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清晨。


    樊城,曹仁形容枯瘦,更顯得雙目炯炯有神。


    他站在南城眺望荊州軍營壘上空升騰、彌漫的炊煙,這煙氣與漢水晨霧混在一起,有些看不清營壘輪廓。


    滿寵、牛金、李緒站在曹仁兩側,俱是麵容嚴肅。


    他們背後,城中守軍正點燃十幾座堆積的煙堆,嗆人煙霧彌漫在城中,隻有寥寥幾道濃煙緩緩上身,煙柱沒有被晨間微風吹散。


    滿寵緩緩說:“賊兵即將傾力來攻,今當大饗士卒。”


    “可。”


    曹仁吐出一個字,囑咐李緒鎮守南麵城牆,使牛金去東城,他則繞城去西,勉勵沿途大小吏士。


    果然,見北方也有濃濃狼煙升起,曹仁鬆一口氣。


    駐屯陽陵坡避戰的徐晃前後得到徐商、呂建二軍六千餘人,後麵又得到關中殷署、朱蓋十二營兵馬補充,合本部原有、招募之兵,徐晃如今有兵近三萬。


    這是於禁之後,五子良將裏第一個領兵近三萬的外姓將領。


    徐晃分兵萬餘列陣郾城之下,城內雷緒隻有部曲四千,守城不戰。


    徐晃與趙儼各率八千分分前後兩隊來救樊城,關羽留趙累、夏侯蘭攻打樊城,亦親率一萬兩千人前往阻擊徐晃。


    時至正午,大軍列陣齊整,彼此相距一箭之地。


    徐晃與關羽陣前答話,相隔隻有七八步,徐晃深深注視關羽:“君侯別來無恙?”


    “大兄還是以雲長相稱吧,弟尚好。”


    關羽也是細細端詳徐晃,見徐晃胡須不如記憶中濃密,遂麵露笑容:“不想於萬軍之中與兄相遇,大兄這些年可好?”


    “得魏王器重,鮮有紛爭。聽聞雲長在荊娶妻生子,大兒驍勇可繼雲長之誌?”


    “是,大兒名平,字定國,小兒名興,冠禮時將取字興國。阿蓋可好?”


    徐晃想到自己兒子,微微搖頭:“幼年頑劣,年長乃中庸之人。我也不知怎麽生養出嬌弱之子,倒是長孫霸年十二,吃苦耐勞有勇毅之風,他年可承衣缽。”


    頓了頓,徐晃問:“夏侯平如今如何?”


    “尚好,今在弟麾下充任兵曹,草字靖國。尊其母遺願,弟不願靖國沾染兵戈,故整日與案牘為伍。”


    關羽神色緬懷:“曹公使曹純馳當陽時,靖國遺落亂軍中,後自歸來。”


    當陽一戰,劉備的兩個女兒被曹純麾下虎豹騎所虜,到現在也沒找到線索。


    稍稍停頓,關羽問:“曹公近來可好?”


    “魏王正有書信要轉呈雲長。”


    徐晃從甲衣腋下抽出兩卷帛書,輕踹馬上前,伸手遞出。


    關羽也伸手接住,並說:“曹公這十餘年來北征烏桓苦寒之地,南征江淮煙瘴之地,又接連往返漢中險惡之地,恐難持久呀。”


    徐晃不語,便是默認。


    關羽攤開帛書,見寫著:“……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軍之圍,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備。”


    再看落款印章,赫然是吳侯孫權。


    關羽臉上笑容斂去,又鋪開另一卷帛書,是曹操親筆所書,初代楷體字十分有特色,內容就隨意:“孫權背盟,雲長後院起火,不若退軍替孫文台教子。待明年秋,我將率公明、文遠二將軍與雲長會獵襄樊。”


    徐晃這時候拱手:“魏王有令,不許我等追擊雲長。晃此來,隻為樊城解圍。”


    曹操會騙自己麽?


    關羽想了想,說:“還請大兄轉告曹公好生休養,明年秋,我與曹公同獵襄樊,以定天下順逆。”


    徐晃拱手,語氣低沉:“雲長已有準備?”


    關羽輕輕頷首,抬手施禮:“幾乎為碧眼兒所欺,亦不過將信將疑。曹公待我至誠,與碧眼兒不同。大兄,就此珍重。”


    “雲長亦要珍重身體。”


    徐晃回禮,兩人各自打馬回歸本陣,徐晃也放開通道,使雷緒能率軍從郾城撤離。


    至日暮時,夏侯蘭、雷緒、關平紛紛轉移到漢水南岸。


    樊城之中,炊煙升起,兩千殘餘守軍終於可以放開肚皮吃飽飯,並燒柴取暖。


    渡河戰船上,關羽一聲長歎。


    孫權背盟,今後的形勢撲朔迷離,戰爭又不知該會持續多少年。


    若成先秦戰國之世,混戰廝殺數百年,那實在是淒慘。


    夜色下,孫儀、虞翻脫離入蜀船隊,另乘快船順流而下直抵陸口。


    呂蒙、陸遜二部已集結在陸口,隨時待命。


    孫儀驚魂未定,虞翻講述:“荊州軍已然有備,宜都郡守樊友明明在夷陵城中,卻推說不在。夷陵城外虎牙山、荊門二寨並有增防跡象。”


    虎牙山在夷陵城外,是北岸江防據點;荊門水寨在南岸與虎牙山相呼應,u看書wwuukansh 荊門西不遠就是猇亭。


    這一南一北相互對應,這裏是卡死荊益二州的咽喉所在。


    營房內隻有呂蒙、陸遜、朱然三人,朱然雖是將軍,但地位有些敏感,常隨呂蒙、陸遜左右參讚兵戎機密。


    於禁還沒有率七軍增援曹仁時,呂蒙、孫權就在秘密準備襲取荊州!


    水淹七軍後,更到了非取不可的地步。


    否則時日長久,再隱秘的軍事調動也會露出痕跡,成為關羽發難的借口。


    騎虎難下,要麽打死虎,要麽被咬死。


    荊州軍情報搜索細致,呂蒙不需要詢問也知道關羽主力還在襄樊。


    他沉吟之際,朱然開口,抬手輕點秭歸:“據益州來報,馬超所部已抵閬中。大約五至七日後可配齊舟船,最遲十日,馬超所部三千騎將乘船抵達江陵。最快六日馬超會至秭歸,七日能至江陵。”


    奪取夷陵、虎牙山、荊門很重要,但搶奪秭歸更重要,隻要掐準時間,在馬超所部乘船出發時搶奪秭歸,以水師大船逆擊,足以讓馬超及所部三千騎成為魚鱉,吳軍也將獲得寶貴的戰馬。


    戰馬是吳軍最緊缺的物資,現在與曹軍互利互惠時期,孫權已經派人北上購買戰馬。


    呂蒙對著陸遜微微頷首:“伯言,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願能射虎一擊而殺。”


    陸遜抱拳:“都督安心,末將十日內必取夷陵,阻隔益州之援。”


    若有機會,就讓馬超三千騎葬身魚腹。


    呂蒙拿出信物交給朱然:“傳令北路,進擊漢津搶奪荊城、當陽,阻關羽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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