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陸議抵達江都,相互通氣後關羽雷厲風行處置了一係列事情。


    馬良雖然病死在飛虎山,依舊由廷尉府遣人前往飛虎山施行斬首,傳首江都,以掃除某些馬良借病假死的流言。


    隨後首級送還飛虎山,與屍身縫合後重新下葬。


    作為承擔主要罪責的主犯,馬良的家室抄入宮廷充當雜役。


    這邊處置的狠,那邊田豫則是失察之罪,貶為正六品兩淮牧監,去負責兩淮地區的馬場繁育工作。


    馬良麾下的黃襲、李盛斬首,家眷抄入宮廷充當雜役;餘下營督、軍正官亦有失察之罪,與家屬流放嶺南。營督以下軍吏遣返益州,另行任用。


    這樁馬良、田豫擅自出兵引發的事件就此落幕,隨後朝廷迫切要解決的就是新幣的流通……以及穩住持有大量直百錢的官吏、豪強、軍士。


    辦法總是有的,這是如何割肉的選擇題;不是無中生有的‘造肉’問題。


    犧牲哪些人的利益,能保證局麵穩定……甚至可以更加的益於朝廷、大局的穩定?


    可關羽想一碗水端平,既想穩住江都的公卿百官,又想穩住益州豪強,還想穩住各軍曆戰的老兵。


    這就不是他一個人能辦到的,遂設宴邀請陸議,協商此事。


    朝廷要麵對的難題,是北府鑄造新幣時就考慮過的,也有相關對策。


    人能想到各種解決問題的辦法,無非就是想不想去執行。


    陸議可謂是成竹在胸,有信心解決目前的難題。


    關羽則態度明確:“益州豪傑襄助漢室興複大業殊有功勳,如今家家皆受直百錢之累。朝廷通行新幣利於萬民,唯獨不利於益州。我不忍加害,有意撥付益州二百萬錢,以兌直百錢。”


    朝廷手裏隻有六百萬五銖錢,分出三分之一,由益州豪強瓜分……比起他們損失的巨額財富來說,多少還算有點安慰。


    從目前物價來說,實在是太高了,江都一鬥稻穀價值三千錢……也不貴,也就三十個直百錢。


    等新五銖錢大範圍流通的時候,江都一鬥稻穀也就二十錢左右。


    從物價通兌比例來說,直百錢不是現在貶值的,而是在官方使用直百錢從豪強手裏購買大宗物資,這些‘價值一百個五銖錢’的錢落入豪強手裏時,就貶值了。


    換言之,不是現在執政的關羽劫掠了益州豪強的巨額財富;而是先帝時期就這麽幹了。


    可即便這樣,現在新錢衝擊市場、物價之際,益州豪強的財富依舊會縮水最少一半。


    比如朝廷此前設立在各處市場的司金錢官,原來是用直百錢兌換民間的銅器,以此謀利。


    現在新幣鑄造已走上正軌,那麽流通直百錢就要兌換回來……怎麽兌換?


    當然是一個五銖錢兌換三個直百錢;同時嚴令禁止直百錢流通。


    這樣的話,一個四克的五銖錢能換來總重量六七克的直百錢,這可都是鑄錢的銅料。


    甚至,可以一個五銖錢兌換四個直百錢,直接四克銅換十克銅。


    這也是武帝時期大規模鑄錢的直接動力,以優良的新幣兌換劣幣……這個過程裏,朝廷是賺錢的。虧錢的是誰?是持有大量劣錢、直百錢的人。


    當然,這利於朝廷,也利於市場秩序穩定。


    可不利於目前握著大量直百錢的益州豪強,以二百萬錢為代價,以彌補益州豪強的損失……聊勝於無,起碼這意味著朝廷沒有忘記益州豪強。


    關羽的用心是好的,陸議無奈搖頭:“大將軍,外臣以為二百萬錢太過稀少,得加錢。”


    “這還不夠?”


    關羽感到難以理解:“朝廷今歲隻有六百萬,予他二百萬,難道不該知足?”


    “大將軍,人心難足。”


    陸議麵無表情,陳述一個事實:“終究是朝廷有所虧欠,就是撥發三百萬錢,也難抵益州曆年損失之百一。欲安撫彼輩,唯有授官一途。若如此,彼見利而進,彼得寸而進尺,且吏治敗壞矣。”


    以一種沉重的口吻,陳述這個難堪的事實:“外臣以為,益州豪強自恃有功,又欺大將軍為人剛直,恐借機尋釁滋事。”


    尋釁滋事,可大可小。


    從來沒有去過益州的關羽,對益州人缺乏必要的認知。


    這麽多年裏,跟他關係好的也就一個王甫罷了。


    見關羽默然,陸議索性壞人做到底:“以朝廷威德,焉能不教而誅?外臣以為,當立刻析分漢中,使我家公上整飭西府,於漢中故作聲勢。如此,益州懷有賊心者,亦難得逞。”


    自攻滅劉璋勢力後,急於爭奪漢中、荊州,與曹魏爭奪至關重要的戰機。


    好不容易連續重創魏軍,決不能給魏軍休養的時間,所以漢軍的軍事行動十分頻繁。


    這就意味著無法深入清理益州豪強,默認了益州豪強的小範圍兼並、壟斷的事實。所以益州豪強就是個錢袋子,正常的征稅手段爭不到多少,隻好采用‘五銖錢’的方式進行征稅。


    關羽這裏還有良心,覺得直百錢強製購買大宗物資是虧欠了益州豪強。


    可北府眼裏不一樣,這是益州豪強該做的事情,是本份。


    否則,當年攻破成都,沒有趙雲仗義執言,那就沒有現在的益州豪強了,當時會當劉璋餘孽進行掃除。


    後來實在是沒有時間和心力去收拾益州豪強,否則各類被北府瓦解的豪強就是益州豪強的榜樣。


    因此,沒必要覺得虧欠了益州豪強,這是益州豪強本應該就繳納的保護費。


    否則但凡當時先帝有一點寬裕的時間,肯定會先梳理益州,讓益州豪強把該吐出來的都給吐出來,該瓦解的瓦解,一縷打回原形。


    那樣的話,又豈會有現在這麽多事情?


    陸議以一個世家的角度為關羽剖析……不是朝廷虧欠益州豪強,是益州豪強占了便宜多享受了十年,這十年的享受還都是超規格的。


    朝廷冊封的軍功侯,能合法享受各種侯爵待遇,可缺乏經濟實力,uu看書ww.uukansh.c 是能合法享受,卻無法享受。


    益州豪強呢,用本該屬於朝廷的稅租,換走了朝廷的直百錢,還以普通士人的身份,兼並土地控製人口,享受著大漢諸侯都無法享受的富足、優渥、奢靡生活。


    所以,此刻已經到了打擊益州豪強的時刻。


    陸議做了個總結:“待西府陳兵漢中,丞相握有十萬大軍,假意使丞相檢地、清查隱戶,益州生懼,自能定矣。”


    “伯言,可是孝先授意如此挑撥之言?”


    關羽神情平靜:“此雖有挑撥之實,但也利於國家。”


    二百萬的新幣如果換不來益州豪強的好感,那的確該死。


    如果擯棄、犧牲掉益州豪強,那麽六百萬新幣,以俸祿、賞賜的方式漸漸流入江都公卿百官、軍隊的手裏,自能穩住這些人。


    這些人穩住,那整體也就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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