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冷雨澆滅了江都酷夏尾巴上的悶熱,關姬素來不喜歡江都城的夏季,她更喜歡橘林館的氣候。


    於是她又回到了這片屬於她的地方,起碼這方圓百裏之內,她的話就是政令。


    如同返鄉團一樣,隨著北府動員攻伐關中,關姬回到橘林館居住,也帶動了麥城七坊小範圍的複興。


    可主要的工匠都已經轉移,現在也僅僅是恢複了一定程度的產量,吸引了許多從江都方麵的遊商。


    在北府兵全殲吳質雍涼軍團的時候,前線的消息才陸續抵達江都,在江都這裏經過沉澱、篩選後才向四方抄送。


    一些對劉禪、孫大虎夫婦來說如同噩夢的軍情奏報也壓製不住,以非正規渠道流入橘林館。


    關姬細細審視這些軍情奏報,一個是北府前鋒虎牙、鷹揚二軍包圍上雒城,圍而不攻,保證偏軍可以不受上雒守軍幹擾,能繼續深入;而這座被北府前鋒關在籠子裏的猛獸,仿佛是獻給田信的禮物,隨著田信抵達,陣前以一手神射擊垮守軍戰意,迫降魏興部三千餘人。


    第二個是藍田關的詭異戰鬥過程,藍田關是魏軍無論如何都要堅守的關隘,要麽會經曆一場血戰,要麽北府兵會繞過藍田關。


    結果青龍現於藍田,守軍戰意瓦解,協助前鋒部隊全殲魏國前將軍張虎所部,叛將吳班的腦袋也被砍下。


    不出意外的話,八月十五前一定會有更大的,決定性的奏報送抵。


    關中決戰塵埃落定,意味著吳質賭輸了,北府賭贏了;而旁觀的魏帝國戰略上贏了,一起旁觀的漢帝國戰略上輸了。


    對關姬來說另一場戰爭也開始了,戰爭的號角隨時可能吹響。


    她已蓄勢待發,就等一個動手的信號。


    終於,八月初八日時,李嚴車馬匆匆來橘林館拜訪關姬……如果可以,李嚴很想推掉這起委托,可各方麵委托他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太多的人希望他出麵來詢問風向。


    甚至……要趕在田信本人回來前,造成既定事實。


    雨水清冷,兩頭巨大戰象就在橘林館涼棚內避雨,李嚴來時可見這兩頭大象正在吃新鮮的草束,可以認出是大捆的苜蓿。


    這是馬超所部在臨沮放牧的產物,期間曾有兩千餘魏軍軍吏在臨沮勞作,他們最大的貢獻就是平整土地,播種苜蓿,造出了大片的優良牧區。


    臨沮周邊河穀、山穀都是一片片的小型牧場,可惜被馬超緊緊握著;名義上能插手管理的太仆卿孟達不管不顧,別的衙門也不可能越過太仆卿衙門去過問、管理臨沮的畜牧事務。


    另一個能插手、過問臨沮牧場的就是江都尹衙門,李嚴自然不會去找馬超的不痛快,畢竟馬超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可臨沮牧場就在那裏,朝廷機構、職能日益全麵,官廄已不能滿足公務用馬,必須開辟、規劃新的牧場,用來繁育、飼養公務用馬。


    而現在即將落入朝廷掌控的麥城又發生變故,隨著關姬重返橘林館,那麽麥城七坊、周邊鄉邑的基層官吏自然會聽麥城令的政令。


    麥城在南,臨沮在北,相互為依靠,這讓朝廷很不好處理。


    此刻李嚴多看了幾眼大象食用的牧草,就收斂心緒,遞上關羽書信後來到偏廳靜靜等候。


    他也沒有等多久,關姬就領著長公主家令孟姬一起來到正廳,正廳、偏廳之間垂掛竹簾。


    關姬臉色很不好,握著李嚴遞上的家書還在猶豫,隔著竹簾能見李嚴垂首模樣,看不清神情變化。


    已經可以預料北府即將取得關中,那就沒人能從北府手裏拿走關中;即便北府樂意,關中士民不見得樂意。


    戰場上無法辦到的事情,就要從桌子上辦到。


    仆從為偏廳的李嚴奉上茶水,李嚴不敢飲用,垂頭解釋:“殿下,此雖家事,亦是國事。仆於禮而言是漢臣,自當為漢室社稷做謀,故無從推諉。而於私,陳公於仆恩同再造。今仆為江都尹,自當斡旋爭端。”


    關姬隻覺得手裏的家屬沉甸甸的,這是一封從感情上脅迫、裹挾自己男人的書信。


    從大義、從仁德、從各方麵分析,講述了一個很簡單又可行的方案:田嫣入宮當貴妃,可以避免漢室內戰。


    這脅迫的不僅僅是田嫣一個人,自己若答應,等於自己帶著兩個孩子都站到了漢室陣營,留給田信的選擇絕然不多。


    此刻麵無表情,對應廳外的雨幕,她隻覺得有些淒涼,


    這份母親的手書,也隻是母親的手所書寫的,具體內容一定出自很多人的籌劃。


    用父母之情裹挾自己,造成田嫣婚事的既定事實,再給出一個難看、窘迫又危險的選擇題給田信:到底是要夫妻和睦、小妹幸福長遠;還是要爭到底?


    一環套一環,受限於感情,隱隱有窒息感,還有極大的、越來越深重的憤懣。


    母親被人利用,自己、田嫣被利用……這一切布置都是為了束縛田信;可這一切布置的過程裏,關姬感受不到一點被尊重的感覺。


    仿佛這些人料定能使自己屈服,uu看書 uunsu 能使田嫣屈服。


    是看不起自己,還是這些人太過自負?


    還有母親,肯定是受了許多道德方麵的壓迫,才違心寫下這份遺害深遠的家書。


    思索著,兩行淚水湧出,順著白白脂粉臉蛋滑落,帶走一些新敷的珍珠粉,在臉上留下清晰兩道痕跡。


    這是李嚴看不到的事情,他依舊頭垂著,等待關姬的決斷。


    孟姬侍立一側看著這一切,隻是垂目不語,命運之神奇讓她成了公主的管家,跟著典滿相處的時間裏更學會了沉默和閉嘴。


    關姬轉手把母親的家書交給孟姬,聲音冷冽:“本公素知正方公為人,亦知事態端由。恐怕今番正方公要失望而歸……也不讓正方公白跑,待雲散雨停,本宮就搬離麥城。這橘林館,本就不該有,燒了為好。”


    “殿下,何如此剛烈?”


    李嚴拱手規勸:“仆以為尚可斡旋,不必使諸公難堪。”


    “正方公不必再勸,本宮這也是為朝廷好。本宮若是拒絕,待夫君回來,必追究主謀。到時候就怕父親難堪,餘下餘下種種於我夫婦何幹?”


    關姬說罷起身就要朝正廳外走廊走去:“近日雨水繁多天氣陰寒,正方公多休息休息。”


    說完關姬就走了,孟姬緊隨而去,隻留下偏廳的李嚴獨自思考勢態後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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