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近三更時,孫權來山大營。


    此時還不知劉巴刺劉備之事,各方麵戰報傳來,漢後將軍黃忠、將軍劉敏、典軍陰化的首級先後飛騎呈送至麵前。


    而朱然所統兩萬餘人被關羽水師擊走,徐盛大營成功守住,張遼前鋒占據舉口以西,關羽率主力從舉口撤軍。


    一道接著一道的軍情匯聚到麵前,孫權反倒遲疑了。


    北邊張遼助戰,潘璋一軍陣斬猛將黃忠已是不可思議的大勝,可為什麽李嚴會故意撤兵避戰,關羽又帶著大軍倉促後撤?


    誘敵之計?


    不可能,漢軍丟了黃忠一部萬餘人,隻要李嚴紮在原地擋住張遼,那北岸漢軍依舊有反擊的餘地。


    可李嚴偏偏撤軍,連累關羽主力不得不後撤,後撤的關羽察覺南岸朱然、全琮的隊伍,又遣水師戰艦來襲,逼的朱然兩萬餘人雞飛狗跳,南岸兩路夜襲的北路軍就這麽被當頭一棒打回來了。


    南岸大反攻,缺少最為震撼的一擊,恐怕戰果有限。


    約至四更時,最新的軍情從俘虜軍吏口中審訊,飛騎送往來山大營。


    孫權捧著劉備染疾病重的奏報,恨的牙癢癢緊咬牙根:“可恨!我水師戰艦已去襲擊黃權!”


    僅靠蔣欽江渚水寨的戰艦去打關羽,肯定打不過;朱桓率領的中軍水師參加南路夜襲,從湖澤撤出走樊口,再北上會同魏軍鄧塞水軍,恐怕到明日傍晚才能抵達夏口參戰。


    諸葛瑾垂目看著地圖,北岸建功的是張遼,南岸可能打了一場爛賬。


    孫權忍住心中的遺憾,和親自率軍追擊關羽的衝動:“傳令以朱然為前軍都督,總督全琮、胡綜、蔣欽、周胤、徐盛各軍配合張遼追擊關羽。傳告魏軍水師,使開拔助戰。”


    漢口北岸原張南大營,天色將亮時田信入駐此營,南岸戰報也陸續傳來。


    昨日江東軍猛攻黃權大營不成,又轉攻沙摩柯大營,田豫、文聘領軍救援,兩軍混戰到天明才各自退軍回營。


    吳軍沒占到便宜,漢軍也沒想到吳軍敢夜襲,沙摩柯所部遭受重創,幾乎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換比。


    田信握著黃權發來的戰報,以南岸各營的儲備,軍糧還能度支八日。


    除了特殊的據點會積存大量糧食外,前線各營不論補給運輸輕鬆還是艱難,基本上都是小份額多批次的補給方式。


    北岸軍隊守住漢口,哪怕水師戰敗,北岸軍隊也能安全後撤;可南岸軍隊真不能撤,一撤就敗。


    所以,等孫權反應過來,吳軍會傾盡全力圍困南岸大軍。


    黃權應該會交替撤軍到夏口一帶,防守的營地越密集,那吳軍需要封鎖的範圍就越小,吳軍兵力也能集結起來,形成更厚的包圍圈。


    真正決定南岸漢軍命運的應該是另一場水戰,漢軍打贏,黃權、田豫補給暢通,吳軍包圍也難起效果。


    隻希望後方的糧秣不要再出現火燒烏巢之類的事情,不然南岸大軍就完了。


    “君侯,魏軍前鋒已至二十裏外!”


    探騎來報,田信收斂思緒:“各軍披甲,出營列陣。”


    劉備大營,關羽抵達時劉備正仰躺在床榻上,床榻四周垂掛素紗帷幔,劉備則從大帳天窗看外麵的雲彩。


    關羽脫了靴子,腳步輕緩靠近:“陛下?”


    “朕無礙,雲長近些說話。”


    關羽靠近,坐在床榻邊,就見劉備拿起一邊的短匕遞出:“劉巴刺我,卻無殺心,實在可笑。”


    短匕入手,關羽眯眼觀察,這是一柄文吏隨身使用的短匕,常用來刮抹竹簡上的錯別字,所以刃長也就五寸。


    劉巴這口短匕打磨光滑如同鏡麵,不像是塗抹毒物的匕首。


    劉備揭開絲絨被露出腹部包紮的傷口,指了指傷口所在:“他隻刺傷了肚皮,還以為會持匕絞我腸肚,不想卻輕易鬆手。又拿天命搪塞愚弄眾人,他究竟想做什麽?”


    關羽沉默不語,劉備情緒低落:“我已知李嚴擅自撤軍之事,難道形勢已惡劣到這般地步?”


    關羽始終沉默,劉備緩緩說著:“自東征以來,雲長在前,朕左右卻無幾個能說話的人。親近舊臣或統兵於前,或留守益州看守門戶。轉眼間,反倒成了孤家寡人。雲長,你說那日孝先可是察覺到有人欲謀刺朕?”


    “應不會,他若察覺,自會向臣示警。”


    關羽開口,又說:“陛下可隨水師回歸江陵,臣與黃公衡斷後。”


    “如此撤軍,朕心不甘。”


    劉備扭正頭去看天窗外的天色,語氣幽幽:“朕在等江陵失火的消息。”


    “陛下,如今不是與鼠輩慪氣之時。待收容兵馬,明年再戰就是。”


    “雲長,朕恐怕等不到明年。”


    劉備閉眼,淚水從眼角淌下:“我憂慮翼德,我應再三告誡翼德。翼德輕而無防,又年高力衰,若左右生變,他如何能躲?我也不該讓孝先斷後,uu看書 ww.uukah雲長,我欲遣騎士接應孝先,還請雲長以水師運往漢口。”


    論騎兵,劉備、關羽加起來還有一支三千人規模的騎兵部隊。


    整個荊益二州的漢軍騎兵,加起來也就八千騎左右。


    關羽又說:“李嚴擅自撤軍,今斂眾於外,恐有變故發生。”


    “朕投鼠忌器,李嚴之事雲長自決。”


    關羽神色垮了三分,就聽劉備說:“若先取關隴,自不會有今日窘迫。可賊臣及江東,絕不會坐視我取關中。世事發展,實在難料。倒是孝先看的透徹,是朕誤了他。”


    又換一口氣,劉備緩慢說:“我若積蓄兩年,兵精糧足,宵小之臣豈敢造次?以曹丕之貪,我不動,他自會圖謀江東。孫權力弱勢孤,有求於我,我正好揮兵北伐奪取關隴,展望中原。此事,雲長當謹記,不可急圖江東。”


    “是,陛下放心休養,臣這就升帳理事,調轉各軍以禦敵。”


    劉備微微頷首,露出笑容。


    關羽起身後退幾步,轉身走出大帳,帳外當即有沉重大鼓擂響,振奮軍心。


    有節律的鼓聲中,散亂的人心在跳動時也有了整齊的節奏。


    “咚!咚咚!”


    “咚!咚咚!”


    漢口大營北二裏,陽光慘白,鼓聲中田信全副武裝,騎乘蒙多,雙臂夾日月長槊,掛惡鬼麵甲繞陣而出。


    蒙多四蹄踩踏歡快步點,一雙黑漆漆明亮有神的眼睛打量馬鎧外的世界。


    田信每經過一個二百人步兵陣列,就引發部曲歡呼,繞陣一圈,田信策馬單騎馳突一裏外正列陣的魏軍前鋒戰旗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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