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弘被鄭房頭這麽一打岔,再想回到剛才的琴音意境之中就難了,努力了幾回都沒有成功,隻好歎了口氣,將那卷宗展開,隨意掃了幾眼。


    一掃之下,他這個本來對案宗毫無興趣的人,居然也看了進去,而且還看得津津有味。


    這案子太歡樂了,一個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家夥,大白天公然闖進姑蘇學舍,因為搶劫收獲不滿意,於是在學舍中公然設堂,拷完所有學舍修士外加仆役,在收獲滿滿之後大搖大擺的離開,臨走時還以某種不知名的霸道火髓,將姑蘇學舍的大門給燒了。


    不僅如此,居然在學舍修士讓他留名時,還公然挑釁,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有趣的是,此人吐字不清,沾有太多地方方言的調門,雖然名號報了,卻被聽出好幾個版本,包括吳深、伍生、巫生、武聖等。


    萇弘愈發覺得有趣,心底下意識就將這幾個名字念了出來……


    恰在此時,萇弘聽見豁出去的常子升供述:“怎麽還想不明白?就是伍勝嘛!紅榜第二十位!”


    聽到這句,萇弘抬起頭來,看了看常子升,看了看不停點頭的肩吾——隻是肩吾雖然在點頭表示讚同,臉上的笑容是那麽僵硬。


    常子升的話還在繼續:“伍勝何許人也?楚國鬆陽縣伍氏族人,諸位應當知曉,此賊藏頭露尾,極少出現於世人之前,參與擊殺公冶奉行之後,又立刻沉寂下來,直到如今。這賊子原來修的是妖術,擅於蠱惑人心……”


    萇弘當年和公冶幹一道,奉命捉拿東籬子,那一戰可以說是萇弘最為悲傷的一戰,公冶幹就在距他不遠處戰死,最終也沒發現凶手伍勝藏於何處,且此人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多年不見蹤影,沒想到今日忽然聽到了他的消息!


    聽著常子升侃侃而談,細數妖修是伍勝的種種推論,萇弘的眼中卻滿滿都是姑蘇上報的案宗文字。一旦用人名對號入座,案卷中的一個重大難題就立刻得到解答。


    那燒了學舍大門的火髓,由文中描述看,應當便是公冶幹煉製的琉璃火髓!


    闖姑蘇的,分明就是伍勝!


    抬起頭時,常子升還在大言不慚,解釋自己為什麽能輕鬆擊殺排名紅榜第二十的伍勝:“伍勝雖然位在紅榜,修為及實力皆不強,當年參與殺害公冶奉行,不過是仗著東籬子之力罷了。此人初入丹論宗時,修為不過資深煉氣,此事在鬆陽縣內伍氏大族中、縣城之中也是眾所周知的,不信諸位可以問一問大丹師。”


    眾人都望向桑田無,高珮還問:“伍勝曾經潛入丹論宗為侍丹,大丹師能否再仔細看看,這頭顱是否伍勝?取濕巾來,擦一下……”


    連叔、肩吾、季鹹等人都盯著桑田無,等待著他的回答。


    桑田無苦笑道:“雖是入我丹論宗侍丹,侍奉的卻是我那不肖師弟,說句實話,我至今都沒見過這伍勝……當然,其後我也讓門中弟子繪製圖形,但幾人畫出來的,都有很大不同,這也是伍勝長居後山,少與人接觸之故,可知其處心積慮已久。至今,我於伍勝的印象,還是鬆陽縣其族送來的畫像,卻是他少年時所作,其人據稱長成後外出修行,長年不在家鄉。”


    話雖如此,桑田無依舊踱步過來,對著重新打開的木匣仔細分辨,看了半天,不敢確定道:“似乎……還真有些像……”


    一言既出,堂中忽聞冷笑,卻是向來少言少語的萇弘。


    陸通見狀,連忙湊問:“萇子何故發笑?”


    萇弘問:“常子升,你說這是伍勝,盡是自說自話,誰能證之?你若證實此乃伍勝,我重獎你!”


    世人皆知,公冶幹之死,一直是萇弘心中揮之不去的傷痛,並深深自責,聽他如此許諾,常子升精神大振,當即道:“伍勝原出鬆陽伍氏旁支,十四歲時離鄉,拜於柏雲山左高門下習丹,十年後左高逝,伍勝下山遊曆楚地,兩年後歸鄉,受鬆陽縣令舉薦,入丹論宗學丹,其後失蹤。如今尚不清楚,他是遊曆期間轉修妖法,還是自丹論宗失蹤後成為妖修,但常某將其擊殺後,得鐵證數件!”


    高珮不悅:“說了半天,為何不早拿出來?”


    常子升冷笑不答,關鍵證據要在關鍵時刻取出,在被別人質疑到頂點時用來打臉,就你們剛才這幫人,也想逼我拿出鐵證,做夢嗎?


    桑田無捏了捏鼻子,燕伯僑湊了過來:“還真有?”


    陸通眼中盯著常子升,口中已經很不客氣了:“早有預謀啊……”


    薑嬰反駁:“什麽都是早有預謀,哪裏來的那麽多預謀?以為是王大天師嗎?”


    連叔忽問:“很久沒見王大天師了。季子知道大天師去哪裏了麽?”


    季鹹微笑:“大天師一向周遊天下,漂泊無定,我哪裏又知他老人家的去向?”


    吳升後半堂審訊時類同路人,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都有人替他開口、替他張目了,壓根兒不用再多說半句,存在感大為降低,此刻聽說常子升要拿出證明伍勝身份的鐵證,也不由大為好奇,小心翼翼湊到邊上。


    就見常子升開始往外掏東西:


    “當年伍勝拜師左高時的文契,他一直留在身邊……”


    “左高傳給伍勝的儲物玉玦……”


    “左高親筆所書三種秘傳丹方,這三種靈丹,就連丹論宗也沒有……”


    “伍勝與其父家書兩件,都在儲物法器中保存……”


    “鳥羽丹的丹方,這是伍勝侍丹東籬子時得授,丹論宗從不輕傳……”


    吳升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東西好像都挺真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抬頭看向桑田無,桑田無揪著自己的長須,揪下一根又是一根……


    常子升展示完畢,靜待萇弘評斷,就聽萇弘問:“你是什麽時候、什麽地點擊殺的伍勝?”


    常子升回答:“上月二十八,宛丘城外。”


    萇弘掐著指頭道:“也就是十五天前?”


    常子升道:“不錯,常某又耗時五日查驗證據,其中有兩件,如族譜等物,還是肩吾大奉行指點之下搜羅來的,如此方能毫無遺漏!”


    萇弘將案宗向他拋過去:“你十五天前割了伍勝的頭,沒了頭的伍勝十天前去了姑蘇學舍?你自己看看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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