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璋聽完劉虞的話,卻是長歎一聲:“看來又要有一位漢賊出現了。”


    恩威出自於上,這才是大臣們長時間不發一言的原因。皇帝的心性變幻無常,隨意幫他做了決定,很可能會吃力不討好。


    張璋等人的目的是皇室,他們隻是被殃及的池魚,雖然也很憤恨這些亂軍的作為,但並沒有到切齒的地步。


    是縱是殺,與他們幹係不大,隻要保住自己性命就行。


    一些此前還生出中興希望的大臣此時已對劉辯失望透頂。在感情衝動的抉擇上,劉辯確實是強於劉盈,有著自己的主見。


    然而他的主見帶有太多的感性了,這一缺點在這種感性與理智衝突的時候尤為突出。


    劉虞仿佛驟然蒼老了十餘歲,歎道:“漢賊還是漢臣,並非一人可決。倒是張將軍先前所言,老夫頗為不齒。


    既然做了漢賊,又何必還要立個漢臣的牌坊?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是無法彌補的。”


    張璋一怔,猛的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半晌後,他扶著膝蓋道:“大司馬不愧是海內名臣,此言確實有趣。末將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已經做出了大逆之事,卻始終不想做絕。


    自我欺騙仍是‘漢臣’,這既是榮耀,也是枷鎖啊。”


    劉虞卻不接他的話,繼續問道:“老夫的提議,張將軍意下如何?”


    張璋搖頭道:“不是末將不相信大司馬,而是陛下如今顯然是怒氣攻心,若他執意要屠殺這些士卒,大司馬如何製止?”


    “陛下隻是一時激怒,也是爾等所為太過,待到心緒平靜,自然不會行殘酷暴虐之事。


    而這些士卒離開京城又能去何方?便是落草為寇,朝廷大軍也是不日即破,到時候牽連無辜,恐怕死的人還要多上不少。”


    張璋咂咂嘴,他知道劉虞說的有道理,帶士卒渡河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求個心安。如今畢竟還是大漢的天下,即便牧守們有些離心,也不介意剿滅叛軍來增添人望。


    亂軍的去處無非是西邊的涼州,或者並州北部,都不是什麽好去處,並且還得當心途中的追剿。


    他望向身後的下屬軍官們,笑問道:“兄弟們,你們覺得如何?”


    “全憑將軍做主!”大部分校官、曲軍侯都欣然抱拳,神情並無異色,似乎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沒有半點感覺。


    張璋滿意的點點頭,笑著對劉虞道:“大司馬,末將手下的弟兄們都不怕死,但末將卻不想他們白白冤死!您此前的保證,恕末將無法盡信。不如這樣,您與楊司空等幾位重臣一起,在兩軍陣前發個誓如何?以幾位的名譽發誓。”


    “不可!”劉虞還沒什麽反應,劉辯卻是勃然色變。


    然而其他人似乎都無視了他,劉虞平靜的望向楊彪,隻見楊彪輕輕頷首,其他幾位公卿重臣也相繼點頭。


    隻有劉辯仍然怒道:“朕不允許!朕才是天子!大司馬,爾等意欲何為?”


    “為大漢存續。”劉虞平靜的說道。


    幾名公卿大步走出軍陣,大司馬劉虞踏前一步大聲道:“今日之事,因緣際會,種種誤會導致了如今的惡果。吳匡、張璋,犯上作亂,擾亂京師,罪在不赦!


    故大將軍何進部曲亂京,本當盡數誅除,以彰大漢天威不可侵犯!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子初登大寶,為社稷安定不得已而屢興刀兵,上天多有不悅,始降災殃。為顯天地之仁,天子之德,大赦士卒,隻誅屯長以上,以免血光蔽日,天地不明。”


    一番話說的是恩威並施,若非他身後不遠處盡是叛軍,倒像是勝券在握的在勸降一般。


    張璋神情複雜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咬牙切齒的劉辯,歎息道:“陛下,這是罪臣最後一次這麽稱呼您。若您還不能理解大司馬所為,那恐怕……”


    劉辯切齒道:“朕不需要亂臣賊子來教導!”


    張璋歎了口氣,搖頭道:“陛下,珍重吧。”


    望了眼向回走的劉虞,張璋扭頭道:“弟兄們,上路吧,大將軍此去不遠,我等還能追隨帳下,遨遊天地。”


    屯長以上的部曲軍官都走了出來,望著迎麵走來的張璋等人,劉虞點頭道:“張將軍果真信人。”


    張璋歎道:“大司馬,若真有變,還請盡量留陛下一條性命啊。”


    劉虞神情複雜的道:“老夫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張璋嗤笑道:“大勢之下,您又能如何呢?本來那人的作為隻是一場異想天開的賭博,如今看來,種種巧合之下倒是讓他大有成事的希望。


    有人支持和承認的天子,那才是天子。眾叛親離,讓所有人失望的,那是獨夫。


    先帝尚有中官可用,uu看書 .uukanshuom今上如今卻是真正的孑然一身啊。”


    “那人是誰?”


    “您既然猜得到,末將又何必說出來?畢竟是有過承諾的啊”


    劉虞歎了口氣,幽幽道:“本是亂臣賊子,一場變亂卻可能將之反轉,死人有時候比活人更有用啊。”


    “所以末將說吳匡是個蠢貨啊,自以為是讓那人痛徹心扉的舉動,卻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說到這裏,劉虞也沒了談性,搖頭道:“時候到了,張將軍且上路吧。”


    張璋拔出腰間長劍,輕撫劍身,俄而歎道:“大司馬說的沒錯,我是……漢賊啊。”


    ……


    在領頭的張璋等人死後,劉虞等人輕易接管了剩餘的部曲,劉辯也不再上躥下跳的要求盡誅亂黨,但他猙獰的神情顯然說明他並沒有放棄。


    “陛下,亂軍已平,請回宮吧。”


    望著劉虞蒼老的麵容,劉辯問道:“大司馬,朕本以為你是宗室重臣,曆來名望昭著,且先帝多有信重,故而召你回雒,委以重任,而事到如今,朕還能信任你嗎?”


    劉虞平靜的道:“陛下將老臣召回身邊,委以重任,這是老臣的榮幸。


    若陛下不想再信任老臣,請準老臣乞骸骨歸鄉,隻是這些已經投降的士卒,真的殺不得啊。”


    劉辯失望的搖了搖頭,一揮袍袖,大步向城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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