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和蘭芝有早起的習慣。在農業學大寨時期,他倆每天都要到生產隊上早工。上工前,必須在家忙一陣家務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個挑水一個澆園,一個做飯一個搓衣。含冤入獄十多年和平反後的這些日子裏,他倆都沒有改變早起的習慣。


    正光一起床就聽到了外邊有腳步聲,開始他以為是大路上的行人,仔細一聽,感覺聲音就在自家門口。


    他給蘭芝做了不要出聲的手勢,這類暗語早在敵營裏就配合默契了。他倆一個去了大門一個去了後門,從門縫裏一看果然有人。憑著他們多年鬥爭的經驗,一眼就看出了門外的人是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員。正光、蘭芝分析,十有仈jiu是警察。


    他倆的曆史問題早已澄清,不光是老趙作了證,五年前老洪回鄉時,江浪縣公安局還專門找老洪,補充了那一段時間的細節材料。


    那麽,這些公安是幹什麽的呢?莫非應聲和廣誌有什麽問題?二老對兩個兒子是有信心的。應聲被紀委立案調查過幾次,不光是沒查出問題,還查出了一個清政廉潔、開拓創新的好幹部。再說廣誌,有洪母的言傳身教,在部隊冒著生命危險去剿匪,在地方為老百姓著想,也不會有問題。


    他們兄弟倆最糾結的事是昆侖山公司,屁股指揮腦袋,各持各的政見。應聲認為昆侖山公司是白龍港村投資的,不應該劃歸縣機械局。廣誌認為身為機械局長就得管好旗下的企業,不能對不起國家。兄弟倆雖然沒有紅過臉,在家裏從來沒有提一個字,但是他倆的感情讓二老擔憂啊。


    過去正光、蘭芝雖在隱蔽戰線工作有生命危險,但是敵我界限很清楚。可是現在兩個兒子都是黨的好幹部,應聲說是為了老百姓,廣誌說不能辜負了國家。到底誰對誰錯?讓二老感到迷茫。


    他們看著熟睡的廣誌,心中又忐忑不安,兒子能和自己朝夕相處,這是老人的心願。廣誌在家的這幾天,也讓正光、蘭芝常常回憶起廣誌三歲前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


    但是,這次為什麽回來這麽多天,為什麽不上班,這也是為了國家嗎?而應聲忙忙碌碌,都不怎麽著家。不過,兩人在家也遇上過幾次,從來沒有談工作的事,更沒有談昆侖山公司的事。兩個兒子讓正光、蘭芝越來越看不懂了。


    正光捉摸來捉摸去,總覺得外邊的警察,應該與應聲和廣誌,與昆侖山公司都有關係。於是,他給蘭芝做了兩個手勢,意思是把廣誌的房門關上,自己出去偵察一下。


    吱嘎一聲,正光有意冷不防的快速出了門,門兩側的警察非常警覺的圍了上來。


    “我是韓橋的村委會主任,你們這麽大早的有什呢事?”正光泰然自若的問。


    “我,我們是在等步應聲書記。”一位警察回答。


    “你們可到他辦公室等啊,你們這樣做合適嗎?”正光反問道。


    “這是縣裏的要求。”警察說。


    “找他有什呢事嗎?”正光問。


    “我們具體的也不知道。”警察說。


    正光裝著若無其事而漫不經心的步入大路,越過韓橋。隻見不遠處停放著三輛海潮縣公安警車,見此情景,他立刻回家,怕萬一發生什麽事情。


    “正光主任!”戴著管理員紅袖套的厲大守喊。


    “大守,你這麽早呀!”正光打招呼道。


    “年齡大睡不著,就起來轉轉。村裏不計前嫌,照顧我和施步仁做管理員維持市場秩序,有了生活來源。我們發現,大早上市場進貨出貨的人很多,有的時候比較亂,我倆就商量著早點起來管理管理。”大守既有感激之意,又如實報告自己的真實想法。


    厲大守和施步仁勞改釋放後沒有生活來源,想自食其力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活兒幹,就一直呆在家裏吃閑飯。雖然他倆過去做了不少壞事,水波和正光覺得,經過政府的教育改造,人總是會變的,再說他們還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就聘請他們做了市場管理員。


    “你說得對,早晨也要有人管理。你們辛苦了,村裏給你們加錢。”正光讚揚道。


    “不要,不要加錢,我們盡點義務。我現在來是向您匯報的,這條路上有來曆不明的人在轉來轉去,還有人就在你家門口,我一直盯著呢。步仁也來說,叫我告訴你,南邊那條路上也有可疑的人,應聲和一芳住的那排房子門口也有人在轉悠。”


    “謝謝你大守,我曉得了,你們兩個警惕性很高啊,值得表揚。”正光說。


    正光從厲大守傳來的信息中分析,這兩批警察都是為了找應聲的。公安局為什麽興師動眾的找他呢?然而,廣誌為何不年不節的能在家住幾天?正光百思不得其解。


    兩名警察在大門口相對而站,正光也沒有打招呼就進了家門。他悄悄的給蘭芝發了個手勢信號,告訴她警察是來抓應聲的,蘭芝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接著他又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廣誌可能也有情況。此時,他倆真想和廣誌探討一下目前發生的一切,但是又擔心隔牆有耳。


    廣誌起了床,和往常一樣拿著嗽嘴杯到大門外刷牙,他見到門口站著兩個人十分詫異,而對方見到他似乎也很驚訝。他在想,是不是爸爸與陳書記鬧翻了,陳書記找自己回去算賬?他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仍然刷起牙來。


    “發現洪廣誌,請指示。”邊路巡邏的警察用對講機在報告。廣誌瞄了他一眼,但由於距離較遠,聽不清在說什麽。


    廣誌覺得不能再呆在家裏了,免得讓父母擔驚受怕。他回屋陪二老吃完早飯後說:


    “父,娘,我也住幾天了,工作上還有好多事,我得回去了,有時間了再來看二老。”廣誌若有所思的說。


    正光、蘭芝含著淚,在這種情境下也不可能多講啥。正光為廣誌拿來公文包,蘭芝幫他把西裝的鈕扣扣上。一股暖流突然湧向廣誌的心頭,頓時豆大的淚滴掉了下來。蘭芝為他擦掉眼淚,想著廣誌跨出這個門檻也不知會發生什麽情狀。uu看書 .uunshu 她輕聲的說:“兒子,走吧!”


    廣誌提著包剛跨出大門,站在門口的兩位警察擋住了他的去路。說:“洪局長和我們走一趟。”話音剛落,河東的警車就開了過來,現場的警力明顯加強。


    大守知道有人要帶走正光和蘭芝的兒子,組織了不少群眾來幫忙。這裏的群眾大多數人都認識廣誌。正光家蓋新房上梁那天,為了答謝人們的關心,正光請了不少客人聚會。身為柳橋鄉書記的廣誌作為應聲的領導,也出席晚宴並講了話。大家對廣誌印象不錯。


    聚集的群眾一個個義憤填膺的責問:“憑什麽帶走廣誌!”


    正光馬上站出來大聲說:“鄉親們,謝謝你們的好意,這事我來處理。散了吧,大守,領著大夥散了吧。”正光講完,群眾後退了一段距離。


    接著正光轉過身麵對警車裏的人問:“誰是負責人?”


    半晌,也沒有人站出來。“那好,今天洪廣誌你們不能帶走!”正光嚴肅的說。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警察說:“我是。”


    “我想看一下您的證件,問一下為什麽帶走廣誌。”正光義正辭嚴的說。


    “在我們海潮縣執法,從來沒有人要看證件,更不會有人問為什麽的。”警察高傲的說。


    “這是在江浪縣,不是在海潮縣!”正光平和的說。


    警察覺得自己出言有些傲氣,內疚之餘掏出了警官證,並解釋說,是縣裏陳書記讓帶廣誌回縣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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