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就對上張阿四那腫得老高的眼眶,此刻一手捂著被揍成彩屏的臉,一手哆嗦地指著駱塵鳶,“這如何使得?你一女子,尤其是大家閨秀,理當賢良淑德,窈窕淑女,如何學得鄉野村人一般撒潑打架?快住手!”


    駱塵鳶又氣又好笑的,隻得幹站著那裏恨得磨牙,這都什麽時候了,這死書生還跟她耗禮義廉恥,餘光掃過張阿四正忍著痛,固執而呆板的執拗著看她,無奈歎了口氣,放下高舉的小鋤頭,“好吧,我不動手便是了。”嘴上這麽說,手下卻不甘的將鋤頭擲向正撅著屁股打算逃跑的馮迎,隻聽他哎呦一聲,連嚇加痛的再次趴在地上。


    駱塵鳶不給張阿四變臉的機會,忙三步做兩步的走到他身邊,雙手叉腰,惡人先告狀的罵,“我還沒找你的事情呢!你以為你是誰啊?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遊俠?憑什麽馮惡霸問我那院子時,你說那是你的呢?你動動腦子行不行,房子是死的,磚頭是死的,你丫是活的,你這不是白給自己找罪受嗎你?”


    張阿四不服的一挺腰杆,臉糗成那樣,也看不出來啥表情了,“可那院子是你的……”


    駱塵鳶氣結,憤憤道,“我的院子又如何?最後呢,你白挨了揍,我院子不還是照拆了?像這樣不動腦子的事情你做了不知多少了,吃一塹長一智,像你這種死讀書,不動腦子的人,有何顏麵談得上治國、齊家平天下?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一味的莽撞和粗心,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拿什麽來保護別人?”


    駱塵鳶引經據典,罵得又直接,又幹脆,張阿四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粗眉氣極不由上下抖動,自知講不過駱塵鳶,憋著紫裏通紅的臉,一步一踉蹌的走出去。


    駱塵鳶望著那蹣跚而去,枯瘦修長的身影,腦袋裏浮現出剛才他奮不顧身護著自己的情景,心裏微微一揪,始覺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了,可轉瞬想起張阿四之前的種種,咬牙狠下心來,不給他點狠顏色看,這男人什麽時候也不會開竅。於是便扭過身,任著他自己孤單踉蹌的走開。


    宮明站著她身後,俊眼微眯,唇角淡勾著微笑,深深看了駱塵鳶一眼,毫無表情的戲謔道,“看來他對駱姑娘不是一般的關心啊?駱姑娘剛才言辭犀利,不怕傷到人家的一片好心嗎?”


    駱塵鳶正糾結,聞言無奈一歎,“隨他去吧,他心眼兒實……”忽然住了嘴,警惕的看向宮明,唇角硬硬一抽,呂腹黑向來目中無人,自打和他認識,隻要他關注過的人,很少有好下場的,於是盡量諂笑了兩聲,糊弄的支吾道,“鄉下人都這樣,就是熱心,張阿四那小子自負識幾個字,遇事總愛護人。”


    “哦?”


    駱塵鳶見宮明仍十分感興趣的模樣,偷偷白了一眼,敢情腹黑男也是很八卦滴?迎過去時,嬉皮笑臉地轉移話題道,“呃,對了不知道宋如此取證回來了沒有,我們去看看吧,天色也不早了,這裏窮鄉僻壤的,站沒個站地兒,坐沒個坐地兒的,本來讓你屈尊降貴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宮明劍眉微皺,薄唇微微撇了一下,碎星般的眸子閃過一瞬間的深邃,望著張阿四漸行漸遠的背影,淡淡道,“那就按駱姑娘的意思辦好了。”


    輕側過臉,似乎別有韻味的打量了駱塵鳶一遍,冷冷道,“宋如此不過是走個過場,替你壓下這一劫,不過真若是想徹底擺脫這些麻煩的瑣事,恐怕駱姑娘除了這張地契之外,還得再想法子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否則,宋府官那裏不會輕易放你過去。”


    宮明的話讓駱塵鳶心中一涼,證明自己的身份,是啊,她除了這張地契之外,暫時還真沒別的東西了,原本跟著她來的丫頭小廝在劫殺時,都被殺光,自己才僥幸逃脫而已,如今真碰到事兒了,難不成要自己去福都把原版的親人叫來?這個算什麽法子啊!叫來熟知原主的人,弄不好會直接暴露自己,她現在不該得罪的,與該得罪的都得罪盡了,倘若失去駱家十一姑娘這個位置,她就別想毫發無損的出了落雁山!


    前算萬算,她竟疏忽了這個要命的大問題,憑著一張寫著自己前世名字的地契,就如此唐突的確認自己身份,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借著這個身份,自己竟還捅了這麽大的簍子……


    對了!那日葉家三少爺不是認出自己是駱家十一姑娘了嗎?


    咳,若是指望那葉三少帶著他小情人羅軟軟來給自己出堂作證,還不如去找駱家人呢。先別說人家會不會答應了,就算答應,駱塵鳶以何麵目,何身份邀請人家出來作證?葉家三少奶奶嗎?那羅軟軟不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才怪!


    這麽一折騰,駱塵鳶懲惡扶善的熱情已經涼下大半截,心中縱有千般波瀾,當著宮明的麵也不敢露出半分,隻是應景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都走到這一步了,該往下挨得還是得繼續。”表明決心,也是在勸慰自己。


    宮明臉色淡然如水,看向駱塵鳶的瞳眸中,似有歎息,似有無奈,似有好奇,緘默片刻,輕聲道,“縣衙至少會扣留他們一個月,這一個月,足夠你好好準備的了。”他轉過身,要離開,步子忽而一頓,側過身,鷹隼般的眸子忽而寒光一閃,沉聲續補了一句,“假如你真是駱家十一姑娘,駱——塵——鳶。”


    末尾的三個字,擲地有聲,脆如裂帛。


    駱塵鳶腦袋裏“轟”的被炸成一片空白,臉色慘白如紙,看著宮明搖搖而去,堅挺頎長的背影,半響僵在原地。


    他……他在懷疑……


    他竟然能夠懷疑……


    若是這樣,她還不知道無形之中,已經有多少人像他一樣開始懷疑自己。難道真如張阿四所說嗎?原版是大家閨秀,行為舉止都嫻熟文靜,還是如葉三少所說,原版是個厚顏無恥,死纏著他不放的女人?


    世事弄人,駱塵鳶無奈一笑,回頭冷冷掃了眼被揍倒在地的惡霸們,半分熱情也無。歎了口氣,向自己那被摧殘過後的院子走去。


    一個月。誰知道這一個月裏會不會還有什麽變故,愁也是那麽過一天,樂也是那麽過一天,不是有人煽情的說過那麽一句話麽,我的青春不長,不能用來盡悲傷。


    給自己一點安慰吧,日子總得繼續過下去。拍拍衣襟上的塵土,駱塵鳶重新打理了一下心情,開始盤算如何修葺房屋,安排“災後重建”這些瑣事上,農種時節眼看著就到跟前了,自己現在好歹也算是個“稱霸一方”的地主婆,身後還有那麽一大爛攤子等著收拾。


    不管咋說,自己畢竟升職了,天知道誰明天會不會被炒魷魚,她就當作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吧。


    宋如此突襲竹橋村,顯然不是那麽湊巧微服私巡中撞到的,等衙役和鄉農將惡霸們押回衙門時,駱塵鳶才知道,那日她遇見英兒時,嘮叨的幾句話,那丫頭入了心,回去就叨嘮給宋如此了。


    宋如此何人也,再加上駱塵鳶原先幫她修理了後院羅姨娘一頓,當即帶著英兒從府中溜出來,後來被宮明“無意”撞見後,拐回絳雪山莊,才休息了一夜,在駱塵鳶擅自行動下,不得不次日就走馬上任,帶著山莊幾個“衙役”打扮的莊奴,從天而降,湊合成了這一幕狗血的橋段。


    駱塵鳶才知曉,呂腹黑其實想放縱一下惡霸們,掃蕩得越狠,宋如此出現後,給他們定的罪就越大,越利於擺脫他們,可惜還沒給惡霸足夠橫行的時間,駱塵鳶就霍霍殺來了,逼得他們不得不出手。


    駱塵鳶很想問,既然惡霸打村民會治罪,起碼拘禁一個月。那呂腹黑把人家手殘成那樣,咋不說一起逮走的,最好關個幾年緊閉的,這樣起碼可以免去她幾年的勞動力。可是話到嘴邊,駱塵鳶還是生吞了回去,因為她想起來了,人家呂腹黑上麵有人!


    不得不悲催哀歎,再次深深膜拜,恨不能回去就給他立個煞神的排位,每天早晚三炷香,保佑他生意紅火,萬事騰達,騰達到忘記她片窮疙瘩土地,忘記她這個白勞動力,更忘記每年要收她的租子!


    宋如此走後,村民各自回家收拾清點自己被破壞的什物去,雖然駱塵鳶在關鍵時刻又救了村子一把,但說到底撒謊騙村人是不對的,再加上她是地主婆這一突然的身份,顯然村民們對她不如以往親近,除了虎子等幾個孩子和從前一樣,駱塵鳶甚至感覺連村前村後的氣氛都變得冷清許多。


    好在王村長還忌憚從前苛刻她的事情,幫忙帶著幾個人重新把院子修葺好,建好,才讓駱塵鳶在半個月之後順利搬入了四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山野小院。


    看著整齊利索的院落,還有院前院後新值的鬆竹,駱塵鳶惶惶已久的心,才算有了新的著落,也顧不得新房潮濕,暫不宜居住等之類的常識,托著魯木匠訂做了張大床和幾個簡易的家具後,便搬了進去。


    搬遷這日,村裏也來了不少人,劉三泰不似其他人那麽計較,是第一批跟著村長來搭把手建房的人,現在不知道哪裏搞了掛炮竹,趁著大夥不注意,帶著兒子阿毛“劈裏啪啦”的在新宅前放起來,惹得大夥又是驚又是罵又是笑的,氣氛一下子熱鬧好多。


    新宅新氣象,駱塵鳶的心跟那高照的豔陽一般,敞亮,愉悅。


    “駱姑娘,沒幾日這糧種都該下地了,您看咱們是不是該先去鎮上農司那邊討些法子來?”村長老王趕著駱塵鳶喬遷之喜,湊過來笑吟吟的問。


    駱塵鳶一怔,“農司?農司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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