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都,經過反複談判,被圍第五天時,孟獲來引馬謖、龔潔等郡吏、縣吏、衛士、男女五百餘人出城。


    城門洞開,馬謖走在前麵,隻覺得心驚肉跳,裹足不前。


    龔潔率領吏士皆披甲,也紛紛停足,令孟獲不安,上前拱手:“府君欲毀約乎?”


    “不。”


    馬謖口吻確信,仰頭看孟獲頭頂上空被繚繞雲霧遮蔽的天穹:“邛都乃朝廷授我信地,理應以命相守。”


    孟獲上前兩步,抬手指著身後幾裏外散亂結營的各部土民:“府君,彼輩無知,亦不願起兵戈。所求不過是想請朝廷減免稅租,少征徭役而已。今中原三分,群雄誌士相爭不止。可這與我偏僻山民有何關聯?”


    “劉焉、劉璋父子在州,山民租稅如舊;今漢天子在州,山民稅租如舊,更多徭役,人皆苦之。今後不論魏吳進據益州,亦不過征稅租而已,卻無徭役之患。”


    “今府君從容北撤,不起兵戈,我等也好與漢天子交涉。此上利漢天子,中利府君,下利黎庶之事也,謹望明公裁斷。”


    “此言差矣,卿有保全鄉鄰之義,而我為漢臣,有守土之責。”


    馬謖麵露哀容:“為全我一人性命,使丞相、兄長清名受辱,某之不願也。何況,昔年涼州動亂,北地傅南容守漢陽,受賊所圍。賊軍中有匈奴數千騎,敬服傅南容為人,遂繞城跪拜,願護傅南容歸北地,為傅南容所拒。”


    “又有叛臣酒泉郡守黃衍入城勸降,傅南容終不願降,又憐惜城中百姓。”


    看著皮膚黝黑,頭戴羽飾冠的孟獲,馬謖神色漸漸莊肅:“傅南容率親隨吏士出城邀戰,求死於亂兵中,為雍涼士民所壯。靈帝聽聞,傷而壯之,追贈壯節侯。”


    “卿也知我兄馬叔常殉職就義之事,我豈能為一時生念,而令門楣蒙羞?”


    馬謖說著緩緩拔劍,指著孟獲腳下:“卿且傳話高定,某在,則邛都在。”


    “府君高義。”


    孟獲深深看著馬謖,後退幾步拱手深作揖。


    目送孟獲離去,馬謖意氣風發,雖不用眼睛觀察,但也感受到四周吏士那種親切、依附之意,舉劍振臂:“封閉城門,填塞砂石雜物!”


    “喏!”


    馬謖將妻子抱著的錦囊包袱抖開,抓住幾麵折疊的戰旗:“錦繡、金銀無用之物,分發城中土民,使之助我搬運雜物!”


    “喏!”


    郡吏又都高呼,馬謖提劍看龔潔:“德皎督促吏士,我去城上巡視敵情!”


    “敢不效死?”


    龔潔露笑反問,馬謖重重點頭,又囑咐妻子帶著吏士妻子協助工作。


    隨後他登上近乎兩丈的城牆,將一麵漢字戰旗抖開,重新紮在木杆上,立在城頭。


    也包括自己的馬字戰旗,仰頭看著微風裏輕輕抖動、小幅度飄揚,似乎沒精打采的戰旗,馬謖嘴角翹起笑了笑,又緊握手中劍。


    目光遠眺,看著孟獲幾個人漸行漸遠,遠處叛兵營地已吹響號角,服色雜亂的土民叛軍呼啦啦衝奔而出,毫無秩序、隊列可言……宛若流民。


    腦海裏卻想起了種種關於田信戰場突殺、斬將、奪旗、破陣的傳說……自己死的時候,一定要站直!要站著死!


    心緒激蕩,慷慨,馬謖止不住內心激亢,恨不得大喊大叫,展現自己的勇氣,向賊軍邀戰。


    那邊孟獲與高定相遇,卻見高定收斂部眾,沒有發起進攻,十分奇怪。


    正要詢問並講述馬謖高尚之事,就見高定陰著臉,右手拄著邛杖,邛杖不斷敲打地麵表達不滿、激憤:“雍闓已遣李恩襲取靈關道,孟君知否?”


    孟獲驚訝,抬手做起誓狀:“絕不知曉此事!”


    周圍隨高定而來的各部酋長見狀,也都神色緩和下來,高定皺眉:“雍闓有稱王建製之心,與我等不同。有勞孟君前往雍闓處,陳述我等心願。他若再有坑害或越境之舉,我等必助漢軍滅他宗族!”


    孟獲深吸一口氣,漢軍勝利,不見得會把雍闓滅族……哪怕誅三族也是有選擇的誅殺;可若是土夷動手,說誅滅宗族就誅滅,一個都不能少。


    也不做耽誤,孟獲當即召集部曲武裝返回益州郡。


    雍闓攻殺益州郡郡守正昂以來,目前正忙著抄掠、攻殺敵對分子……先把主要的敵人幹掉,這些都是漢軍潛在的支持者。


    幹掉這些人,哪怕戰敗,也能暫時臣服,有積蓄實力再次發展的可能性。


    可這些敵對分子若活著,戰敗臣服漢軍,這些人會為漢軍積極奔走,將自己盯得死死,甚至串聯起來,一擁而上吞掉自己。


    容不得留情,雍闓肅清境內敵對分子,統合、利用絕大多數人力、物力後,才會向外進軍。


    如果急匆匆就往外麵打,擴張迅速歸迅速……可南中這種地方,有時候人多是沒用的。


    道路崎嶇狹長,可能幾十個勇敢的猛士發起突擊,能將數千人擊敗、趕羊。


    南中之戰就這麽突然爆發,又因為各部心思不同,而陷入靜默。


    這讓困守邛都的馬謖慶幸不已,一念之差,一步之差,往往就是天地之別。


    而戰爭中,越想占便宜……就死的越快。


    總的來說戰爭已經不可避免,想要搶在劉備病死這個權力混亂時期奪取益州,那僅憑益州郡、越巂郡、犍為郡、牂牁郡的力量是不夠的。


    必須要拉攏人口眾多的永昌郡入夥,雍闓一邊支使孟獲去鼓動越巂郡土夷各部的鬥誌,一邊又自號永昌郡守,親自前往永昌郡,準備接手、動員永昌郡的人力、物力。


    永昌郡新的郡守還未上任,郡吏、人心混亂,沒有核心。


    如果能立足永昌,那就能源源不斷的征發人力、物力,以南中地區複雜、險惡的地勢拖住漢軍,拖死漢軍。


    勝了全據益州,做個蜀王;輸了退守南中、永昌,u看書.uknshu.o 做個哀牢王、滇王。


    雍闓是漢高祖老鄉雍齒的後裔,多少明白一點國際形勢……自己作亂不要緊,關鍵是劉備病重,魏國、吳國的舉動才是接下來關鍵變數。


    有魏吳聯軍在外吸引漢軍注意力,那漢軍就很難用主力部隊來打南中……何況南中地區,部隊規模越大,凶險就越不可測。


    南中對中原來說就是偏遠、不毛之地;這裏都因劉備病重而掀起動蕩,更別說矛盾更激烈的中原。


    孫權很會來事情,恰好大漢太子妃孫大虎又能現身說法,提供有力的證據。


    魏吳聯軍組建在即,燕王劉封卻陷入遲疑。


    他隻有兩個兒子,已經派人送往荊州……若舉兵,兩個兒子的命運不好說。


    為了說服劉封,孫權派人來遊說劉封。


    實在不行,堂兄孫奐的女兒收養在宮裏,作為養女嫁給劉封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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