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簡樸的馬車緩緩駛入了鄴城,城門的衛兵例行公事上前盤問。


    “懷城亭侯、邯鄲令車駕,來鄴城公幹。”


    士卒們沒有露出半分異色,而是很嚴謹的查閱了文件、官印等物,然後麵無表情的放行。


    車架之內,李澈透過車簾看到這般情況,歎道:“看來盧公已經掌控住了鄴城,州郡士卒可沒有這般執行力。”


    坐在李澈對麵的呂韻好奇的問道:“明遠,我們先去何處?”


    沉吟了片刻,李澈掀開前簾道:“阿衎,先問問沮別駕府上怎麽走。”


    ……


    沮授在鄴城的府邸並不算奢華,占地麵積也不大,但卻是門庭若市。堂堂州刺史別駕,地位在一州之中可排前三,最可怕的是其背後的家族勢力,自然讓人趨之若鶩。


    然而當孫衎上前遞上名刺,守門的人卻笑道:“別駕有言在先,趙國來的縣君可直接入內,請。”


    李澈掀開車簾,笑道:“沮別駕料事如神,不愧是冀州名士。”


    沮授在冀州的名氣極大,其並非此時才出仕,而是在靈帝朝便做過州別駕,還被舉過茂才,當過縣令,是冀州知名的名士。


    來者誇讚自家主君,守門人隻能笑笑,卻不好多說什麽。


    正當李澈踏上台階時,沮授的聲音卻從府內傳來:“李縣君名揚天下,是士林俊秀,此前更是神兵天降,助盧中郎將剿滅黑山賊寇,可謂文武雙全,授不敢當縣君這般稱讚。”


    高冠博帶的沮公與相貌平平,但氣度儼然,從行走步伐等皆能看出這是一名方正之人。


    而沮授的話也引起一片騷動,“冀州刺史李明遠”的低呼聲不絕於耳,讓李澈暗暗腹誹。


    “沮公過謙了,在下不過一些雕蟲小技,微末名聲,比不得沮公,今日貿然來訪,還望沮公勿怪。”


    沮授笑道:“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授雖是第一次與李縣君相會,但也算神交已久,縣君登門,寒舍蓬蓽生輝啊。外間天冷,還請入內敘話。”


    “請。”


    ……


    到了堂內,分賓主坐下,沮授笑問道:“縣君今日到訪,想來是有要事相商?”


    “為天下大事,可算要事?”


    沮授眼睛一眯,輕笑道:“授不過一州別駕,縣君若要論天下大事,又何必來尋授?這是朝堂諸公考慮之事。”


    李澈嗤笑道:“滿朝公卿若真能考慮到天下大事,何以有今日之變?”


    “你我位卑言輕,又能做些什麽?”


    李澈肅然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至於能不能做成,那也是先做過才知道。


    如今朝堂諸公不能憂其民,隻能由我等蕞爾小官來憂君王了。”


    沮授聞言一怔,輕輕低頭思索,半晌後搖頭笑道:“這般醒世名言,若是再以詭辯之語駁斥,也枉讀了這些年的書。


    罷了,李縣君不愧是天下聞名的士林俊秀,授佩服。”


    見李澈張口,沮授虛抬手掌阻止,又笑道:“隻是還有一問,望縣君能夠解惑。”


    “沮公但講無妨。”


    “縣君此次剿滅黑山,可謂是功莫大焉,朝廷議功,本是加鄉侯,拜钜鹿太守,如今恐怕都成了空談,縣君可有後悔?”


    李澈聞言大笑道:“澈還以為是什麽問題,沒想到沮公也會問出這般庸俗的話?


    一者,朝廷賞罰,賞功罰過,乃是為了明天理,正人心,賞以勵忠義,罰以懲奸惡,袁公路以一己之心操縱賞罰,正可見其無甚大略,心胸狹隘,此乃大喜之事。


    二者,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莫說區區鄉侯、一郡太守,便是他袁公路今日拜澈為三公,澈也是斷然不會做出從賊之事!


    如此,沮公可滿意了?”


    沮授輕歎一聲,拱手道:“授佩服,本以為縣君隻能答出第二點,沒想到縣君還能從中看出關鍵所在。《淮南子》中有塞翁失馬之故事,縣君有塞翁之智啊。看來助袁與助盧之間,縣君選擇了助盧?”


    李澈站起身,肅然道:“此事很明白,不是助袁與助盧之別,興兵為國,安問袁、盧?”


    “好!好一個興兵為國,安問袁、盧!李侯此言正中在下心懷。能有此言,依在下看,那雅號坐實了也是無甚大礙的!”


    沮授還在思考,屏風後卻轉出幾人,當先一人神情激動,上前就握住李澈的手,身子發抖,不住嘴的誇讚。


    看到這幾人出來,沮授也是暗暗苦笑,站起身介紹道:“這位是冀州治中從事,劉惠,字子惠。”


    “冀州長史,耿武,字文威。”


    “閔純,字伯典。”


    “李曆,字年壽。”


    幾人一一見禮,李澈歎道:“沒想到能在一日之內會遍冀州大賢,著實是幸事。”


    雖然知道李澈有吹捧之意,但幾人還是露出喜悅之色,u看書w.ukanshu劉惠更是激動的道:“今日能與李侯一會,在下也是三生有幸啊。”


    李澈都有些招架不住劉惠的熱情了,在沮授的示意下,幾人再次分席坐下,沮授賠罪道:


    “縣君勿怪,在下此前與幾位好友正在商討局勢,驟然得到了縣君往鄙府而來的消息,由於不知來意,隻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讓子惠幾人先行藏匿,以免方伯得知後不悅。”


    李澈回禮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澈與沮公素昧平生,沮公信不過澈也是情理之中。澈此行隻是希望求得沮公以及諸君的支持。


    盧中郎將為國殫精竭慮,澈實不忍其被小人中傷。且兵家之事,糧草為先,若無冀州支持,盧中郎將空有一腔熱血,也是難以為繼,希望諸公念在國事維艱,能勠力同心,勤王護國。”


    沮授輕輕頷首道:“縣君且安心,袁公路擅自廢立君王,以刀劍逼迫公卿,實乃十惡不赦!其野心也是昭然若揭。


    盧中郎將有興師討賊之誌,我等自然不能在身後行拖遝之事。我等早已修書回家,冀州各族將全力支持盧中郎將討賊伐逆。”


    李澈避席而起,鄭重一揖道:“諸君深明大義,在下佩服萬分。”


    幾人紛紛起身,沮授肅然道:“縣君過譽了,我等都是官宦世家,世受漢祿,自當忠君為國,此乃分內之事罷了。至於方伯那邊,請縣君轉告盧中郎將,無需憂慮,方伯會明白大勢何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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