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做什麽事都會有個結局,不管這個結局是勝利者的完美落幕,還是三流筆者的拖遝爛尾。


    從林宮機場裏走出來的派克抬頭望了一眼黑暗的天空,黑色的雨雲遮蓋住臨近黎明的微亮。剛才的晴朗似乎隻是她的錯覺,雨水又斷斷續續從天上落下來。九月友客鑫城的溫度說不上冷,就是滿頭雨水讓她不太習慣。


    年歲久遠,她漸漸習慣了幹淨與專賣店裏刷卡送來的衣服。這談不上好還是不好,團長也很習慣,不過不像他們都是自己溶入社會自己模仿,團長一開始習慣的隻有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給什麽,團長基本上就收什麽。


    真不可思議,他們旅團竟然那麽輕易就習慣了米露-西耶娃的存在,就像每次進入流星街一定要走入艾斯米,然後團長會回到貝貝街,而他們則是隨意分散開。


    派克走入城市的小巷,肮髒的水漬形成了似陷阱的淺坑,沒有路燈的巷子裏隻有雨聲,翻滾而過的塑料袋及孤單立在角落裏的垃圾桶。旅團的臨時基地在城市外圍的無人區裏,那片被城市規劃遺棄掉的泥濘廢墟。她的夥伴……都在哪裏。


    坐落在巷口的小酒吧上的紅色彩燈招牌折射出冷漠的光芒,派克踩碎了水坑裏的光線。腳步不緊不慢,這種速度的節奏是日久跟在團長身後而形成的,團長的走路習慣,她很熟悉。


    腳步無聲停下,一隻白色的小貓跟了她一段時間,躲在巷子裏的陰影下探頭探腦好奇地看著走進來的陌生人。沒有項圈的野貓,流浪慣了的畏縮。


    派克突然心情一鬆,她嘴角溫柔地往上一勾,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他們不是沒有柔軟的一麵,但隻會偶爾在陌生黑暗的小巷子裏,闃無一人的雨夜中,對著一隻毫無威脅能力的小生物放下冷硬的麵具而已。


    蹲下來的她伸出手朝那隻流浪貓彎彎手指,可能在某一刻裏所有事情已經都放下了,所以她這條路走得很慢很悠閑。抱著貓,白色的絨毛濕漉漉蹭著她的衣服,卻是一種暖暖的依偎。


    巷子很長,那些躲在黑□塊裏的建築朦朧得隻剩下最基本的輪廓。派克覺得自己又回到那個孤獨的地方,無聲的流星街歲月。隨處可見的丟棄物,整個世界都是被遺棄的東西堆砌而成的城堡。高得可以觸碰到色彩濃鬱的天空的垃圾堆,飛行船隻是這裏的過客,穿梭在雲端。


    如果可以,她是願意一直呆在那裏的,如果團長在的話。


    安靜呆在她懷裏的貓好像聽到什麽呼喚,靈巧一躍掙脫開了派克的懷抱,落地後很有靈氣地回頭看了一眼她,才跑入巷子裏。派克手裏空蕩蕩的,得到的溫暖來得快失去得也很幹脆。


    跟著走入巷子,野貓成群聚集在巷子盡頭的小空地上。熱鬧的貓聚會,那隻白貓也回到那裏。


    派克沉默地站在巷子裏,眉間的那抹真實的溫柔並沒有褪盡。伸出手抹了一把臉,將自己滿身疲憊抹去,又整理了衣服的一些褶皺處,最後還用手指梳梳頭發。她希望自己是整潔,幹淨,有精神的。


    走回基地的道路曲折而漫長,派克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她,應該說是在等團長。


    蠟燭的光芒熄滅在黑暗中,派克走入沒有光線瀕臨坍塌的大樓裏。旅團除了死去的窩金與無法回來的團長外,都在蟄伏在這裏靜默地等待著。


    “團長呢?”第一個開口的是芬克斯,他沒什麽耐心,太過憋屈的安靜讓他臉上流氓氣的陰鷙越來越明顯。


    派克淡定自如地站在他們所有人的對立麵,右手裏具現化出來的手槍對她來說是那麽熟悉。她拿著武器的手鬆懈地垂下,槍管偶爾會蹭到裙下露出的大腿外側,沒有生命力的冰冷。


    芬克斯看到派克手裏的槍皺起眉頭,嘴角往上一抽,戒備的姿態本能地反應出來。


    “團長不會回來了。”這是團長的選擇,也是鎖鏈殺手逼迫他做下的選擇。


    信長坐在芬克斯後麵,聽到她的話睜開鬆懶的三角眼,然後麵無表情地瞄了一眼前麵的芬克斯,手指默默地放到刀柄上。俠客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他在等接下去的答案。飛坦可沒有其餘的人那麽好說話,他從黑暗裏走出來,口袋裏的手指已經繃緊。


    “說清楚,派克。”芬克斯站起身,伸出的手掌用力到指關節間咯吱響,“為什麽團長沒有回來?”


    派克冷眼地對上芬克斯質疑的神情,抬起手將自己的武器對著前麵的夥伴,念能力也在瞬間發動,凝功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覆蓋在皮膚四周渾朦的紅色生命力。


    “你什麽意思?派克。”芬克斯往上抽的嘴角又拉了下來,這種態度是要與他們為敵嗎?“你不會被鎖鏈殺手控製住了吧。”


    “我隻想問你們一句話,你們願意相信我的子彈嗎?”派克露出不同於平時冷漠的笑容,心髒因為要違背強製性的約定而開始撕裂地痛起來。槍管裏麵的子彈,承載著她所有想要說的記憶。


    信長終於站出來,他走到芬克斯身邊,手裏握住的刀柄一開始防的就是這個家夥會暴走。“相信她,是派克諾坦沒錯。”


    派克突然覺得很欣慰,隻要有人願意相信她一切就都值得。正當她手指扣住扳機時,卻發現自己脖子上一冷,一絲尖銳的光線進入她的瞳仁裏,凍僵了她接下去的所有動作。


    “嘣!”碎石飛開,圓潤的木質旗杆從上而下狠過堅硬的水泥地,電光火石間豎直深深紮進地麵裏,白色的旗麵無風揚起,旗子繃直的邊角銳利地割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吾愛安欣。


    正對著派克諾坦的一麵是世界通用語,而在旗子正麵,卻是所有蜘蛛都看不懂的中文繁體,龍飛鳳舞的圖騰似乎要衝破一片白色的布料,大氣而流暢的華麗。


    “我說年少正青春的大妹子,自殺先等等。”


    在旗子上方的陰暗裏,一個清朗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誰也不知道這家夥什麽時候摸到所有人頭上,他蹲坐在最高處的石頭上,金色的頭發似流金那樣顯眼,黑色的墨鏡有些滑稽地落到鼻梁中央。


    見到在場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他這邊,這個悠閑過頭的家夥才伸出一根手指將便宜沒好貨,老是往下滑的墨鏡推上去。他伸出手很有禮貌地擺了擺,“你們好,我是來拜訪幻影旅團的客人。”


    旅團基地裏有一刻撕裂死寂的僵持,大雨剛停,空氣中的濕潤濃鬱而冰冷,腐朽建築內的味道在水汽中沁人心肺。


    明洛毫不在意這種虎視眈眈的對峙狀態,他笑眯眯地坐在最上方。身穿墨赤色三爪龍紋的男性唐裝,金色的頭發與墨鏡跟這身古風十足的衣服,有些混搭的怪異感。不過穿的人神態自若大方,愣是將這種不和諧給壓抑下去。


    “我記得他,他好像曾經出現在米露身邊。”小滴有些天然呆,一時竟然還融不到這種敵意的煩躁氣氛裏。


    “這家夥也是黑道那邊的嗎?”信長收起懶洋洋的態度,大拇指格住刀柄,一絲白光如薄月隱現。混黑道的來追捕他們就合理了,不管讓人混到基地裏來,看來團長不見後他們都變鬆懈了。


    一直悶不吭聲的瑪琪突然喝道:“飛坦,派克還在那裏。”


    飛坦沒有動,他隻是歪著頭斜睨著瑪琪,藍色頭發下的表情尖刻而陰鬱,一副冷漠到殘忍的高傲態度。“哦?你是想說如果我攻擊,派克諾坦就會死嗎?那又怎麽樣,她並沒有把團長帶回來,她根本就已經被鎖鏈殺手控製住反過來欺騙我們不是嗎?”


    “你在說什麽廢話?如果真是那樣派克為什麽還要回到旅團,比起你的判斷我更相信她。”瑪琪冷冰冰的麵孔上出現一抹若有若無的嘲笑,可是金黃色的眼眸裏卻有冰裂的憤怒。她開始厭惡這種夥伴之間信任的裂縫,旅團內部好像正在走上明顯的分歧之路,果然團長不在他們就要開始內訌嗎?


    派克動彈不得地站在原地,麵對著那麵白色的旗子,手中的槍竟然連一顆記憶子彈都射不出去。因為有一隻手掌死死抓住她持槍的手指,她頸肉上擱著一把小提琴的琴弓,為音樂服務的白色弓毛侵染在灰蒙的黑暗裏,堅韌而陰狠,隻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割斷人頭的堅定。


    “不要動,如果你現在說出真相審判的指鏈就會殺死你。”站在派克身後的男人語氣平和地說,他穿著很長的深色長衣,帶著毛帽子圍著白圍巾還戴了一個大大的口罩,整個人沒有露出一絲絲外貌的信息。唯有看到他拿著琴弓的手指很漂亮,骨節分明的清秀。


    如小山沉穩的富蘭克林聽到對方這句話後總算有些反應,他收起冷眼旁觀的靜默輕聲說:“庫嗶?”


    庫嗶跟著沉默一會,才很肯定地用沙啞的聲音回答,“我的圓沒問題,一點驚動的跡象都沒有。這些家夥是從別的通道裏進入這裏,至少……是我的圓找不到的通道。”


    富蘭克林緩緩地點了點頭,能不聲不響進入旅團的臨時基地,雖然他們因為團長失蹤而出現防衛漏洞,但能進來的人實力都值得認真對待。


    “什麽真相,說清楚?”芬克斯握拳朝派克身後那個包頭裹臉的家夥吼,他有些時候跟窩金沒兩樣,很沒有拐彎抹角的耐性。


    明洛手支著下巴,若無其事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各色藥丸,像是嚼糖果一樣吃下去。他有些好笑地對下麵一堆蜘蛛搖搖頭,你的仇人可真可愛啊,“酷拉皮卡”。靈魂的噬痛與反撲都被手裏的藥徹底瓦解,墨鏡後的眼睛有半秒是殷紅的,痛到似乎要流出血來。但很快就清澈一片,如碧水藍天般無垢。


    把旅團當禮物送給安了,所以也隻好對不起窟盧塔族。他承認自己半道反悔不厚道,算他明洛欠火紅眼一族的,這輩子還不了下一世傾家蕩產賣血賣腎也還給他們。


    明洛笑得坦蕩,他雙手用力拍了拍,清脆的掌聲立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開口的語氣異常戲謔,“當然是你們團長不想回來的真相,這位小妹妹可真忠心,明明知道隻要說出鎖鏈殺手的任何一點信息就會被掐爆心髒,卻還是那麽偉大地犧牲自己來成全你們這些小孩子的好奇心。”


    派克用力地伸展自己的指骨,被人挾持的感覺讓她額上的冷汗滑到下頜。具現化出來的手槍因為集中力渙散開始透明質,她皺起眉頭,這個人有什麽目的?


    “派克你先不要動。”俠客努力地將所有情報及今天這個場麵梳理了一遍,立刻站出來製止了派克不明智的舉動。然後他抬頭看向明洛,圓圓的碧綠色眼睛裏一片冷靜的審視。“如果我沒猜錯,照你們的話來說派克如果告訴我們團長的去向她就會死。而你,是代替派克來告訴我們這一切的人嗎?”這段結論純粹是在對方的話裏推測出來的。


    明洛對蜘蛛腦的推測不置可否,他可還沒好心到什麽話都往外倒,派克諾坦告訴旅團蜘蛛頭子的去向也許不一定會死,隻要她能不泄露一點關於鎖鏈殺手的信息就可以得救了。


    其實他隻是順道過來看看所謂的幻影旅團有多凶神惡煞罷了,幾年前跟體內的惡靈杠上糾纏得血肉模糊時,他也曾經請過揍敵客幹掉旅團一隻腳。後來混慘了像個乞丐一樣被黑道追殺得東竄西逃,根本沒空理會幻影旅團。畢竟死得又不是他全家,他著什麽急。


    所以到今天為止,他竟然還沒真正見過幻影旅團。


    “我可不知道你們團長現在往哪去,也許是東方吧。至少你們的人質交換成功了。”明洛手指微曲地朝下麵揮了揮,一派悠閑的不在乎。


    如果不是安他管蜘蛛頭小鬼死到哪裏去。


    “我隻知道庫洛洛失去念能力,如果跟幻影旅團接觸就會直接死亡。”明洛覺得這個信息怎麽也得先說清楚,要不蜘蛛們傻呼呼跑去找他們團長,害死了那個小子,安豈不是要跟著陪葬。


    俠客眼裏的冷靜陰鬱了些,他站在最前頭,代表身後的團員麵對明洛,也判斷對方的話的真實性。


    “而且這位小妹如果告訴你們實話,泄露了那位下製約者的信息,她也會死掉。”明洛很狗血地鼓起掌,不正經地笑嘻嘻說:“真是偉大的同伴之愛,不過為了這點信息就去死也太看不起生命了吧。”


    “派克,他說的是真的嗎?”瑪琪轉頭問,她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種感覺根本就是掉到陷阱裏。


    派克手鬆開後槍消失了,她垂下眼瞼沒有搖頭也沒用點頭。頸部上的琴弓毫無鬆懈的跡象,阻止她所有想出口的話語。


    “這個男人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派克告訴我們她就會死。”瑪琪沒有哪一刻如此確定自己的直覺,她斬釘截鐵地下結論。


    唯獨飛坦不做任何評論,他冷冷地注視著上方。


    “你告訴我們這些有什麽目的,這種事對你沒半點好處吧。”俠客比較實際,雖然以前大家是見過麵,可要互相幫忙應該沒熟到那份上。旅團從來不相信從頭上平白無故掉下來的好處。如果這家夥給的情報都是真的,那他們至少可以確定團長現在已經脫離鎖鏈殺手的掌握,得到暫時的安全。而且不用犧牲掉一名很重要的團員。


    “目的?”明洛伸手推了推又滑下來的墨鏡,貌似很認真地想答案。


    派克突然覺得身上的桎梏一鬆,身後那個家夥放開了她。那杆白旗子也跟著消失在眼前。等到她看清楚,那個渾身上下包裹得像蠶繭的家夥已經扛著那麵大旗站在明洛身後。


    剛才通過身體接觸她想探尋這個男人的記憶,結果卻發現他滿腦子裏除了音樂還是音樂,一點有價值的信息都提不出來。


    明洛像是終於想起來自己幹嘛跳出來做好人的原因,他輕鬆地笑出來,那笑容柔和了他的輪廓表情。“那可能是我覺得你們很像一群傻蛋吧,所以實在可憐你們。”


    笑容有多和藹可親,說出的話就有多整死人。


    話剛完,笑容還沒來得及從臉上卸下,一把利刃就削斷了明洛的腦袋。金色的發絲在刀鋒下高高飛揚,快得無痕無血。


    ……


    大廳裏黑暗深沉而渾濁,靜謐如繭絲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飛坦手裏還拿著一把從雨傘抽出來的秀長直刃,刀鋒上幹燥剔透。他站在剛才明洛坐的地方,一種暴戾的情緒從他眼眸裏透出來,猙獰了他的表情。“又被他躲過了,切。”


    明洛,還有那個看不清楚麵目扛著白旗的家夥在所有人麵前消失得徹底。飛坦那麽快的速度也隻來得及砍到殘影,還有幾根最尾端的金發。


    俠客三步當一步地跳躍到最頂方的石頭上,他蹲下摸摸堅硬的石塊,“應該是異次元通道之類的東西,類似小滴的空間係能力。”


    庫嗶聽了點點頭,“是特質係能力,所以能躲過我的圓的範圍。”


    “也就是說不知道那個家夥跑到哪裏去了?”飛坦將刀收回傘柄裏,他動了殺機,就算那個金發的男人不是旅團的目標,他也要宰了他。


    “飛坦你冷靜點,也許……他就快死了。”俠客麵色凝重地從地上拿起一顆圓扁的藥丸子,“照剛才那個人吃的量,他遲早會死,這是徹底破壞人體生機的劇毒,沒有解藥。”


    飛坦收起傘走開,如果是一個快要完蛋的家夥他沒興趣。


    俠客丟掉手中的毒丸子也跟著站起來,他拍拍手將手指上沾到的藥粉弄掉。然後才舉起手指示意有話說,“好吧,我覺得這些信息有八成的可信度,我們暫且不管那個人的目的。現在該做的是,第一,派克你什麽都不要說,我們已經有大概的方向可以找資料,也有很多種方法證實這些情報的真實性。所以你千萬不要說漏嘴引發所謂的審判鎖鏈,死得沒有價值。”


    派克張張嘴,最後說不出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沮喪,她神情疲憊地點頭。輕聲說:“對不起。”


    “第二,既然我們清楚團長跟派克都被對方的念能力控製了,下一步最重要的是要找到除念師。”沒有團長的旅團總要有人先出來主持大局,娃娃臉從來好商好量的俠客自動擔任這個職務,他氣質上的強硬在此刻體現了出來。


    現在可不是好商量的時候,必須馬上作出旅團接下去要走的方向的決定,不然沒人吭聲最壞的結果是大家互掐起來,那隻會沒完沒了地浪費時間。


    “我相信團長也會去找除念師,所以接下來這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俠客僵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他想接下來一段時間因為沒有團長在,他可能會累死。


    “對了,米露現在跟團長在一起。”派克現在開口前都要想清楚,免得觸碰到禁忌。


    “什麽?米露還沒死啊,我以為她都失蹤那麽久了……啊!”芬克斯慘叫一聲,整個人飛的似往前撲去。他撲騰起身體抓狂地怒吼:“飛坦你發什麽瘋踹我幹嘛?想打架來啊。”


    “你去死。”


    俠客無奈地望牆,團長你快回來吧,這場麵沒你控製不住。


    明洛摸摸自己發麻的頭皮,撞到地板的滋味可不好受。他伸手將掉到腳邊的墨鏡拿起來,邊戴上邊抱怨,“我說諾布,你的反應也太快了吧。”


    “你想被人砍掉腦袋嗎?別忘了你現在的身體可沒有躲避的反應力。”諾布一身整潔的黑色西裝,菱形的眼鏡及幹淨的三七分短發,讓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很幹練文雅。


    腳邊還有好幾顆從明洛口袋裏掉出來的藥片,看著這些半顆就能讓普通人死得不能死的東西,諾布完全無法理解是什麽樣的勇氣,才能讓人能若無其事地將這玩意吞入喉。明明每一次吞下的藥都那麽清晰地吞噬掉體內健康的內髒,帶來死亡最可怕的劇痛感受。竟然還有人幾年如一日地長期當飯吃,如果要自殺,這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自殺方式之一。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這些藥又不會咬你,別瞪著它們。”明洛不浪費地將掉出來的藥片撿起來,然後再諾布詭異的眼神下丟到嘴裏吃掉,比吃幾顆糖還簡單。


    “你先把金的下落告訴我。”諾布徹底服了這家夥,能跟在金身邊並且被他稱為朋友的人,都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隻有他的手機號碼,當然如果那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的雜毛猴子沒被怪獸吃掉的話,他應該會接電話。怎麽說他亂挖古跡的後期保養維修資金,也有一半是我資助的吧。”明洛後幾句話幾近自言自語,金富力士這個名字代表的是麻煩與災難。他想起被那隻死猴子誆騙的日子,那真是一段流血流汗沒報酬的虧本苦工經曆。


    “這樣就夠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諾布走到門邊具現化出鑰匙,他的能力是四次元公寓,可以自由出入的多層次念力空間,在旅團基地裏布置個房間出口沒有什麽壓力。“不過我聽說你跟幻影旅團不是有仇嗎?在友客鑫你布置的計劃豈不是作廢了。”


    “廢了。”直接了當的答案,明洛一點後悔的樣子都沒有。他是那種一旦決定就不容自己回頭猶豫的人。


    “如果你不打算對付幻影旅團,你跑來這裏幹什麽。”諾布習慣問下去,畢竟弄出口也不是不花時間。


    “我不是快完蛋了嗎,走之前不看一眼把我坑得那麽慘的蜘蛛團,我會留下遺憾的。”明洛直咧咧地說出實話。


    隻能說真不虧是跟金同一路人嗎?花了大力氣混進人家的基地隻是為了看一眼就跑,諾布無語了一會。


    “而且讓蜘蛛大妹子活著不能賣出果圖圖的情報,也好過那個小女孩死了將紅眼睛小鬼的弱點全暴露出來好吧。”剛才他說出的那點情報隻夠那女孩活命,剩下的旅團慢慢自己去跟窟盧塔族的幸存者鬥智鬥勇。明洛掏出一把藥丸吃下去,這些劇毒是壓抑體內另一個靈魂的,這本來就是那個家夥的身體,要強搶不容易。這些年摧殘下來也差不多了。幸好他對安有足夠的了解,所以這些藥才瞞得過她。


    至少到最後,不要讓她擔心了。


    明洛突然想起前幾年,他跟金曾經打過幻影旅團的注意。那個跟他臭味相投的夥伴,那個無法無天的家夥,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認識的最特別的一個人。


    可當金收集完旅團資料歸來後,那個缺心少肺,特黑心的小子卻抓著倒豎的刺蝟頭發,不好意思地說:“沒想到幻影旅團裏有人是艾斯米的義工啊,我怎麽也得給朋友一個麵子,打死他們的義工久石會氣死的。”


    那個叫久石是什麽怪胎才能讓金富力士承認是朋友,艾斯米的義工很多時候更像是一麵金字招牌,動義工的人總要想想艾斯米的力量。


    後來他通過安才發現,幻影旅團唯一的鮮花義工的舉薦者與擔保者是——米露-西耶娃。


    隻要那個小子在幻影旅團的一天,除去他欠揍的團長身份,艾斯米義工這個身份就能讓很多團體不上門找麻煩。欠艾斯米人情的地方太多了,艾斯米人的朋友也太多,例如獵人協會,例如金。


    安一開始就想通過這種方式去保護那個小鬼吧,那個她愛的男人。


    明洛跟著諾布往外走,開門後的異次元空間混沌粘稠,一手扛著旗一手提著小提琴盒的跟班默默跟在他後麵。


    明洛要踏出房間前才想起什麽,他回頭對縮在房間最遠一個角落裏,渾身是血的某人說:“梟,你站得起來吧。”


    梟傷痕累累地扶著潔白的牆體起身,他踉蹌拖著被刑偵而殘了的腿部走過去。“我還可以,老大。”


    作為唯一失蹤的陰獸隊員,他能活下來已經夠驚喜。陰獸是黑道十老頭每家派出一位精銳所組成的武裝部隊,專門應付砸場子的打手。而梟,是明洛派出的。


    明洛對這位擁有蟑螂命的隊員笑了笑,他記起剛才還順手將幻影旅團打劫地下拍賣會的所有寶物,都牽走擱在隔壁房間。


    怎麽說也有些是他的東西,當然要拿回來。


    史跋提著狙擊槍的箱子站在機場門口,外麵是一條處於友客鑫要處的交通道。臨近深夜,城市的燈光擠成一簇簇,如沒有外在線條的花朵。


    汽車駛過,一束白光傾瀉而來映照出等待的人幹淨的剪影。


    剛從城市無人區走過來的明洛伸手朝她揚了一下當招呼,揚起的手指總是中指先彎曲下去,這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習慣。


    他扛著自製的白旗走在所有人前麵,史跋自然而然迎上去跟在他身後。明洛走到機場門口突然站住回身,見所有人都跟著停下腳步看向他。路邊的燈火與喧鬧如同模糊的背景,虛幻而華麗。


    “跟我道別吧,各位。”明洛大方地咧嘴笑起來,那態度有說不出的直爽與快意。風撥動他抗在肩上的白旗,謔謔而動。


    他就這樣站在機場外的路中央,單人的影子輪廓是那麽利落,也是那麽理所當然地進入跟在他身後的人的眼瞳裏。其實從一開始到如今結束,所謂的追隨者對明洛而言都不重要。他一個人來,最終也要一個人走。


    “那再見。”諾布純屬醬油人士,他手插到口袋裏率先走出隊伍往另一邊的機場入口走去。獵協那邊還有一堆事情沒完,他今天隻是過來拿金的聯絡方式。


    梟捂住血流的傷口呆呆站在史跋身後,他有點不太理解明洛要到哪裏去。


    “祝你好運,明洛。”提著小提琴盒子,不見頭臉的男人抬起眼,燈光下他那雙淡黃色的眼眸溫柔如黃昏下的湖水。


    明洛不怎麽在意地轉身就走,他背對身後的任何人高高伸出手向天指了下。“也祝你好運,雅明-沙西。黑暗奏鳴曲你以後就要自己找了。”


    雅明攥緊手掌,受到詛咒的身體早已經千瘡百孔。他拿出小提琴,站得筆直姿勢優雅地拉起來。琴聲徐緩精致如沉澱在長河裏的寶石,熠熠生輝。他隻是想為那個人送別。


    這是什麽曲子?好奇怪的調。雅明問教他這首歌曲的明洛。


    武俠風你們這裏沒有嗎?滄海一聲笑,話說你把這麽豪邁的旋律演奏成催眠曲,製作者會笑死吧,小提琴拉起來真奇怪。


    仗劍江湖,豪情一生。


    明洛邊走邊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怎麽聽怎麽奇怪啊。他現在是那麽想念他的家,安的家。無論這個世界最終給他帶來了多少財富與權力,都不及茶水過三遍的香味嫋嫋如霧,朋友聚成一堆的熱鬧。


    朋友這玩意能一生走下來,才知道比你的命都珍貴。


    當年小文跟安因為去支教而被埋在深山塌陷的危房裏,等到一個星期後被挖出來時,才發現那個文質彬彬的家夥替安硬是抗著所有下陷的鋼條。所以他死了,而安用大半生的孤獨代替他活了下來。


    明洛想起跟安一起參加艾斯米的花祭,那時的安笑得真幸福,幸福得讓人覺得好溫暖。


    沒人一開始就能那麽懂事地學會珍惜,懂得坦然地麵對所有的取舍與生死。還不都是一點傷痛一點傷痛地熬過來,才知道怎麽笑罵人世。對他來說放棄酷拉皮卡的仇恨一點都不後悔,如果仇恨能換回幸福,為什麽不換。


    一輪白月慘淡得病態,朦朧地靜止在堆積未散的雲層邊。


    明洛孤獨地走過去,他要回到窟盧塔族的土地上,像他走出來時一樣。


    當初那個老神棍是怎麽說的,你要在複活的地方再次死去,靈魂才能脫離束縛,帶你朋友走失的靈魂回到這裏。


    如果你朋友不願回來,你就變成無人引導的孤魂,你將死在那片陌生的大地上永遠回不來。


    你是說我找不到或者帶不回安就會死?


    難道你沒信心找到她,還是她根本不想回來。


    廢話,我家安當然會回來。


    明洛真討厭那個老神棍,說兩句半就有一個如果。算了,去找小文跟英雄那個混蛋敘敘舊吧。個個都那麽沒良心,死那麽久了也不托夢回來說說天堂跟地獄的軟硬件設施。


    至於“酷拉皮卡”,明洛摸摸自己空洞洞的心髒。無所謂地繼續邁開自己的腳步,我的朋友都在等著我,跟我們一起喝茶吧,戰士。


    安,我們先等著,在下麵等全員集合。到時候你跟子蒼可要洗茶杯,來得太晚的家夥。


    小提琴所流淌出來的音符讓人沉溺,看著前方那個逐漸遠去沒有半絲回頭眷念的男人,史跋隻是靜靜站在原地,如枯木。


    突然她拔腿狂奔追逐上去,熱鬧的友客鑫城,虛浮的光芒都成為天際線的黎明。“老大,等等我。”無論你要去哪裏我都跟著。


    黑夜的顏色被初生的晨光洗去濃鬱,淡薄的霞彩淺淺鋪在孔雀藍的天空下。


    我拉開旅館房間的碎花格子窗簾,早上的陽光順著窗戶溜進來。窗外小鎮的生活作息剛剛起床,旅館旁古老的時鍾溫吞地數著時間的逝去。


    沐浴在陽光下,我能感受到穿著細肩帶睡衣的肩膀及鎖骨處暖洋洋。伸出手摸了一下鎖骨邊的十字蜘蛛刺青,上麵有一個顯眼的咬痕,有時真受不了那個暴力的瘋子。


    回頭見他安靜地賴在白色的被耨中沉睡,他傷得比我想象中的重。加上昨天瞎折騰結果昨天下午就開始發燒。


    房間桌子上放著一束散開的紅色玫瑰,花瓣灑得到處都是,他所謂的浪漫表現真讓我想歎氣。


    呆在窗前曬了會太陽,才重新走回床邊。被子有些淩亂,我紅著臉努力扯平點,然後坐到床邊伸手輕撫他的額頭,燒基本上經過一夜深眠退得差不多,退燒藥對他來說還是有效的。


    他的睡臉像孩子,每次他睡著時清秀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年齡界限的痕跡,安靜而無辜。


    看著床上還沒撿幹淨的花瓣,我突然很想回艾斯米。今年的鮮花獵人考核應該要開始了,所有的鮮花義工都會出動去挑選“綠色的種子”。這個笨蛋也是鮮花義工,可是老不務正業讓我頭疼。


    我還記得十年前在天空競技場,他答應我成為鮮花義工的場景。那時的陽光也如此時的清澈溫暖,光斑跳躍上滑膩的地板,一切的色彩都是簡單明快的。


    “庫洛洛,你不是一直都想送我東西嗎?那把那個給我吧。”那麽珍貴的願望,那麽小心翼翼的分享。“把流星街的友好送給我。”送給身為鮮花義工的我。


    那時的艾斯米與流星街,是翻臉後的決絕與信任破裂的血腥互鬥。我希望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改變這種現象,如橋梁架在水火不容的兩塊土地上。有一天流星街人與艾斯米人可以得到真正的和平,我們可以一起帶著花籽回去看看你的故鄉。


    我想要你哪怕已經走入地獄深淵,也能跟我站在同一塊土地上,陽光燦爛,鮮花似錦。


    他滿頭黑色亂發睜開眼,黑色的眼瞳如第一縷晨光那般清醒,而聲音卻有懶洋洋的沉悶,似乎還想要賴床的小任性表現。“米露,早安。”


    “早安,蘭斯。”我低頭給了他一個早安吻。


    窗外那個古老的鍾又慢騰騰走過一個天亮,太陽依舊辛勤地每天爬起來唱歌,早安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完結了。


    又熬夜了,哈哈哈。


    回頭往下看看,真好啊,還有人能陪著我熬到結束,能一章一章地等著我寫出來並且留言,告訴我有人想看。


    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堆人被我熬跑了,你怎麽還不跑啊,摸摸,謝了。能跟完一篇拖遝而且更新慢如牛的文的人真了不起,能用一年多的時間寫出一篇文的我也不錯,我從來沒有耐心這玩意。隻是有人說要看,我就寫著。沒人要看,可能就坑著。讀者真是萌物,萌到你都不忍坑他們,


    文這東西


    自己在腦子裏腦補可以熱血沸騰,寫出來就找抽了。不小心羅嗦了一把,抓抓頭發,睡覺去吧,你們也是,晚安。


    ————


    你躺臥在沾血的火紅眼旁邊(死的人是明洛)


    ————


    這是為明洛寫的預言詩,是在寫友客鑫前就寫好的,結果發現沒用上。


    沾血的火紅眼已經醒過來


    重要的月曆缺了一部分


    你打出死神的號碼


    背對著窟盧塔族的詩歌


    等待十三隻腳的蜘蛛


    走向滅亡


    盛大吊唁的指揮者孤獨麵對東方


    你將有兩個選擇


    活著崩塌,或死而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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