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是聽出了陳忠正的言外之意,士兵們原本憤怒的情緒也漸漸被壓製了下來!是啊!現在都成叫花子了,還嫌什麽飯餿呢?人家願意給你口飯吃就要感恩戴德的了!這會兒怕是其他城的城主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收留他們的了吧?


    “哼!算了!這屋裏太窄,我到外麵透透氣去!外頭寬敞!”


    “呃……我到外頭給大人站崗!”


    “我睡習慣戶外了,在屋裏待不住……”


    ……


    陳忠正明白,士兵們盡管已經噤口,卻依舊還是有些氣不過的樣子,都到屋外生悶氣去了!此時他也沒什麽辦法再去勸阻他們,隻得任由他們去了……


    陳忠正此時真是有些百感交集!想這陳政棟會收留自己,也並非出於什麽好心!現在宋軍大兵壓境,山望城之圍已解!接下來的首當其衝便是這益乙城!


    這益乙城可是在陳政棟手上丟過一次的!盡管他巧舌如簧一時蒙騙了國君陳國忠,可對於陳國一幹眾臣來說,這事可是門兒清!這益乙城要是再丟一次,怕便是他再怎麽能說,也難逃群臣上書彈劾!到那時候,即便國君有意饒過他,怕是他也難逃罪責了!


    此時,陳忠正軍盡管被擊潰,可隻要陳忠正在益乙城的消息傳出去,那幾路潰軍自然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在益乙城集結!陳忠正便是指著這些士兵歸來可以讓他東山再起戴罪立功,而陳政棟也想靠著陳忠正的力量死守住這益乙城!


    因此,無論是對於陳忠正還是陳政棟,之所以兩股勢力會聚集在這益乙城,並非出於什麽道義,而僅僅是各取所需罷了!


    眼下,已經漸漸有大量的士兵從山望城一帶退回益乙城!無論是點名造冊,重新清點兵馬,將被打散的部隊重新整編,以及各部的將領的選拔等等諸如此類的瑣事可謂是一籮筐!而這些事情,在過去都是副將陳正春所負責,無需陳忠正去操持!


    每當麵對這些事情之時,總會讓陳忠正想起陳正春!此時,也不知道陳正春究竟是怎麽樣了!過去這麽久還未見他歸隊,興許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起在最後的關頭,他們收到最後一股斥候傳來的宋軍追兵的消息後,陳忠正便已經覺得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當時,他們距離益乙城還有相當長的距離,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趕這十幾裏路!陳忠正自然是想將本陣所有的人都帶回益乙城避難,可眼下的形勢卻不容樂觀,一個鬧不好說不定便要給敵軍一鍋端!


    在這危急時刻,陳忠正也想不到任何法子能夠將本陣的這群人安然帶回益乙城!就在這時候,便是這陳正春主動跳出來,要求負責這斷後阻擊的任務,讓大部隊得以安然地離開此地!


    這金蠶脫殼之計固然是不錯!可是要讓陳忠正犧牲自己的部下換得自己的性命,他是無論都做不到的!別看他平時對陳正春那般嚴厲以至於外界都盛傳陳忠正軍主副二將不合的傳言!可他們二人的關係實際如何便隻有他們自個兒知道!


    雖說二人是主從關係,可實際上他們的關係早便超越了上下級的關係,或許說是師生甚至是超越了父子的關係!試問,有哪個老子對兒子嚴厲不是出於愛呢?若非如此,二人又如何能同處軍中數十年從未分離呢?


    便是如此的熟悉,讓陳正春在關鍵時刻做出了他認為最為正確之事!還未等陳忠正拒絕他的提議,他便先行下手將陳忠正打暈了,讓其餘諸將將他送回了這益乙城!


    想到這裏,陳忠正仿佛又看見了陳正春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似乎在對著他說著:“在下以下犯上,失禮了……”


    “正春!你回來了?”陳忠正忍不住跑過去,想要拉住陳正春,卻發現他飄啊似的晃晃悠悠地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看著這眼前出現的幻影漸漸地消失,陳忠正知道,今夜他怕是睡不著了……


    在這益乙城之內,今夜怕是有不少人是睡不著了!打從陳忠正軍在山望城戰事失利的消息傳過來,今夜對於益乙城便注定是個不眠夜了……


    此時,在益乙城的城主府的高台之上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這人不就正是益乙城城主陳政棟?他迎著由高台之上吹過的一陣陣涼風遠眺著益乙城外的一切景象!


    寧靜……


    在益乙城外依舊是如平日裏那般的寧靜!若非知道宋軍不日便會揮師北上,或許益乙城內依舊還是如平時一般安靜平和百姓安居樂業吧?可此時,益乙城內人人自危,到處充斥著一片異樣的死寂,百姓都生活在無盡的惶恐之中!生怕這邊剛睡著,那邊宋軍就攻破城門將城內之人屠戮得一幹二淨!


    從陳國與宋國重燃戰火以來,陳政棟便在心中無數次咒罵國主陳國忠了!你說好容易才與宋國達成議和,換回這陳國數年的和平!


    人家遵守和議數年,使得陳國邊境數年風平浪靜!你倒好,沒事帶兵前去招惹人家!如今惹事了,打不過對方了,被人攆著腚追著打了,這才想起來滾回這益乙城!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宋軍此刻算是真被惹毛了,首當其衝的便是這益乙城!你們趾高氣揚地帶兵南下攻打山望城是很爽,有了功勞也沒我陳政棟任何好處,惹著事了便找我陳政棟擦屁股,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情嗎?給你間馬房住住算是對你客氣了!


    想到這裏,陳政棟越想越惱,心裏頭的那股氣越是沒處發!不由惡狠狠地盯向自己安排居住的陳忠正的居所……


    想起那陳忠正便真教人可氣!陳忠正那貨可並非隻給他招惹了宋軍這麻煩,倘若僅僅隻是這樣的話,陳政棟還是會本著互相利用的原則稍微款待一下他,至少在表麵上還是會讓一切看得不會太過失禮!可恰恰就是陳忠正逃回這益乙城的方式,讓陳政棟相當的敏感!


    想當年,他陳政棟帶兵攻打山望城不克後,便是利用了本陣的一名護衛替了自己受死才得以逃出生天的!為這事,他幾乎受盡了天下人的辱罵!他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漸漸從那事件的陰影中逃脫出來!


    可這陳忠正,也是在同樣的山望城外,使用了同樣的策略撤回這益乙城!這不分明在引人遐想嗎?


    不管有意無意,陳忠正他們如此做法,不僅讓陳政棟不斷想起當日一直極力想忘記的屈辱,也是提醒他回想起當年在山望城下的恐懼!


    而當年的那一批敵人,便是將在不遠的將來出現在這益乙城下!這教陳政棟如何能夠放下一切,違背自己的意願而去款待陳忠正等人呢?


    想到這裏,他便又再次望向益乙城遠處的南方土地,似乎希望透過這黑蒙蒙的一片夜色,能夠看到在遠方的山望城究竟正在發生什麽事情一般!


    經過了連日的激戰,山望城迎來了這數日來第一個令人振奮的夜晚!盡管經過了陳忠正連日來的蹂躪山望城已經傷痕累累,到處都是碎磚爛瓦!可是所有人的臉上卻依舊洋溢著無法磨滅的笑容!因為他們經過了數日的奮戰,終於迎來了最終的勝利!他們最終用事實證明,人心中的城牆,遠比磚瓦築成的城牆要堅固得多!


    由於成功擊退了陳忠正軍,山望城的封鎖終於被解除,喬山通道也最終宣告被打通!大量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送進了山望城內,使得原本已經幾乎彈盡糧絕的山望城再次得到了補充!


    此時的山望城仿佛過節一般,處處都洋溢著一股歡慶的氣氛!即便是明天要直麵生死,今日也要盡興到底!這便是山望城的傳統!


    受到這樣的氣氛的影響,兩支來自不同地方的部隊,在今夜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地在城內舉行了各種各樣親密無間的活動!不求富足,但求盡興!


    而此時,在城守府中,在麵對諸將不斷推杯換盞的慶功宴上,趙知盛卻怎麽也融入不了當前歡樂的氣氛,臉上一直掛著一絲的無奈與自責!


    似乎看出了坐在角落的趙知盛的異樣,坐於首席的沙信家突然輕咳了一聲,座上原本還是嘈雜的一片突然恢複一片寂靜……


    “實在抱歉,打斷了大家的興致!今天……我們山望城經過了不懈的努力,終於聯合趙平勝將軍擊退了不可一世的陳忠正軍!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也是值得開心的日子!大家說對不對?”沙信家笑道。


    “是……”眾人舉杯異口同聲地喊道。


    “可是……今兒我怎麽看在座有個小兄弟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的呀?是否我沙信家招待不周呢?”沙信家笑著指了指坐落在角落自個兒在喝悶酒的趙知盛道。


    這一下,在座的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順著沙信家手指的方向集中到了趙知盛的身上!


    趙知盛聽到沙信家的話,見眾人都望著自己,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從座上站了出來,對著眾人說道:“實在對不起!是在下掃了大家的興了!在下自罰三杯!”


    說罷,趙知盛便舉杯想要大口灌酒……


    沙信家似乎根本不買趙知盛的帳,笑道:“那……知盛大人!且慢!”


    聽了沙信家的話,趙知盛原本舉起的杯子突然停在了半空中,麵帶疑惑地看著沙信家……


    “根據我們山寨以前的規矩,像這般慶功宴是不允許有人不盡興的!你說是吧?熊進!”沙信家笑著對熊進使了個眼色。


    熊進原本還捧著酒壺準備給身邊的趙平勝倒酒,聽了沙信家的話後,心領神會煞有介事地道:“對啊對啊!像咱們這般做著這腦袋別在褲腰帶裏的營生,今天還不知道明天的事兒,好容易做成一樁買賣,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又豈能讓任何一位弟兄不盡興?”


    聽了沙信家與熊進的話後,趙知盛有些較真地道:“可……可這是山望城呀!二位大人也不是山賊了,乃是我唐晟主家的家臣!為何還在沿用過去打家劫舍的山寨時代的規矩呢?”


    聽了趙知盛的話,沙信家當場拍案麵帶慍色地道:“老子不管!這是咱們的地盤,進了咱們的地盤就得守咱們家的規矩!否則,就算是義信老主公來了,咱也不給麵子!”


    趙知盛見沙信家似乎果真動怒了,便連嚴守多年不輕易顯露的痞性都給逼了出來,甚至連唐晟前任家主趙義信的名號都搬出來了,uu看書 w.uuash 心中暗道不妙,連忙跪倒道:“信家大人!在下初來乍到不識規矩,望請您大人有大量,寬恕在下的不敬之罪!”


    沙信家見趙知盛嚇得不輕,反倒是笑出了聲:“好了好了!今兒是高興的日子,別什麽罪不罪的!今兒就認準一個理——盡興!明白不?”


    “在下明白了……”


    “可我怎麽見你依舊是悶悶不樂的,似乎有什麽心事?”


    似乎被人看穿了心思,趙知盛突然變得支支吾吾的:“沒……並無……”


    “說吧!有心事是必須說出來的!說出來後,大家替你開解開解!然後大家一起在今夜盡興!說吧!”沙信家笑道。


    趙知盛似乎明白,沙信家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自己倘若還有所隱瞞的話,必然惹怒沙信家,便不敢再有隱瞞地將自己的心事一一和盤托出……


    “今日追擊陳忠正,在下本是有機會將其斬殺,一勞永逸地擊潰陳忠正軍的!可結果,在下竟是中了敵軍的圈套,斬殺的僅僅隻是敵軍的副將陳正春!在下實在有愧於平勝大人對在下的信任,也愧對於全軍弟兄!都是因為在下的疏忽,給了陳忠正以喘息的機會!都是……”


    趙知盛這話剛說出口,原本憋在肚子裏的苦心便一通劈裏啪啦地倒個不停,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大為驚訝!若非此次機緣巧合,他們又如何看得出這平時看似穩重的趙知盛,心中竟藏著如此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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