


    如此,隻有一死報國。


    可是,臨安的那個小皇帝,知道他的手下,有這些忠勇之士存在嗎?


    權承仁很為薑才覺得不值。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揚州城內最後剩下的這些宋國士兵,如孤舟博浪,在百倍、千倍於自己的元軍麵前,迅速地消耗掉自己的生命。


    除了被胳膊護住的臉龐,薑才身上已被箭矢插成刺蝟。他張大著嘴,怒吼著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喉嚨裏嗬嗬作響。


    一根狼牙棒側麵掃來,薑才單手上撩,手中長刀“膨”的一聲被磕飛,不知所終。


    薑才隨即甩開馬鐙,弓起身子,手在馬背上一摁,便朝持捧元兵撲去。狼牙棒再次飛來,掃著薑才的那隻半斷胳膊,骨肉分離,鮮血淋漓。


    而薑才的另一手卻已抓住此人身上皮甲,雙腿曲膝,同時撞在元兵腰眼之上。兩人糾纏著滾落馬上。


    邊上擠來一群戰馬,地上隨即又多了兩灘和在一起的肉泥。


    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已結束了這場純粹的自殺式襲擊。


    戰場之上,一匹空乘的宋國戰馬,仰著頭一聲長長的哀鳴,瘸著腿往揚州城顛顛行去。可是沒走兩步,便轟然倒下,四腿無力掙紮片刻,寂然不動。


    城上城下,一時為之一靜。


    “好漢子——”權承仁喃喃地說著。


    元軍之中,突然響起一聲怒吼:“殺,殺光他們!屠了揚州城!”


    一些應和之聲跟著響起:“屠光揚州、七日不封刀!”


    一群巨大而茫然的螞蟻,又開始向揚州城挪動。擂石、滾木如雨而下,瞬間便砸爛了一堆攻城的士卒。


    但是,這已是揚州城最後的一批守城器械了。


    城牆之下,多了一疊屍首過後,元兵繼續架起雲梯,攀附而上。


    “嗵!嗵!”幾聲巨響,回回砲又開始肆虐城牆。


    對於大權國軍隊來說,這種已經相當落後的攻城器械,卻讓他們束手無措。揚州城裏,別說沒有火炮,連守城的弩砲都沒有。


    隻能幹熬著挨打,卻無法還手。


    十多天的守城之戰,大權國士卒死傷兩千餘人,有近半是回回砲所致。當然,攻城的元兵與流民,被回回砲砸中的人數更多,可是這些人的性命,對於元軍統帥來說,可能比一顆石彈還不如!


    城上殺聲震天,城下的元軍營地出現些許的混亂。一隊騎兵離營而出,繞向城南江邊而去。


    一串震耳欲聾卻又激奮人心的火炮聲,在江邊炸響。


    十餘艘車船,側麵向岸,吐出濃濃的硝煙,將火炮同時砸向奔馳而來的元軍騎兵陣中。


    人仰馬翻,陣勢瞬間而破。


    十支小隊衝上江岸,數輪弩箭之後,便順利地占住了登岸的陣地。又有數艘兵船靠岸,一支支裝備齊整的部隊如水銀泄地般,向岸上湧來。


    “海軍陸戰隊!是我們的海軍陸戰隊!”權承仁振臂一呼。


    “援軍到了!”


    “殺光這些狗娘養的!”


    “棄械不殺!”


    “殺啊——”


    大權國士卒,一個個榨出身體內的最後一絲氣力,手中兵鏟或掄或劈或挑或戳,殺得元軍紛紛墜落於城下。


    江邊一支數十人騎兵,終於開始向南城奔來。兩支百人元軍騎兵立時迎上接敵,可是一個照麵未到,便悉數倒在大權國騎兵的弩箭之下。


    數十個人,五息之內,卻發射出數百支的弩箭。


    騎兵之後,一支支輕裝步兵,以排為單位,喊著齊整的號子,向城北急速跑進。


    再之後,是順著棧橋推拉而下的十門輕炮。


    數十個騎兵,便將元軍騎兵幾乎悉數擊潰。如鋼鐵長牆般推進而來的步卒,在抵達城北戰場之後,元軍便已出現亂象。


    而當一字擺開的輕炮,轟出驚天動地的炮火之後,正在攻城的元軍,元論是士卒還是流民,便徹底崩潰了。


    哭爹喊娘有之,怒喝著試圖整軍有之,撒腿而跑也有之。還有一些流民突然暴起,將幾個對著他們揮舞刀子的元兵直接扯落馬下,但也沒人能搶得到戰馬離開。


    十多萬失控的流民,猶如一股洶湧的泥流,卷著元軍所有的兵馬,向北滾滾而去。


    戰場之上,隻留殘肢斷首。


    權承仁癱軟在城牆之上,費了許多的氣力,才稍微解開自己的衣甲,張大著嘴狠命地吐著胸中的濁氣。


    疲憊、痛楚、酸疼,全身上下,似乎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的。


    承仁恨不得如城牆之上許多兵卒一樣,就此閉目長歇。


    但是不行!


    還好,海軍陸戰隊迅速地清理了城外的流民之後,順利進城。


    領軍的,是調至黃海海軍任陸戰師師長的屠磊,這算是權承仁的老相識了。


    看到屠磊以及跟在他身後的一大堆醫護兵,權承仁隻來得及咧出一個艱難的笑容,就此暈倒。


    再醒來,uu看書 ww.uukansu.co已是一天之後。


    痛!徹入股骨的酸疼。


    承仁不由地痛哼出聲。


    “行了,別叫了。”屠磊從桌前站起,走到榻前,拎著承仁雙肩往上一提。又在他後背塞一個靠枕,將其扔回床榻。


    承仁嘶嘶地抽著冷氣,怒喝道:“我為大權國死守揚州,殺敵無數,你竟然敢這樣對待我?”


    “嗬嗬……”


    承仁神情微微一滯。


    揚州之戰的激烈程度,對於大權國軍隊來說,算是一場極為罕見的戰爭。這場戰事的勝利,足夠讓承仁今後吹噓很長時間了。不過,再怎麽慘烈,對於眼前這位,在當年領兵死守身彌島的老將來說,還是有些不夠看。


    承仁不由氣短,繼續哼哼兩聲。


    “你身上什麽傷都沒有,一根骨頭都沒斷,也好意思跟豬一樣叫!”屠磊端過一杯水,遞給承仁,並賞給他一張笑臉。


    “不過,這一戰確實打得不錯!看來你小子的師長馬上就要轉正了,行啊!竟然爬得跟老子一樣高了。”


    權仁嘿嘿傻笑。


    他軍職上升之快,在大權軍中無人能比。軍職憑軍功而升,這一點無人可以更改。但關鍵是,誰能有他這番能耐:隻有有仗可打,第一個考慮的,必然是他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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