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牆外,明溪已是哭的一塌糊塗,剛剛,月幻跟月天馳、齊靈玉的對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而在這之前,她可是做夢,都不敢想,這輩子,竟是還有機會聽到月幻說出這樣的話的!


    從第一眼見到月幻,明溪便是喜歡上了他的,那時,她和另外三人坐在馬車裏,對馬上就要見到主人,滿心歡心,而他,騎了馬,帶了人來接她們這些為望天城送了物資來的人,對她們這些在世人眼中地位最最低下的她們,禮貌有佳。


    一身白衣,一騎白馬,配著他猶帶著病容的微笑,那與尋常從軍之人截然不同的優雅氣質,隻一眼,就讓明溪的心沉淪的無法自拔。


    後來,他護送著她們去看物資的存配,歸去時,卻是突然犯了病,臉色蒼白,汗水淋漓,卻是依舊對她們笑著,對不能繼續護送她們去住處致歉,那因為痛苦,而攥緊了韁繩的手,惹得她幾乎要忍不住落下淚來。


    許是不放心,又或許是出於責任,她竟是鬼使神差的說服其他三人讓出了馬車,親自送他回指揮府去,一路上,兩人坐在並不算寬敞的車廂裏,她吃痛的忍著,他因為疼痛,而本能的抓緊著她的手,任憑那平日裏最是仔細的芊芊十指,被他攥得發出劈啪聲響,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也未強自抽出,她隻想著,哪怕,是能給他一丁點兒的力量或者助益,也是好的,能讓他疼的哪怕是輕上一分,也是值得的。


    而到了指揮府之後,看著月餘一把月幻扶進了房間,才知道,這偌大的一個指揮府裏麵,除了月初雲,竟是再也無一個女子的!讓一群男人照顧已然被病折磨的這般虛弱的月幻,她如何放心?


    所以,她,便是又留了下來,做著平日裏,都是有丫鬟來照顧她的營生,端茶送水,清洗汗巾。


    直到月餘一欣喜的捧了一味名喚化雪丹的藥回來,說是能解月幻的毒病,她才是在自月幻犯病以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原來,他的病,不是天生,原來,他的病,是可以治的,如此,甚好。


    再後來,月幻服下了那化雪丹,身子裏的毒開始被排解出來,原本雪白的裏衣,都被黑色的毒染成了墨色,她想離開,可是,又怕月餘一這個出身高貴的少爺,會照顧不周全,便是,再次,強忍著羞怯,留了下來,幫他,寬衣解帶,用幹淨的布帛擦洗黏在身子上的汙跡。


    再再後來,他身子裏的殘毒被排了幹淨,卻是突然變得渾身燥熱了起來,她雖是清倌人,但也是常年待在花滿樓的人,又怎會不知,這是與中了女眉藥相似的症狀?如果,不能排解,便會……她不敢想,也不願想,他好不容易要擺脫病痛了,難道,竟是要陷入新的無奈麽?


    她不忍,真真的不忍,所以,在月餘一滿是羞窘的向她提出,可不可以,幫月幻紓解隻是,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她從來都不是做事不顧及後果的人,更不是整日幻想著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人,他的身份,她知,月王府的二少爺,何其尊貴,而她,卻隻是一名青樓女子,雖然,並未失了清白,卻也是依然沒有資格與他比肩,門當戶對,是啊,門當戶對,主人便是再看重她,給她再豐厚的嫁妝,她也不可能有資格成為他的枕邊人,他總是會,迎娶一個襯得上他的身份的女子為妻的,或許,這一朝的露水之恩以後,他連她是誰,都不會再記得……


    但是,她卻是依然無悔的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她願意為他守身,哪怕,他連她是誰都不會記得,她也依然願意為他守身,此生此世,有這一朝的眷顧,她已滿足,後半生,已足夠她用來慢慢回憶。


    是啊,還有什麽可不知足的呢?像她這樣的青樓女子,能把自己的第一次,給自己所愛的人,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了,她終是與天驕不同的,雖然,已是名動五國的佳人,可是,在心底裏,她,還是有著濃濃的自卑,青樓女子,是啊,青樓女子,便是再豔驚天下,也隻有那幾年的繁花似錦,待到容顏老去之時,怕是,與那些一般的青樓女子的結果,並沒有什麽太大不同,若是,不曾遇上他,或許,她也不過是可以帶著主人給的好身家,找一個稍微像樣些的人家罷了。


    就算他以後會迎娶別的女子為妻又如何呢?他的第一次,是她的!這一點,任憑是誰,也改變不了!


    激情過後,她穿好了衣袍,為他掩好了被子,離開時,她偷腥般的吻了他的唇,用隻有她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柔聲說了一句,“幻,我喜歡你,此生,不渝。”


    日夜的念想,本是最磨人的毒藥,可是,在明溪的眼中,卻是足夠回憶一生的幸福,不見,並非不愛,她隻是,不想他為難和尷尬。


    隻是,這種淡泊的記掛,卻是在數日之前,戛然而止,她,從來都是規律的月事,竟是未至!更是要證明什麽般的,一些有了身子才會有的反應,開始陸續的在她的身上陸續出現了起來,嘔吐,喜酸,虛汗,等等……


    該如何才好?這個孩子,是留下,還是不留下?


    打掉,她定然是不舍得的,這可是她跟所愛之人的結晶,可是,若是不打掉,憑著她自己,又要如何撫養呢?她本就是出身青樓,若是再加上未與人成親,就生下了孩子,那麽,無疑就是讓這個孩子“野種”的名聲坐實了!背負著一個“野種”的名聲長大,對這個孩子,是不是,更殘忍?


    這般想著,這幾日明溪便是更加的食不知味,宿不能寐了起來,左右為難,真真是左右為難!


    尤其是,在知道了,她們的主人,真正的身份是月初雲之後,這種為難,就更是沉重了起來……


    主人待她們好,她是知道的,可是,便是再好,她也是主子,她們,也是下人,她怎麽可能應允,讓自己的兄長,娶她這麽一個青樓女子呢?她愛月幻,可以為了月幻不惜一切,寂寞半生,她可以欣然接受,可是,他們的孩子,要怎麽辦呢?


    直到了兩日前,月初雲跟她說,讓她留下,幫她照顧一個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她才是徹底的慌了,這偌大的望天城,需要人照顧的,又能算是月初雲重要的人的,怎麽算,也就隻有月幻一個!雖然,這樣一來,便能日日夜夜都見到月幻了,可是……她不想讓月幻覺得,她是要纏著他,讓他負責……還有,待到幾個月之後,她的肚子鼓起來了,怕是……她不是沒有想過拒絕或者逃走……


    隻是,看到月初雲的認真,她沒忍心開口,她是真的很在意她的兄長的,從她不惜舍棄與自己所愛的人相守,隻為能給月幻換來一粒保命的丹藥,便能看出!雖然,因為她們的到來和某些意外,那婚事作罷了,但是,那感情,卻是做不得假的!


    明溪努力的說服自己,留下,在戰事結束之前,留下照顧月幻,幫他把被毒病侵蝕的身子,好好的調養好!嗯,就這麽定了,隻要她掩飾的好,至少還有四個月的時間,是不會被人發現的,或許,那一日,月幻隻是情迷,才在歡好之時喊了她的名字,事後,並不記得她了,也未可知呢!


    想及此,明溪不禁暗暗失神,她希望月幻記得自己,卻是又怕他記得自己,見麵後尷尬,一來二去,這兩日,便是經常都會不知不覺的想到發呆了。


    今日,她又是反應的厲害,卻不料被彼岸誤以為是得了什麽怪病,告知了月初雲,而月初雲更是不惜把柯赤心給派了過來!


    在柯赤心給她診過了脈,告訴眾人,不用擔心,隻是有喜了的時候,明溪徹底的欲哭無淚了!怎麽辦?她該怎麽辦?要是主人問起來,這個孩子是誰的,她該怎麽回答?如果照實回答的話,主人會不會生氣?如果主人生氣的話,會不會讓柯赤心抓一副打胎的藥給她,讓她把這個孩子拿掉,保全月家的名聲?


    明溪想過無數種可能,卻是唯獨沒有想過,月初雲在聽柯赤心說,她是有了身子之後,開心的把她按回了軟椅上坐好,然後,俯身把耳朵貼到了她的肚皮上聽了半天!聽完了,還不算,還讓柯赤心把車駕讓了出來,又鋪上了若幹層被子、墊子、軟枕,徑直帶她回了指揮府!


    她跟她說,明溪,你真傻,整天躲在這裏,都不知道,我二哥為了找你,快把望天城給翻過來了,她跟她說,明溪,別怕,我二哥說,他要娶你,現在,已經去跟我的爹娘交涉了,她跟她說,明溪,相信我,我二哥,一定會給你幸福的……


    一切的一切,使得明溪直覺得宛在夢中,隻是,這夢,太美好,美好的,讓她不願意醒來……這般的美夢,便是夢一生,又何妨?


    聽到院外傳來低低的抽泣聲,剛剛還疲憊的手指都不想多動一下的月幻頓時生出了力氣,一個縱身,便越過院子的牆出來,落在了兩人的麵前,是明溪,是他日日夜夜都在念想的人,她的聲音,他在夢裏,已是聽過了千遍萬遍,又怎麽會分辨錯!


    “明溪,我可找到你了!”月幻激動的把明溪抱進了懷裏,像是護著天下最最珍貴的寶貝一樣小心翼翼,“你這個傻女人,躲什麽躲,恩?知不知道,為了找你,因為想你,我都快要瘋掉了?”


    “不準再消失了!以後,永遠,都不準再消失了!”月幻還不知道明溪是因為有了身子,才會被疑為患了重病,隻當是,她真的要不久於人世了,月初雲才會這般著急的把她帶了回來,而不等他去接,為的,隻是能讓他們多一些相處的時光,“哪怕是找遍天下,我也定會找來能醫你的病的人!哪怕是為了我,也堅持下去,好麽?”


    聽著月幻的情話,月初雲不禁微微一愣,她一直以為,她的二哥是個油鹽不進的木頭,才會二十幾年都不曾看上什麽人家的姑娘,而就現在看來,卻是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緣分這種事情,還真是像水一般的奇妙,不來的時候,風平浪靜,睡覺打盹兒都沒關係,來的時候,便是驚濤駭浪,讓人應接,都不暇。


    “二哥,有些事兒,能堅持,但有些事兒,卻是真真的沒法堅持的,天命,不可違。”月初雲強忍著笑,清了清嗓子,提醒月幻,讓他注意一點兒,這裏,還有她這麽一個妹妹的存在,“明溪的‘病’,沒得治,赤心說了,便是請了大羅神仙來,也堅持不了十個月。”


    “你,你說什麽?”


    被月初雲這麽一說,月幻便是更加緊張了起來,十個月都不到?竟然是,連十個月,都過不去了麽!他才剛剛說服了爹娘,讓他們能夠在一起,天,為什麽竟是要這麽的殘忍,為什麽竟是要這般生生的拆散他們!


    沉默了半晌,月幻突然低下了頭,認真的,輕輕的吻了吻明溪的額頭,柔聲說道,“你若生,我相伴,你若死,我相隨,別怕,明溪,天上,人間,我都不會讓你再孤單一人,你是我的人,便是死,也是。”


    “我……”知月幻定是誤會了,可是自己有了身子這種羞人的事情,明溪又是怎麽說得出口,一時間,竟是張口結舌,整張臉都紅成了胭脂,“那,那個……月將軍……我……”


    “叫我幻。”月幻用唇堵回了明溪的吞吞吐吐,認真的糾正道,“或者,叫我夫君。”


    終於,月初雲再也忍不住了,毫無形象的,蹲在地上,便捂著肚子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指著信誓旦旦的月幻和含羞帶怯的明溪,斷斷續續的說道,“你們,你們能不能別這麽死啊,死啊的,多喜慶一事兒啊,怎麽,怎麽到了你們的嘴裏,就,就變了味兒了?不,不就是生個孩子嘛,幹嘛跟要生離死別了似的,難產什麽的,那都是調養不好才會有的事兒,根,根本就不能發生在她的身上好不好……”


    “你說什麽?”


    聽了月初雲的話,月幻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的震驚和欣喜交織在一起,竟使得他的表情,顯得異常奇怪,“你,你的意思是,是說,明溪她,她並不是染病,而,而是,有了身子了?”


    “對啊。”


    月初雲抬起頭,看了月幻一眼,便是又忍不住把臉埋回了膝蓋上,繼續笑了起來,這真是太有樂兒了,她以前怎麽都沒覺得,欺負月幻,逗月幻是這麽有趣的一件事?看來,以後欺負人,可不能隻可著月餘一自己下手,得挨個兒都欺負欺負才行,指不定在她的哪個哥哥身上,就有更好玩兒的事兒呢?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月幻頗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唾沫,然後,看向了明溪的肚子,伸手,怕碰壞了般的,小心翼翼的撫了上去,猶有些難以置信的問了一句,“這麽說,我,要當爹了?”


    被月幻這麽一問,明溪頓時羞得無地自容了起來……須知,在雲國,幾乎是所有的女子,在成親後的第一年,都不會要孩子的,尤其是,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望族……而他們,卻是,還未成親,就……


    但是,麵對月幻那渴望從她那裏得到答複的殷切目光,明溪,還是堅持不住了,櫻唇微抿,輕輕的點了點頭,用比蚊子還細小的聲音,低低的“嗯”了一聲。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要當爹了!我要當爹了!”


    得到了自己想聽的答複,月幻一時高興,便是把明溪橫抱了起來,剛要把她拋起來,便被月初雲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劈頭就是一頓教訓砸了過去,“二哥!你瘋了!她可是有身子的人!你,你想幹什麽!”


    得知自己要當奶奶了,齊靈玉也是激動的從院子裏麵衝了出來,恰好見到了月幻要把明溪給拋起來,卻被月初雲阻止住的這一幕,頓時,便是怒火中燒起來,衝著月幻便罵了起來,“你這個小兔崽子!瘋了你了!要是把本妃的孫女給折騰沒了,小心本妃拔了你的皮!”


    一句話,竟是直接認定了,明溪會給她生一個寶貝孫女出來,也是,側麵反映了,月家,重女,不重男的傳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妃哪裏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絢★風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絢★風月並收藏愛妃哪裏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