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城。


    月初雲睡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緩緩的醒了過來,睜眼,見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著,本能的皺了皺眉,向旁邊看去,而段息天正坐在一個小凳子上看書,很是認真,竟是連她醒了都未發現,不禁露出淺淺的笑容。


    仔細看的話,這個家夥,跟自己還真是有些像呢,若是……嗬嗬,不想了,有些事情,還是讓永遠都是秘密好些,說出來,隻會讓很多人都為難。


    “老師。”聽到月初雲起身,段息天忙放下書站了起來,很是恭敬的扶了她一把,然後便要俯身幫她穿靴子,卻被她揮手阻止了,有些悻悻的抿了抿唇,看樣子竟是有些不怎麽甘心。


    “爹爹回來過了?”雖是問句,卻沒有絲毫詢問的口氣。


    “回老師的話,元帥回來過了,見老師睡著了,便吩咐不要驚擾。”段息天輕輕的點了點頭,答得一字都不作假,“抱了老師進來之後,便又出去了,說是有要事處置。”


    “扶我起來,有些餓了,沒力氣。”月初雲俯身給自己套上靴子,準備起身,卻覺得眼前一片發黑,想來應是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血糖低了。


    段息天皺了皺眉頭,沒有扶月初雲,而是徑自把她橫著抱了起來,起身向外麵走去,“餘一將軍剛才就命人為老師準備好了膳食,見老師未醒,便沒有叨擾,息天這就帶老師去用。”


    “放我下來。”月初雲微微皺眉,對段息天突然動手抱她有些不適,這裏可是指揮府,讓人看了,成何體統!雖說,她對這種事情並沒有什麽不喜,但是,她不想他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


    “在天館的時候,息天都是這麽抱老師去用膳的。”段息天很是執拗,絲毫沒有要把月初雲放下的意思。


    天館,自他被月初雲從段家的的廢墟裏救了出來之後,就一直居住的地方,裏麵除了另外兩個跟他一樣稱呼她為老師的家夥之外,就隻有一些極少說話白衣下人。在那裏,月初雲一直都是帶著麵具,穿著一身寬大的袍子,坐在輪椅上的,下人們稱呼她“天使大人”,他們稱呼她老師。


    他一直都以為她是腿有殘疾,不能行路的,所以,自四年前開始,每每她留下與他們三人一起用膳,他都會親手把她從輪椅上抱下來,送到桌邊的椅子上。


    “這裏不是天館,傻孩子。”


    聽到段息天執拗的回答,月初雲忍不住淺淺一笑,沒有再拒絕,就隻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額頭,眼中盡是寵溺,段家的滅門慘案,使得他在心裏有了陰影,不喜與人交流,但是,骨子裏卻是溫柔的很,隻不過,他的細心體貼從來都隻會給她這個他的“老師”,便是他的那另外兩個“師弟”,亦是從來都未得他多看過一眼。


    “不管在哪裏,老師,都是息天的老師。”段息天用額頭蹭了蹭她的手,像極了一個撒嬌的孩子,此時明明已經知道了,他比她還要年長四歲,可在她的麵前撒嬌,卻依然是絲毫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她是他的老師,她是她認可的親人,她是他的神!跟年齡無關,跟她的真正身份無關!


    “或許吧。”想起了段息天的真正身份,月初雲忍不住淺淺一笑,又伸手揉了揉他的額頭,八年了,她已經習慣了他稱呼她老師的樣子了,以後,若是要改口,她會不會覺得難過?應該,是會得吧?她已經完全把他當成自己的晚輩一樣寵愛了呢……若是告訴了他,他的真正身份,他會改口麽?


    “沒有或許!”


    段息天不悅的皺眉,低聲抗議,“老師,永遠都是息天的老師!”


    “好,沒有或許,永遠,都是。”月初雲點了點頭,沒有再說會讓他激動的話,隻是徑自撫平了他擰緊了眉頭,“別皺眉,不好看。”


    被月初雲這麽一說,段息天忙舒展開了眉頭,被他的老師說不好看,唔,這種感覺很不好,他不喜歡!


    到了飯廳,見了瞪著眼睛,用不喜的目光看著他的月幻和月餘一,段息天依然是沒有絲毫要把月初雲放下來的覺悟,隻是抱著她,睨了一眼空著的那幾個椅子,不悅的撇了撇唇角,四下環顧了一圈,快步走到一邊的暖榻旁邊,拎了上麵的兩個厚厚的軟墊,才走回桌邊,拖了一把椅子出來,鋪上一個軟墊,把月初雲放下,又把另一個軟墊墊到了她身後,一切皆是做的順手無比,顯是經常都會這麽做。


    “咳,那個,我餓了,我先吃了!”感覺到月幻和月餘一在盯著她,月初雲很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抓起麵前的筷子,借著消滅菜肴,假裝沒看到他們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剝的目光。


    哎!沒辦法!雲國的國風實在是太保守了,呃,其實,也不僅僅是保守的問題,而是,任憑是哪個哥哥見了一個自己以前幾乎都沒有什麽了解的家夥抱自己的妹妹,還抱的順手無比,習慣無比都會覺得異常不爽的,就好像,咳,怎麽說呢,私有產權被侵犯,唔,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意思。


    “老師,吃這個,你最喜歡的。”段息天非常自動的過濾了月幻和月餘一,很是殷勤的給月初雲夾菜,卻是非常有效的產生了火上澆油的效果。


    “丫頭,吃這個。”月幻深深的吸了口氣,加了一塊紅燒肉給月初雲放到了碗裏,聲音溫潤如水,動作優雅從容,卻是帶著不容拒絕的危險味道,“你喜歡吃甜的,我特意讓廚子多加了些糖。”


    “丫頭,吃這個!”月餘一也不甘落後,揚起筷子便給月初雲夾了一枚蜜汁南瓜餅放在了碗裏,看起來動作極輕,卻是使得他夾南瓜餅的筷子離開裝南瓜餅的盤子之後,盤子“啪!”的一聲碎成了兩半,“這蜜汁,可是用迎春花蜜調的,剛剛讓養蜂人取來的!”


    “老師,吃這個!”


    “丫頭,吃這個!”


    “這個!”


    “這個!”


    “還有這個!”


    月初雲異常無奈的向後倚在了靠墊上,看著三個圍著她的,臉色異常難看的男人,以及,她的碗裏早已經不下的菜肴,無奈的歎了口氣,她明明很餓的啊,可是,為什麽看著他們就沒胃口了呢……


    “丫頭,我讓人給你做了蘇雲卷……”


    門口,傳來了月天馳的腳步聲,剛抬腳進了飯廳,便被眼前的景象給看愣了,月初雲像被遺棄的小狗一樣無辜的看著他,她的麵前,放著一個被摞滿了各種菜肴,高高的鼓起了一個尖來的碗,桌子上,好幾個盤子一分兩半,他的兩個兒子和段息天正在誰都不肯示弱的繼續往月初雲麵前的那個高高鼓起的碗裏繼續添加菜肴。


    “爹爹……”月初雲目光閃閃的盯著月天馳端在手裏的那盤蘇雲卷,顯然,已經毫無例外的變身成了“蘇雲卷綜合症”狀態的月初雲。


    “你們這到底是在吃飯,還是在打仗!”月天馳恰到好處的在月初雲麵前的那一碗“菜肴山”倒塌前的千鈞一發之時從椅子上把她撈了起來,任由她坐在自己的一條手臂上,興奮異常的吃著他用另一隻手端著的蘇雲卷,凝目看向了已經滑落到了月初雲先前坐著的椅子上的菜肴,微微的皺了皺眉頭,抬頭看向了三個滿眼羨慕嫉妒恨的盯著他的人,怒道,“要是我不來,你們是不是就要燙到她了!”


    被月天馳這麽一吼,三人才本能的轉向了月初雲剛剛坐的位置,看著軟墊上灑落的菜肴,頓時心虛的齊齊低下了頭。


    這麽一折騰,晚膳是沒得用了,不過,有蘇雲卷可吃,月初雲也絕對不會餓到,直吃了大半盤,才很美形象的打了個飽嗝,摸了摸自己已經撐得圓溜溜的肚子,恢複了正常狀態。


    扭頭看了一眼由著她坐在一條胳膊上吃蘇雲卷的爹爹,又看了看垂著頭站在那裏的月幻,月餘一和段息天,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跳下了地,緩步走到三人麵前,從衣袖裏拿出了她的銀手指玩具,拉長手柄,毫不客氣的朝著三人的頭上挨個兒戳了過去,“讓你們搶,讓你們搶,都浪費了,我什麽都沒吃到,說,你們怎麽賠我!”


    “老師說怎麽賠,息天就怎麽賠。”段息天委屈的撇了撇嘴,目光不善的瞪了月幻和月餘一一眼,在他的概念裏,他的老師本來就是他的,那兩個自稱是他的“師弟”的家夥都從來不會跟他搶的,出現了現在的情況,完全就是月幻和月餘一不好,他們不跟自己搶的話,又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丫頭,那個,我剛才激動了……”月幻不好意思的看了月初雲一眼,他極少會這麽失態的,今天也不知是怎麽了,“我讓廚子再給你做一桌來……”


    “丫頭,我賠你一個月的蘇雲卷,你不要生氣了,嗯?”月餘一眸子微微一閃,他從來都是最了解月初雲,她喜歡什麽,想要什麽,他從來都知道,要怎麽才能哄她開心,他更是清楚,“一個月的時間,你什麽時候想吃,我都讓人給你做,怎麽樣?”


    “唔,聽起來是蠻有誠意的。”月初雲輕輕的舔了舔櫻唇,月餘一提出的“賠償”讓她非常滿意,他決定,咳,勉為其難的接受了,“記得,一個月,唔,從明天開始算,我今天吃飽了,不作數。”


    “沒問題!從明天開始算!一天十二個時辰,你沒在吃的時辰都不算!”聽月初雲第一個接受了他的“賠償”,月餘一頓時開心的眉開眼笑了起來,沒辦法,誰讓他這麽了解自己的寶貝妹妹呢!別人,哼哼,也想跟他比!


    “丫頭,那我……”月幻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月初雲,暗恨自己怎麽就沒想到月餘一說的這招。


    “今天吃飽了,明天記得賠我。”月初雲摸了摸肚子,很給麵子的說道,月幻從來都不會哄人的,她不忍為難他,不然,以他的性子,晚上定是又睡不好了,他的身子,睡不好,怕是又要犯病的。


    “好!”月幻開心的應聲,暗自慶幸,還好他的寶貝妹妹大方,不跟他慪氣,不然,他還真不知該怎麽哄她才好。


    “老師……”見月初雲已經接受了兩人的賠償,卻沒有回應自己,段息天頓時慌了起來,往前蹭了蹭,低聲提醒她,還有自己。


    “罰你守夜。”看著段息天可憐兮兮的樣子,月初雲頓時心軟了,在別人的麵前,永遠都能冰冷如霜,堅強似鐵的息天將軍,到了自己的近前,便變成了需要被寵著的小孩子,這話說出去了,誰信?


    “恩!”聽月初雲說罰他守夜,段息天忙用力的點了點頭,似是絲毫都不覺得這是什麽懲罰。


    須知道,以前在天館,老師在那裏留宿的時候,他與那兩個笨蛋都是要先爭執一番,甚至還要打上一架,才能決定下來由誰守夜的!能守著老師,讓老師安心的睡覺,這是多麽榮耀的事情!她是信任他們,才能睡得安穩的!別人,永遠都不能!連那些極少說話的白衣下人們也不行!


    “收拾一下,議政。”見三人都哄好了,月初雲也是淺淺一笑,轉頭看向了一直站在她背後的月天馳,“爹爹,我們先過去吧,這裏讓他們收拾吧。”


    “也就是你這丫頭,能降服得了那兩個臭小子!”月天馳笑得調侃,並沒有把段息天包含在討論的範圍之內,在他看來,段息天再依賴月初雲,也終究是個外人,在月王府,外人,永遠都不能與自己人同時被提起,這是習慣,多年養成的,並沒有要針對段息天的。


    “爹爹,你以後會知道的,息天,他不是外人。”月初雲輕輕的歎了口氣,柔聲說道,雖說月天馳剛才所說的話,段息天並不可能聽到,但是,她也依然會覺得不舒服,“他,也是我們的自己人。”


    “你看上他了?”月天馳本能的反應便是月初雲相中了段息天,再聯想段息天先前說的,心裏不禁更是疑惑,難道……有些事,其實,已經發生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我隻把他當成,咳,晚輩,完全沒有別的心思!”見自己的爹爹一臉吃驚,月初雲忍不住失笑出聲,自己這爹爹,有些時候,這腦子轉的倒是有些太快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能讓他聯想到一起,變成某個人的“陰謀”,也不知是不是在朝多年,與那些老王八們明爭暗鬥造成的被害妄想症。


    “哧,你才多大點兒,也敢說別人是晚輩。”聽了月初雲的話,月天馳忍不住失笑出聲,在他的概念裏,她的寶貝女兒,哪怕能力再怎麽出眾,在家裏的時候,也都還是個需要他寵著的孩子,與尋常人家的普通孩子無異。


    “娘親跟我這麽大的時候,我大哥都在她肚子裏了!”月初雲撇了撇嘴,說出了一個客觀事實,雖然,她對雲國普遍存在的早婚很是有些不適應,但是,想到這裏人的平均年齡,就又坦然了。


    在這裏,七十歲,算是罕見的壽星,一般人,活到六十歲,已是高壽,而百姓之中,大多數人,都隻是五十歲左右就亡故了,這麽算來,女子十五歲成親,十六或十七歲便生育第一個孩子,似乎,也不是什麽太早。


    “就算你以後當了人家的娘,在爹的眼裏,你也還是個孩子!”月天馳寵溺的笑,伸手揉了揉月初雲的小腦袋,不知不覺,這丫頭都長這麽大了,第一次跟著他上朝,惡整左逢雲那隻老王八犢子,好像,就還是昨天的事一樣呢!歲月,不饒人啊!


    “是呢,便是成了別人的娘親,在爹爹的眼裏,初雲也都還是孩子的。”月初雲甜甜的笑,伸手挽了月天馳的手臂,眼中,盡是依賴,是呢,她的爹爹,她的娘親,她的哥哥們,不管在什麽時候,都願意當給她遮擋風雨的傘呢!這份親情,她很珍惜!


    五人在後堂裏直談了大半夜才各自離去,明天,每個人要做什麽,都已經是了然於心,月初雲的計策,聽愣了月天馳,也聽愣了月幻和月餘一,唯有段息天始終麵色如常,一邊聽,一邊點頭,眼中雖盡是難抑的崇敬之色,但較之另外三人,卻是要淡定了太多。


    之後,月初雲便起身回了月餘一給她安排好的房間,她累壞了,剛剛雖睡了兩個時辰,但還是有些疲倦,明天還有大事要做,不養好精神是不行的。


    段息天不發一言的跟了上去,卻隻是走到了門口,便不再移步,垂首站在一邊,目送著月初雲進門。


    “進來吧。”月初雲的步子頓了頓,淺淺一笑,這個笨孩子,還真是死腦筋,說罰他守夜,還真就跟來了,依著他的性子,怕是這一夜都會眼都不眨的在門外站著的,眼見這天還是寒的,可別冷壞了才好,“天還未暖,別著涼了。”


    聽月初雲喚自己進門,段息天欣喜的露出了笑容,以前在天館的時候,他都是會在老師的床邊值夜的,若不是剛才月幻和月餘一在收拾碗碟的時候跟他說,孤男孤女共處一室,會給月初雲惹來非議,他才不會走到門口就停下來呢!


    給月初雲鋪好了被褥,看著她簡單的梳洗之後尚床休息,段息天絲毫未覺得她穿著衣服睡有什麽不對。


    以前在天館的時候,老師都會穿著她那件寬大的能裝下兩個人的巨大袍子的,老師說過,為將者,要隨時有麵對變故的覺悟,在有可能發生變故的地方,哪怕是入睡,也要有在下一刻醒來,便能安定人心的能力,和衣而臥,是最穩妥的法子,須知,敵人在看到你是毫無慌亂的時候,他的心,便已經亂了。


    除了昨日,他都是循著老師說的,和衣而睡的。


    一室之中,紅衣的女子在床上睡的深沉,天青色儒裝的男子倚坐在一張搬到了床側的軟椅上看書,偶爾低頭,或翻轉一下火盆裏的舊炭,或加一塊新炭進去,使得整個屋子,整夜,都溫暖如一。


    雲國帝都,信使在接了皇後娘娘派來的小宮女遞上的信和傳話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上馬,奔赴雲國的南部邊境。從聽風樓得來的消息稱,六皇子殿下此時正隨著月畔率領的兩萬月家軍鐵騎,從雲國的西邊邊境朝望天城出發,已行了兩日,僅需一日便能到達,隨行的,還有大皇子和七皇子。


    同日,跟隨了皇後娘娘數年的貼身宮女,在為皇後娘娘送信歸去的路上不慎滑到,額頭碰巧撞擊到了一塊銳利的石頭之上,當場斃命,為此,皇後娘娘直傷心的哭了大半個時辰,後讓自己的隨嫁嬤嬤從私房裏拿出了一百兩銀子,撫恤給了她的爹娘。


    聽聞皇後娘娘身子本就不舒服,還因這種小事哭泣,皇帝陛下親去安慰,封賞了金銀珠寶若幹不說,還送去了十個宮女,道是總能找出一個稱心的代替那個死了的,若是都不行,便一並砍了,他再送新的來。


    收了皇帝陛下的封賞,皇後娘娘感動異常,不但允了皇帝陛下進門,更是歡天喜地的打扮了起來,怎奈隻穿著了一半,便道是發現皇帝陛下送她的那串最喜歡的珠串不見了,一時間,宮中又是一番雞飛狗跳,直折騰了大半晚,才在那個已死的小宮女的手腕上發現了手串。


    皇後娘娘大怒,大罵那已死的小宮女沒有良心,自己待她那麽好,還敢偷自己的東西,於是,為了哄皇後娘娘開心,皇帝陛下命人鞭了那個小宮女的屍,大卸八塊,棄之荒野,喂狗。


    淑妃娘娘的寢殿,所有的宮女都被趕了出去,隻餘淑妃娘娘和一個老嬤嬤兩人。


    下午的時候,還“腹痛不已”的淑妃娘娘,此時正斜倚在一張貴妃榻上,伸手從盤子裏拈了一塊皇後娘娘派人送來的點心,送進了赤唇之中。


    她的身邊,老嬤嬤很是擔憂皺了皺眉頭,勸了一句,“娘娘,這些點心,還是不要吃了好些!”


    “奶娘……”淑妃娘娘優雅的咽下了點心,轉頭看向了站在她身側的老嬤嬤,笑著說道,“這可是皇後娘娘賞賜的好東西,為什麽要不吃呢?”


    “早些時候,娘娘不是吃得肚子不舒服麽!”看著淑妃娘娘又從盤子裏拈起了一塊點心,老嬤嬤頓時不幹了,一把從她的手中搶過,便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再好的東西,也得不傷身子才行!”


    “奶娘,你隨著本妃進宮,多少年了?”淑妃娘娘歎了口氣,輕輕的搖了搖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回娘娘的話,二十五年又一百二十七天。”老嬤嬤微微一愣,頗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淑妃娘娘,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問。


    “這麽算來,千羽,也已經二十四歲了。”淑妃娘娘從衣袖裏拿出了一條絲帕,擦了擦自己唇角上的油跡,“家裏,可還有什麽人?”


    “回娘娘的話,老奴下有一子一女,子下有孫兒兩個,皆已到了婚配的年紀。”見淑妃娘娘問起自己的家人,老嬤嬤忙欣喜的應聲,在她想來,定是自己剛才的舉動感動了自家娘娘,娘娘要給自家的子孫賞賜好姻緣了!


    “也算是子孫滿堂了。”淑妃娘娘點了點頭,頗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老嬤嬤,伸手從一旁的小櫃子裏取了一個小瓶出來,放到了貴妃榻旁的小桌上,“如此,便是就這麽去了,也不會有什麽放不下心的了……你放心吧,我會讓我爹爹關照你的家人的,隻要他們不犯大錯,富貴半生,應是能的。”


    聽了淑妃娘娘的話,看著她拿出來的小瓶,老嬤嬤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因驚恐而帶來的烏青,聲音顫抖,難以置信,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娘……娘娘……老,老奴不,不知做錯了什麽……”


    “你剛才說了什麽?”淑妃娘娘不為所動,依舊是閉著眼,神色平靜,卻是連最開始時的失望都不曾有了。“剛,剛才?”老嬤嬤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抬起頭來,“老奴剛才是在為娘娘鳴不平啊!她,她一個不下蛋的母雞,憑什麽看不慣別人得寵!下午的時候,因為吃了她送來的東西,娘娘又怎麽會腹痛?若不是因為腹痛,又怎麽可能服侍不了陛下!她,她簡直就是,就是不可理喻!老奴……啊,不,老奴不是說娘娘是……”


    “夠了。”


    淑妃娘娘麵色不善的揚了揚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不讓老嬤嬤再繼續說下去,“你剛剛說的這些,若是讓旁人聽了去,不要說是你得死,便是我,也得跟著你倒黴!你,自裁吧,該有的體麵,我會讓人一樣不少的都給你,我的奶娘,檀木棺,銀絲衣,隨葬的珠寶玉器,也都會循著規製來給,至於你的家人那邊,你盡可以放心,對他們,我會說,你是因為重病不治而去的。”


    見淑妃娘娘看向她的目光裏已經滿是厭惡,老嬤嬤便知,她是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收了自己的命了!


    在別人的眼裏,自家娘娘自是溫柔嫻雅,但是,她自她生了下來,便守著她,她又怎會不知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狡猾,陰險,狠辣,這些看似與她毫不沾邊的詞,用在她的身上,卻是真真的再貼切不過!為了奪得嫡長女的位置,聯合幾個庶子害死了她同父同母的親姐姐,為了抹去罪證,自己給自己下毒,嫁禍給同謀的庶子,害的那幾個庶子齊齊挨了家法後“不幸殞命”,為了爭寵,把自己的兄長用藥弄上了對她最好的姨娘的床,讓那姨娘羞憤而死,剛剛三歲,最被她爹爹寵愛的弟弟,也因為自己的親娘作了見不得人的事,而地位一落千丈……


    此時,她肯給自己一個體麵的死,依著她的性子,不得不說,當真是已經“仁至義盡”了!


    “老奴的家人,便煩勞娘娘照顧了……”老嬤嬤跪行上前,捧了淑妃娘娘賜給她的那一小瓶毒藥,拔了塞子,仰起頭,一飲而盡。


    “你也算是為我操勞了大半輩子,今日,你既已經活不成了,我便索性賜你一個死的明白吧……”


    見老嬤嬤飲下了毒藥,淑妃娘娘輕輕的歎了口氣,再次閉上了雙眼,看樣子,倒是輕鬆了不少,“這皇宮之中,有四種人,是活不下去的,你可知,是哪四種?”


    老嬤嬤的臉色已經泛出了青紫,看樣子,極為痛苦,可是,她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死到臨頭了,若是還連死都不知是怎麽死的,那倒是當真有些憋屈了,雖然,她也知道,淑妃娘娘已經閉了眼,她點頭,她也看不見,但是,伺候了這麽多年的主子,她還是本能的這麽做了。


    “第一種,是蘭妃那樣的蠢人,為了一句虛無縹緲的許諾,而不惜一切。”淑妃娘娘自顧自的說著,似乎並不在乎老嬤嬤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陛下不是什麽仁慈之人,嗬嗬,自古以來,有幾個仁慈之人能當得了皇帝的?那個蠢女人,竟然會為了他第一句,為了江山社稷,為了百姓安樂,他求她,依了那個水國的什麽王爺,他不會在乎她的這一次失貞,嗬嗬,好笑,當真是好笑!這世上,怎可能有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成了旁人的女人的!她竟然信,嗬嗬嗬,多麽的有趣,她竟然信!”


    淑妃娘娘兀自笑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沒信,繼續說道,“第二種,便是良妃那種癡人,皇後娘娘對她,不過是一飯之恩,而她呢?卻是把皇後娘娘當成了自己的主子!嘖嘖,真是想不通,怎麽竟會有這樣的癡人?她就不想想,一個帝王,會允自己的一個妃子,對別人,比對自己更加恭敬麽?唉,更可笑的是,到了最後,她也沒放棄這種癡,竟為了保全皇後娘娘,而當著陛下的麵,故意弄撒了藥膳碗,寧可自己背著一個恩將仇報、謀害後宮之主的惡名,寧可讓自己的整個家族跟著陪葬,也……唉,癡人啊,癡人,若不是皇後娘娘看懂了她的念頭,怕是連她的兒子,也得給她陪葬,嘖嘖,真是想不通,這世上,怎竟有這樣狠心的娘親……”


    “這第三種人嘛,自然是想與皇後娘娘爭寵的人了,嗯,比如,玉妃,嘖嘖,真是想不通,那麽不識好歹的人,是怎麽被留在了宮裏的!”


    “陛下生性涼薄,皇後娘娘卻是他唯一動情的人,唉,那玉妃,被陛下多摸了兩把,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想要跟皇後娘娘爭寵了,結果如何?自以為是的把皇後娘娘推進了水池,然後,自己也跳了進去,跟陛下求救,嗬,被晾了個難看,自取其辱,羞憤自殺了吧?嗤,這種女人,也配跟皇後娘娘爭寵?不是本妃說的難聽,她便是連皇後娘娘的一根腳趾都比不上!皇後娘娘可不僅僅是陛下所愛,更是他的江山社稷,月家一日不倒,她的榮寵就會一日不滅,唔,不對,便是月家倒了,她也依舊不會失寵,便是囚禁,陛下也絕不會允自己的所愛離了自己的身邊的,他是皇帝,又怎麽可能隨意放棄自己喜愛的東西!”


    “至於這第四種嘛,嗬嗬,便是把皇後娘娘當傻子的,比如,嗯,怡妃。”


    “皇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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