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瑞雪,大吉,來年必有喜事。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什麽傷勢都好了。方督軍放五營一天假,大家夥兒浩浩蕩蕩隨著張瀾去了盤龍城下館子喝酒,酒過三巡,張瀾人就不見了。


    他們說,夜千總出訪居羅的那麽長一段時間裏,張瀾好像與寡居的謝周氏好上了哩。


    謝周氏,名豔娘,曾嫁軍中一名謝姓千總。謝千總一年前死於居羅人的一次進犯,周豔娘便成了寡婦。


    周豔娘貌美,謝千總還在生時,張瀾就因見她的第一眼而被吸引。謝千總對她不好,常常打她,她纖弱、卑微,正勾起了張瀾無限的憐惜……


    所以謝千總死後,他們理所當然地走到了一起。


    她沿著盤龍城道向下,一路白雪皚皚,就連身旁那條用於引下山上泉水的那條溝渠也被凍住了。今晚那麽冷,宣告了西北新一年寒冬的到來,但有些東西,是寒冬也無法凍住的。


    她終於在周豔娘的宅後山崖旁找到了他倆。


    兩個人,站在屋後的雪地裏,頭頂一盞紅燈籠,將飛揚的冬雪映出些許暖意。


    “哎張……”她正欲出聲喊他,身後一個人將她拉近旁邊一棵大樹後。


    “噓,別作聲,”劉弦安小聲向她提醒,“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嗎?”


    山下僻靜處,孤男寡女獨處,還能做什麽?


    “我當然知道!”她探著頭,也小聲道。


    “嗯,知道就好。”


    “然後接下來,他們就要親嘴了。”


    劉弦安“嘖”了一聲,他是一個文雅人,聽不得不文雅的詞。


    “幹嘛呀,我說大實話,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有了感情之後,就是要親嘴交換口水的嘛!”


    說得有點惡心,劉弦安蹙起了眉:“……非禮勿言,你能不能稍微斯文點。”


    “切……你知道不?張瀾是山東人,周豔娘是淮安人。”


    “那又如何?”


    “淮安人愛吃韭菜,山東人愛吃大蔥,今兒晚上,他倆正是一個吃了韭菜,一個吃了大蔥……”他們距離很遠,她說得眉飛色舞也不怕被那兩人聽到,正應著他們的舉止,她講解起來:“‘眼看他的嘴越湊越近,她緊張中不失矜持,欲拒還迎,半羞半喜,終於,那四瓣嘴唇在經過漫長的等待與探索之後,終於牢牢貼在了一起,然後——’


    劉弦安搖搖頭,向她不斷側目。


    “——真正的韭菜炒大蔥,乖乖隆地咚!”


    “一樁美事,怎麽到了你嘴裏,老是變了味,”他聽不下去了,正欲拉著她走,“哎走了走了,我聽得都要吐了……”


    一轉身,迎麵一個大漢!


    “你……”


    是孫清,他邊走邊搖頭:“說什麽韭菜炒大蔥……我正看的起勁,就被你倒胃口了……”


    “此言差矣,大蔥味酸爽,正宗真男人啊!”


    不僅是孫清,還有袁寄奴等人,稀稀拉拉走出來,從各種各樣的陰影裏、旮旯裏,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冒出,皆是嬉皮笑臉。


    於是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四周圍,呼啦啦跑出許多軍中的好兄弟!


    當然,男人若好事起來,女人望塵莫及。


    “你們……”


    張瀾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一群大老爺們給他起哄:“恭喜小張將軍,好事將近啊!什麽時候擺喜酒啊?”


    “啊……哦,”張瀾終於回過神,“你們怎麽在這裏……沒……沒的事,你們不要亂說……”


    說著,反手推開了周豔娘。


    其實,或許這就是個預示,她想,那時候,她就該發現了:張瀾是愛周豔娘,但周豔娘對他而言,還遠及不上他的麵子。


    而直到那一日,她都沒來及告訴張瀾,其實周豔娘並不是謝千總的老婆,隻是他的小妾,隻因,謝千總是從青樓將她贖回來的。


    周豔娘,曾經是個ji女。


    ……


    “她的肋骨斷了,”藥廬內,劉弦安對被送來的女子細細檢查,“手臂折了,頭也有重傷。唉……”


    宋飛鷂神思被拉回到現在,看劉弦安一人在屋內兜著圈子。她知道那是因為他怒極了,他每次生大氣,都會在屋裏兜圈子。


    什麽叫斯文人!


    “這是誰下的這麽重手,要打死她麽?”他兜完了,開始問話。


    “是她相公!”沈蘭霜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呸,他不配做任何人的相公!”


    終究是千金大小姐,即便想要爆粗口,也“呸”得細聲細氣的。


    “劉大夫……”錢姑娘放在正在巷子口,原原本本看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走到屋門口,這才局促起來,不敢多上前一步了。


    “劉大夫……我剛才都看到了……你這邊,阿要幫忙啊?”


    “要,來幫忙吧!”


    他的態度令宋飛鷂挑了挑眉。是誰說好了,要跟她逐漸冷下關係的呢?


    其實劉弦安已入了醫者的忘我,他或許連誰是誰都沒看清,隻管找人幫忙,甚至語氣都不免比起平日來得粗暴——但錢姑娘有了一絲喜色,她大概以為早上的事早已煙消雲散了,正應了聲打算上前,柳懷音搶在她前頭舉手:“有!我來幫忙!”


    他本就坐在距離劉弦安更近的位置,此時終於能有所表現,一下子就擋在了錢姑娘的麵前。


    “我……我也……”


    錢姑娘還想多說什麽劉大夫打住了她的話頭:“不用了,一個人夠了!來,幫把手,把人抬進裏室。小心……”


    劉弦安找了副擔架,與柳懷音將那女子小心抬進裏屋,接下來走出,嚴肅地點名。


    “宋飛鷂!”他道。


    “作什麽?”她知道他想叫她幹什麽。


    “這回,是個婦人,我有所不便,”劉弦安幹咳一聲,“所以,靠你了。”


    宋飛鷂一攤手:“這種事我隻做過一次,而且我還是個酒鬼,你敢相信我?”


    “你是酒鬼,uu看書 ww.ukansh 但不是醉鬼,我知道你是不會醉的。況且你還做過一次,在場的其他女子,做過這事麽?你要相信自己,你已經比她們強了。”


    “宋姐姐她……做過什麽?”沈蘭霜因他們的對話而雲裏霧裏。


    “一刀下去,”宋飛鷂言簡意賅,“開胸正骨!”


    “啊!”這超出了沈蘭霜的想象,“天呢!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沈姐姐,這法子挺好的,我就開過,喏,”柳懷音撩起上衣給眾人看他胸側的小疤,“劉大夫使的刀,我半個月就好了!”


    沈蘭霜想了想還是有點肉麻:“梁姐姐那會兒也是肋骨斷了,也不至於把胸切開……”


    “她傷得輕,哪裏能跟這位比。”宋飛鷂邊說,邊褪下一件長袍,以備做事。


    ——所以,這是應承下了。


    劉弦安長籲一口氣:“那麽,這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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