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平樂觀邊上的昆明池,諸葛喬、關平與夏侯獻泛舟遊覽。


    按著關平的心思,應該去南山邊緣,或上林苑區域內的林場、牧場裏射獵;可惜因為狩獵禁令的原因,隻能就近散心、聊天。


    從這裏可以看到池水東岸的鑄幣工坊,工坊被坊牆圍起,如今隻能看到一排熔爐上空飄浮的塵埃、白霧。這裏是關隴唯一的鑄幣基地,目前每天鑄幣產量在七萬枚左右。


    一版又一版鑄好的滾燙銅幣自然冷卻,隨後就轉移到河邊的水利工坊,將這些剛鑄造好有尖刺、毛邊的五銖錢穿在四棱鋼條上,最後固定以水力旋轉、打磨錢幣的邊緣。


    打磨好的錢幣,一千枚一貫,用天平稱過後就裝箱封存,等待運輸。


    昆明池經過田信兩年的治理,蘆葦、雜草多已收割、枯死萎縮,現在昆明池邊緣種滿了蓮花。


    小舟緩慢漂流,夏侯獻每見到含苞欲放的蓮花就伸手采摘,顯然是給妻子準備的。


    關平卻無這種喜好,隻是如今才是夏初,池水中蓮花沒有枯敗的,也就沒有他想要的蓮蓬、蓮子。


    諸葛喬劃動船槳,聽著關平、夏侯獻交流關中各處的發展近況,正好也是他感興趣的,認真聆聽。


    夏侯獻神態中依舊有掩飾不住的振奮、驚奇:“去歲積蓄才勉強溫飽,而今歲風調雨順,看冬麥長勢可知關隴今年必有餘糧。許多入山避難的士民,也紛紛遷回本籍,至年末,可謂吏民豐足,家家歡欣。”


    關平這時候詢問:“去歲冬季,似乎並無狩獵?”


    “是,我聽聞許多吏士進言,欲在冬季再征集吏士,行狩獵、練兵之事。隻是陳公以南山牲畜需要休養為由,否決此事。故下令昭告士民,今年春、夏、秋三季禁止入南山狩獵。”


    夏侯獻做了個解釋,又意味深長的總結:“使南山積蓄獸群,存食山林之中也。若今後關隴缺糧,隻好取南山野食以解燃眉之急。”


    這是戰備糧。


    關平自然領悟,北府本身就有戰備糧,南山獸群、植物是第二戰備糧。


    關鍵也在於前年那一場冬季圍獵的力度過於深入,如同篦子一樣把南山北麓山穀、林地裏的獸群驅趕、集中圍殺……族群滅絕的野生動物數不盡數。


    很需要長時間的休養,不然時時狩獵,會破壞南山的生態平衡。


    田信考慮的是生態平衡,關平、夏侯獻理解到的是為了獸群休養、恢複規模,以方便下一次的收割。


    閑聊片刻就已到了湖中,水波粼粼,夏侯獻手裏舉著個寬大荷葉以遮擋日光,綠油油的,神情愜意。


    對於目前的生活,他是真的很滿意了;魏國大族那麽多,現在也就夏侯淵這一脈的近支族人全身而退。


    他是大漢縣侯、妻子又機敏識大局很知進退之道,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裏,沒有賭氣,而是與他同進退,選擇了目前最穩定的一條路。


    現在就缺的,無非就是鞏固夫妻感情的子嗣。


    夏侯獻神態愜意、安寧,又有些好奇,直接說:“定國邀我至此,必有話說,今隻有六耳,大可坦言。”


    關平抹開折扇,扇麵是他親自繪畫的紅梅圖,輕輕搖扇說:“元敬兄,弟與諸葛伯鬆以書畫相交,深知伯鬆品性高潔。當年,伯鬆擔任漢津都尉時,曾與夏侯太初兄妹相遇。夏侯氏有妙女,書畫為伯鬆見,驚為天人,恨不能朝夕為伴。”


    這時候諸葛喬將船槳放在一邊,急忙拱手神態倉促、急切:“仆知行舉孟浪,可情不自禁,還望元敬大兄成全。”


    夏侯獻見狀摸著自己下巴,微微皺眉,已經猜到了諸葛喬的意中人。


    夏侯氏三姐妹都有研習畫藝,畫的最好的是夏侯徽、夏侯綾,但意境出眾的絕對是夏侯綾。她的畫,與田信類似,形神具備且不拘一格,有獨特的識別度。


    關平見狀,低聲:“元敬兄,夏侯氏之打算,弟亦有所知。我聞夏侯伯仁二女淑良溫婉,俱是良配,也得我妹青華喜愛。隻是其養女出身莫名,恐惹事端。”


    “定國此言何意?”


    “別無他意,為我妹長遠做考慮而已,也為孝先後宅穩固做考慮。上古賢王也不過娶妻姊妹,今若娶納姊妹三人,我恐孝先內室不寧,有人與我妹爭寵;再者,人言可畏。”


    關平說著去看神情焦慮的諸葛喬:“伯鬆心意至誠,元敬兄長不妨細細計較。”


    是有那麽點道理,現在夏侯氏家族依托在田信治下;可如果惱怒了關氏家族,uu看書 .uukanu.om三姐妹受到影響之前,自己這樣的外圍成員肯定會先受到波及。


    諸葛喬是諸葛瑾的次子,過繼給丞相的嗣長子,身上代表著好幾撥人,絕對是今後朝堂的核心重臣,是一方領袖。


    “若與之交好,也不失為退路。”


    回去後,夏侯獻與張姬一起插花,他握著剪刀修剪蓮花,張姬則往圓肚長頸細口紅藍白三色花瓶裏插扡花杆,細細聆聽。


    夏侯獻顧慮重重,語氣憂歎:“為夫顧慮宗族式微,不求交好諸葛氏,也要免其遷怒。不論此事能否成行,也應該居中撮合。能成固然最好,不能成,也能消減諸葛氏之仇怨。”


    張姬聽了也是反複思考、衡量的模樣:“是呀,諸葛氏不宜得罪。諸葛伯鬆又是這等癡情之人,若是得罪此人,必成睚眥之仇,無法開解。”


    “待我明日去見姐姐時,詢問阿綾心意,若是能成固然最好,不能成也會取一信物,使諸葛伯鬆死心。如此,也可摘出夫君,不受那池魚之災。”


    張姬將插好的花瓶抱到前廳擺放在牆邊書櫃,折身回來時又抱了個新花瓶,用布巾擦拭花瓶灰塵,眉目伶俐:“定國兄長實在是可惱,不願得罪諸葛伯鬆,把這為難事兒丟在夫君頭上。此等人物,非是我家之福,還是少走動為好。”


    夏侯獻趕緊應承,遞上一支蓮花:“是,聽夫人的。”


    張姬將花插入花瓶裏,斟酌思考:“姐姐曾答應要送青州牛馬羊群六千頭,近日出發。待我驗收後,就與夫君一起回江都,為姐姐照料橘林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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