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燕京城巍峨聳立的城牆下,遠眺著一望無際的廣袤平原和巋然屹立的燕山山脈,感受著從關外刮來的大風,尤銘歎道:“這可真是連接關塞,引控兩胡之所。擁太行而枕居庸,襟河濟而帶淮海,燕山形勝,名不虛傳。比之襟江帶河,依山傍水,鍾山虎踞,石頭龍蟠的金陵也絲毫不差呀。我大明已經有了汴京開封,不可再有燕京了。此地必是我大明北上平胡的關鍵之地,就改名為北平吧。”說著順手拿起身旁官員躬身送上的岫玉紫貂筆,飽蘸濃墨,在平展於侍衛脊背的上等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北平”這兩個氣勢恢弘的行楷大字。


    譚綸走上城樓,朝尤銘躬身施禮道:“殿下,學生已經安排好了酒宴,殿下您該去安撫燕國的遺臣遺民了。”


    尤銘微微頷首,將那張宣紙交給譚綸:“你去盡快將北平改名的事情辦了。今晚你來我書房,我想將遼東的防備做一下變動調整,順便改一下燕雲地區的行政體係。你來給我參詳參詳。記得,帶上我讓你教的徒弟。他們也該鍛煉鍛煉啦。”


    “諾!”譚綸恭恭敬敬的收好宣紙:“殿下,他們現在就參與這樣的大事,是不是早了點?”


    尤銘緊鎖眉頭,搖頭道:“已經不早了!隱門剛剛傳來密報,我出兵這些日子以來,太子和韓王的動作極大,又收羅了不少人過去。我們在朝中的勢力越來越萎縮了。再不培養就來不及了。哼!那些個不長眼的書呆子!”他猛然握起拳頭,骨節“嗶嗶巴巴”的爆出響聲。


    譚綸又頓了頓首,道:“是!學生這就去辦。”他亦步亦趨的跟著尤銘下了城樓,“殿下,學生清點了北平的官倉和燕國王宮的寶藏,發現尚有精米兩萬五千斛,布帛六千四百匹,黃金三萬兩,白銀二十二萬七千六百兩,鑄錢八百萬,各類珍寶古玩,玉器字畫無算。”他忽然壓低聲音道:“學生還發現博山爐、荼陽玉牒、牧童戲水圖、大紅釉青寶瓶、臨川王絳南汝帖這五件稀世珍寶都藏在燕王宮之中。夏銀玨雖然收羅了很多燕宮珍寶,可是他並沒有發現那個暗藏的珍寶閣,這五件稀世珍寶他並沒有收羅到。”


    尤銘低聲道:“你沒有看錯?真的是那五件珍寶?”


    譚綸道:“古玩上學生雖不敢跟殿下相比,但畢竟也跟著殿下玩了這麽多年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自信不會走眼。就是那失蹤百餘年的五件稀世珍寶。殿下,這批珍寶庫藏該怎麽處理?是上交朝廷,還是按老規矩辦?”


    “哼!”尤銘輕蔑的哼了聲,冷笑道:“這還用再問嗎?咱們以前的繳獲又有哪次上報給朝廷了?老規矩,取出一半的繳獲散發給北平民眾,剩下的那一半,分給將士們。另外,安排鐵鷹衛,讓他們把那五件珍寶給我運回宋王府去。”


    譚綸皺眉道:“這次恐怕不成了。禦史台奏了我們一本,說我們謊報軍功,貪墨軍餉,私吞繳獲。朝廷信了,已經派下人來查了。”


    “派人來查?”尤銘微微怒道:“到底派誰來了?又有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接這差事?那幫書呆子就不怕死?我的手段他們不會不知道吧?子理,說說看。到底是誰來了?”


    譚綸微笑道:“這個人恐怕是殿下不願意見到的。他就是太子冼馬,雲殊。”


    “雲殊?”尤銘不悅的砸了一下城牆,怒道:“他倒是有膽量,我以前可真是小瞧了他。哼,看來他是鐵了心的要和我做對了。既然這樣,子理,你安排一下,把那六千多匹布帛交給他帶回去。再取出一萬兩黃金,五萬兩白銀,四百萬鑄錢和一些普通的珍寶古玩給他。剩下來的,還按照老規矩分了。”


    “諾!”譚綸頷首笑道:“殿下,依我看從今開始,我們的繳獲就按照這樣的方式來吧。取大放小,多少給朝廷嚐點甜頭。這樣,朝廷至少不會掣我們的肘。”


    “嗯!這件事就按你說的辦,你去安排吧。”尤銘走下最後一級石階,跳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馬車:“去燕王宮,該是時候去見見那幫遺民遺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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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宮冰窖內,原燕國南宮公主,現今大明的南宮郡主,肖夢雨紋絲不動的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垂瑧首,一言不發。柔順的秀發從雙肩滑下,直垂到地麵上。秀發的末端已經沾上了晶瑩亮白的冰屑。清秀嬌媚的玉容也在寒冰的映襯下顯得晶瑩剔透。


    良久,冰窖深處傳出一聲蒼老的歎息:“三丫頭,你回去吧!我們是不會答應你的。七星斷腸花隻剩下一枚了,它太過歹毒,我們不會拿出來的。”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也歎息道:“三丫頭,你這樣又是何苦呢?即使我們把七星斷腸花給了你,你也不一定能報得了仇。況且,為了肖林,你值得嗎?他對你可從來沒有好眼。”


    “再怎麽說他也是夢兒的親生父親,夢兒又怎麽能視若無睹呢?”肖夢雨依舊低垂著瑧首:“他已經投降了,可是尤銘卻還是背信棄義將他殺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五位太爺爺,你們不是最疼夢兒的嗎?夢兒求求你們了,把七星斷腸花交給夢兒吧!”


    “可是,我們即使將七星斷腸花交給你。你這麽柔弱又能怎麽用呢?”第三個蒼老的聲音愛憐的歎息道:“夢兒,我們雖然不問世事,可是卻也並非閉塞視聽。這個尤銘,我們也聽過他的名頭。他太厲害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這樣,不是飛蛾撲火嗎?夢兒,家國大事與你無關,你好好過下去吧。燕國的存亡,我們根本不關心,我們隻在乎你過得如何。”


    “太爺爺,”肖夢雨垂首低聲道:“夢兒知道,無論心機、武功、智謀,夢兒都根本不是他尤銘的對手。夢兒幾乎是沒有一絲勝算的。可是,夢兒卻有自己的撒手鐧。而這個,是他尤銘絕對無法防備抵禦的。用好了,他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那五老似乎聽出了什麽,又一個蒼老聲音略帶驚恐的道:“夢兒,你,你想要做什麽?你可千萬別做傻事?那不值得!——”


    可肖夢雨卻似乎不為所動,依舊是跪在那裏:“太爺爺,夢兒聽說七星斷腸花要是讓處子吃了,毒並不會發作。它的毒性隻會在女子落紅的那一刻發作,並且全數渡入男子體內,讓那男子劇毒攻心,肝腸寸斷而死。太爺爺,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七星斷腸花最歹毒的地方就在這裏。”最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歎道:“處子食之,周身散發出異香,對男子有極強的誘惑和催情功效。夢兒,你是想以身**尤銘來報仇嗎?可是你想過沒有,這要萬一失敗了,你該怎麽辦?即使你成功了,你雖然不會毒發身亡,可是一生都將不人不鬼。你將要時時刻刻忍受著肝腸寸斷般的痛苦,以及**焚身的煎熬。你將變成這個世上最最**的女人!夢兒!——,為了肖林這個不肖東西,你值得嗎?”


    “太爺爺!——”肖夢雨光潔的額頭重重的磕在冰麵上:“夢兒隻有這一個方法,隻有這一個機會。夢兒沒有別的選擇,你們就答應夢兒吧。夢兒求求你們了!”


    冰窖中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靜。良久,冰窖深處傳出一聲無可奈何的沉重歎息:“罷了,罷了,一切就都依了你吧。我們這把老骨頭,也是該活動活動的時候了。夢兒,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跟肖家沒有任何關係。和肖家,我們隻剩下恨牽連著。我們隻關心你。”


    一朵藏紅色的小花從冰窖深處飛出,輕盈盈的落在肖夢雨的麵前:“這就是七星斷腸花,全天下,隻剩下這最後的一朵了。”


    肖夢雨小心翼翼的撿起那朵小花,仔細端詳著。沒想到這麽一朵美麗的小花裏麵,居然暗藏著天下間最陰險、最可怕的劇毒。


    肖夢雨捧著七星斷腸花,因為激動和害怕,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夢兒,夢兒謝謝太爺爺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緩緩將手中的七星斷腸花送入了精美的檀口中。兩行清淚順著她精致的玉容滑落,滴在冰窖冰冷的地麵上,似乎也凝結成了美麗的冰晶。


    肖夢雨朝著冰窖深處重重的磕了幾個響頭,緩緩站起身來,毅然轉身離開了冰窖。她要回去自己房中,她要靜心打扮自己。是成是敗,隻在今晚。


    看著肖夢雨疲倦而堅定的柔弱背影,冰窖深處的歎息聲一重疊著一重,似乎永無休止。對於這個三丫頭肖夢雨,他們是發自於內心的喜愛,是真正的關愛。他們有預感,肖夢雨這一次是衝著死去的。也許在她的心裏,本身就沒有想過會成功吧。


    他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肖夢雨進入虎口,他們動了。冰窖深處的黑暗中,閃過了五條更加漆黑幽深的影子。“苦修這麽多年,還是參不破這最後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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