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蘭斯,住酒店去


    我是在雨聲中慢慢醒過來,艾斯米冬初的雨水砸在關上的玻璃窗上,是種清脆的透明感。


    把手從被窩裏伸出來,腦子裏還有些迷糊,我邊揉揉眼睛邊從那個溫暖的懷抱裏爬出來。


    沒爬多遠我揉著眼的手就按到頭上,頭皮發麻的感覺。


    有些無奈回頭對那個隻會賴床的家夥抱怨,“蘭斯,不要抓我的頭發。”這都是什麽鬼毛病,好不容易適應了他死不鬆手的力道,現在卻一直在糾結頭發長後,他多了個喜歡睡覺死抓著我的頭發不放的壞習慣。


    他半睜開那雙一片黑蒙的眼睛,眼裏濃鬱的陰暗告訴我他還處於不清醒的狀態。


    我有些心疼地伸出手輕柔地覆上他的眼睛,然後接近他俯□在他臉上留下一個安撫的吻,“沒事,好好睡覺。”


    無論想了多少方法,他的失眠症從來沒好過,隻要外出無論是短暫一個星期或者兩個月,他都可以自虐到期間不閉一次眼。搞到每次外出回來後,無一例外都會帶回一對熊貓級別的黑眼圈,意誌力得多變態才能支撐他這麽長時間不睡覺時理智的不崩潰。


    我敏銳地感受到他在我輕聲的安撫下遊放鬆地閉上眼,才鬆開自己的手。


    其實也不是說他從來沒崩潰過,隻是他崩潰時跟他的冷靜理智分開得很徹底,所以隻要他沒有具體的表現,連他的團員都不會發現,這個黑著眼圈那麽有條理地安排一切事情的家夥,其實兩隻腳都踩到瘋狂的極端裏。


    我握住他被子裏的手,然後低著頭輕輕將有些微曲的銀灰色頭發,一綹一綹從他手指間解開。


    留長發其實是種麻煩,可是要剪掉也覺得是種可惜。年齡到了某個階段總要讓外表貼近實際的歲數,因為身體的特殊性,我發育得比較晚,所以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幼稚。長發可以改善這種距離,至少可以讓我看起來成熟點。


    發絲在他自然彎曲的手指中互相糾纏,我無計可施看著他手中那把死結無處解的發尾,越解越混亂,這些非自然的死結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秒內用手指纏繞起來的。


    麻煩的小子,連頭發都可以當成偏執的小遊戲樂此不疲地玩著。


    我低著頭,將視線抬高點看到他安靜得很無辜的睡臉,青澀的臉部線條隨著歲月的磨礪趨向成熟,可惜這份成熟並不足以改變他的娃娃臉,還是念能力者總是年輕得過分的原因?反正外表依舊是清秀有餘,過於文氣,不告訴別人年齡還可以裝學生的樣子。


    猶豫地聽著屋外的雨聲,空氣中有一種冬來的寒氣,我想了想還是小心爬回被窩,重新蹭回他溫暖的懷抱裏,他自然側了側身體伸手抱住我,手指尖打著死結的長發至始至終都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我閉上眼有點不滿地喃語,“下次不準這樣,蘭斯。”自己賴床,也非要拉著我賴床,年紀越大越孩子氣。


    “隻要你解得開那些頭發不就可以了。”他閉著眼睛,聲音有剛從沉睡中回來的沙啞,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小把戲被揭穿。


    我昏昏欲睡地輕聲說:“你明知道我解不開,快睡覺,天要亮了。”


    “嗯。”他輕應了一聲後又恢複安靜,剛才片刻的清醒隻是他覺得需要醒過來,所以現在又陷入深層的睡眠裏。


    屋外的雨聲一直沒停過,艾斯米的冬天經常下雨,這種天氣最適合賴床。我拍拍他的背,有些無奈地懶蟲有時也是被人逼著當的,可惜又狠不下心拽醒他,昨天進家門之前他不知道又有多久沒閉過眼。


    一想到他累崩潰後那種任性到沒道理講的孩子氣,我還是覺得他想賴床就賴吧。


    大羅紅花全部凋謝光,隻剩下一片綠色的葉子在雨中無聲地佇立著,這片淺綠色連同籬笆門上的藤玫瑰花,都得等到春天跟夏天才會重新開花。隻有月光花一年四季會在夜晚盛開,或者在冬季的雨天裏長出半含半露會發光的花苞。


    鴨子花倒是不在乎季節水土跟溫度,隔壁院子裏的主人從不管那些花朵的死活,所以看不過去的修理工時不時就扛著把大剪刀,把那些從院子裏爬出來的鴨子花剪回去。


    有時植物生命力強過狗尾巴草也有不利的一麵,例如那些花可能一夜之間會從你屋頂瓦上長出來招搖白鴉鳥,然後你就會發現隔壁屋頂上除了跑來吃花籽的鳥群,還有一大堆羽毛跟鳥糞。


    我坐在藤椅上,安靜地拿著一雙製作接近尾聲的純黑色布鞋,正在用線慢慢將鞋底跟鞋麵縫起來。不過隔壁院子裏的花無論多茂盛,對於梅雅來說其實都沒差,梅雅回流星街去了,算算時日已經有半年。


    我仔細地一針一針密密縫著,常年在外跑動的鞋子隻能在材料及手工下功夫,純黑色也可以讓到處跑的人不易看出髒汙。


    這雙鞋子是要給給俠客的,我發現他很喜歡布鞋的舒適性,可是又老找不到合適的,所以在很久以前我就幫他做布鞋。我發現從我送他第一雙鞋子開始他就不叫我“小倉鼠”,而是正正經經叫我的名字,這讓我有些哭笑不得這些人的別扭之處。


    都不太敢去計算時間是怎麽流逝的,有些東西早已麵目全非,有些卻永遠不會改變的樣子。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真正想起那本漫畫書,就算經常見到旅團成員,就算這些年沒少來往於流星街,就算團長早已習慣按時回家,可是這些都無關漫畫情節,僅僅隻是我的生活而已。


    我從籃子裏拿出捆黑線,開始穿針,黑色的線頭輕巧地在指尖穿過針眼。我拿著針望向沙發,他一副沒睡飽的樣子,懶洋洋拿著鋼筆當打發時間為身邊一大堆曆史書籍做標記。


    說起改變,我跟他似乎是變化最少的人,無論是娃娃臉的外表,還是彼此的性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我是因為上一世性格早已經定型,所以除了閱曆與對於這個世界越來越深的認同感外,其實也沒什麽好變的。


    他則是性格過早定型,所以除了越來越圓滑的表麵功夫,還有越長大越宅外好像也沒變到哪裏去。本質上還是那個有興趣就爬過去為所欲為,沒興趣就死賴著不換地的任性小子。


    有時看看他,再想想自己就很不好意思,我們倆其實很浪費糧食,也白白浪費光陰流逝,怎麽光吃不變樣,好歹也長高點才對得起這些年來的一天三頓飯。


    “米露,你相信人類的靈魂嗎?”他翻書似乎翻到有趣的東西,用鋼筆在書頁上開始寫注釋。


    我聽出他語氣中的無所謂,淡淡望了他一眼,見他黑色的頭發又亂翹起來,所以很清晰地看到他額中央那個十字架的刻紋。


    “相信啊。”他問得無所謂,我回答得隨意。沒有靈魂我能在這裏賴坐著縫布鞋嗎?也不知道梅雅過得怎麽樣,流星街裏好像還是有一些人想扒他的皮。對於當初逼梅雅對我保護權的放手我一直不後悔,他的能力不能一直浪費在我身上。梅雅是風,而我不允許自己成為他永久的鎖鏈。


    “要是人類有靈魂,那是隨著**死亡,還是可以永恒不變。”他又從自己半躺著的地方抽出一本書,鋼筆輕輕地在他手指上轉幾個圈圈。


    “不論是從宗教還是科學的角度來論述,靈魂都是一種可以持久存在的東西。可是對你而言,無論是生物學上所謂的大腦儲存的生物信息,還是真的有死後的世界,那些永恒都沒有任何差別。”我低著頭說,針在指尖有種尖銳的冰冷。


    這個世界裏有很多有趣卻都是謎題的東西,包括靈魂。


    “這麽說起來靈魂具有不朽性,不過以現在的狀況來推理,靈魂在不朽的基礎上卻是不斷處於被清洗的位置。”他不太在乎地笑著,“真是沒趣的東西。”


    “無論是不是永恒的,假設死後的世界能讓我們獲得不斷重生的機會,可是就像你所說的靈魂早已被清洗過,當再一次開始新的生命旅程時,你僅僅隻是一個空白的生命。以蘭斯你的性格而言,這種靈魂學你會毫不猶豫拋棄不是嗎?”我純粹是實話實說,這個小子才不甩上一輩子或者是下一輩子,他能管好自己的現在我就謝天謝地了。


    “確實,就算人類擁有不滅的靈魂,可是如果無法保存現有的人格與記憶,那這種靈魂對我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他笑著讚同,然後手裏的書籍又往一旁亂扔過去。


    “不要老是將書疊成不規則幾何形,我每次要收拾一碰就散開,很麻煩的。”我隨口對他說一句,就是他不改我還是要說。


    窗外的雨聲將我的注意力拉走,我突然感受到什麽愣愣望向窗外,雨水從玻璃窗外滑落劃出透明的圖案。看了一會後將鞋子跟針線放回籃子裏,穿著拖鞋走到沙發邊。


    “蘭斯,有事要跟你說。”我笑容不自覺燦爛了些,伸手將沙發上散開的書撥開。


    他眼睛沉寂地看著我的動作,然後語氣平淡地說:“你需要沙發?”他隻是借由我的動作猜出我大概的目的,因為我一副要他起來的樣子。


    “外麵冷,記得將外套穿上,不要老是仗著自己身體好就無視春夏秋冬。”我將一邊擱著的長外套往他懷裏塞。


    “你需要這個房子?”他站起身拿著外套,又猜出我的目的。


    然後我笑臉不變將他牽到門邊,他赤著腳跟我走。我把他推出門去,見他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似乎在猜我下一步要幹嘛。


    “蘭斯,去住酒店,一個星期後再回來。”我數了數時間,覺得那件事一個星期應該足夠了,短則三四天。


    接著不給他任何出口的時間將門甩上,三秒後門又立刻打開。他頭發亂七八糟,沒穿鞋子手肘上掛著一件外套站在門口,有些無辜看著我莫名其妙的動作。我對他笑了笑,將一把淺綠色的雨傘塞給他,“不準淋雨。”


    門再次關上,我臉色馬上發青。長袖裏的手跟拖鞋裏的腳部的冰涼比平時還明顯。我有些頭暈往二樓走去。這種事也太突然,不,是太晚了吧。


    我顫抖著爬上床,將還有暖意的被子全部拉過來,連頭帶身體蒙起來,整個人縮到被窩裏發抖。


    “米露,你的身體怎麽了?為什麽附於身體表麵的氣銳減了很多,如果我沒事的話,你的身體的氣不該出現這麽大的減損才對。”


    被子外某隻該去住酒店的書蟲,輕易從窗外爬到二樓的房間來,然後坐到床邊開始想尋找自己需要的答案。


    我整個人縮在被子裏,臉色特別難看。伸出一隻手用力拍掉那隻想掀開我被子的爪子,生氣地說:“我沒怎麽了,你這個笨蛋去住酒店。”這種事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好好奇的,這些年的飯你都白吃了,常識缺失的笨蛋。這種時期有你在,我很不方便。


    “為什麽……你身上有血的味道,哪裏受傷了?”他聲音冰冷起來,抓住被子的手用上力氣。


    我再次伸出手將那隻該拿去紅燒的爪子用力拍掉,把被子攏過來裹成一隻毛毛蟲,體溫下降得特別厲害,而且肚子痛死我,“沒有血,你鼻子出問題了,這種事你一邊去。”


    女性那個痛你那麽好奇幹嘛,你知不知道會讓人很尷尬。


    他在被子外有些沉默,似乎想什麽想了一會,然後語氣很正常地說:“米露,如果不是受傷那是女人的生理問題嗎?我記得你沒來過,對於你而言這種事來得是比較晚,不過你成長遲滯所以這種時間是正常的。”


    ……


    我咬著被子,本來就難受得很過分,現在被這個小子弄到沒臉見人了。對我來說,有些事情男人是不可以知道的,特別是這種私密的事情根本不能這樣拿出來討論,我老古板嗎?不,我隻是沒法接受有一個腦子缺根筋的笨蛋,用那麽理所當然的態度來跟我討論我的生理痛。


    “住酒店去,不要讓我看到你。”痛死我了,為什麽要痛成這樣,常年氣血不足的問題嗎?我臉色可能不止發青,還發白才對。


    “不過你身體比平常人弱,所以這種時期還是該讓醫生來看看。我之前忽略了這種事,所以沒想過這類失血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什麽損失。”他特別淡定繼續自己的分析,繼續自己的自言自語。


    青筋暴突,我咬著被子,咬牙切齒。你這個家夥,你……想氣死我嗎?


    “你現在的感覺怎麽樣,不論是什麽原因,失血對你而言也是種危險。”


    我現在感覺,想挖個坑把你埋了,挖個兩萬公裏的深坑讓你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就爬不出來。


    “米露……”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我把被子都反蒙到這個完全沒有尷尬這根神經的家夥身上。


    “蘭斯聽話,住酒店去。”如果身體還行我不會讓他離開,可是身體痛成這樣也就是說我沒法應付日常,所以家裏多出一個男人會讓我特別不自在,哪怕大家熟到沒法再熟了,有些事男賓止步就給我止步,住酒店去。


    “那個綠葉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應該有幫助,她對於你的身體狀態很熟悉。”他將被子拿開,完全就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基本上我說什麽他都當沒聽到的我行我素。


    我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好,這種事我沒想過要這樣拿出來討論。我重新將被子扯過來裹成一條毛毛蟲,催眠自己外麵那個家夥不算男人,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所以無需尷尬。


    “……蘭斯,幹什麽?”我難受地低聲說,他將我連人帶著被子一起抱起來。


    “看醫生。”他態度依舊淡定,“因為這種事我不熟悉,所以醫生對你幫助比較大。而且我覺得你身體的生命能量銳減,對你的身體可能有損害。”


    我無語一會,才疼得受不了地帶著哽咽說:“你給我住酒店去。”無論歲數怎麽增長,他的本質還是那個缺一大堆情感神經的孩子。


    這種事我很尷尬,你懂不懂,你這個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我卡文是因為我發現……米露跟團子大人光吃飯不變樣子,除了閱曆外……他們就是沒變啊,沒變啊,這可怎麽辦啊,他們就是不變啊不變啊。他們的性格就是一直這樣,所以我果然錯了嗎?就是不變啊,不變啊。


    時間又不夠,好多評論都沒回,我對不起你啊啊,最近抽風中……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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