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聲響了一下,正在為大羅紅花澆水的我疑惑回頭,看到那頭熟悉的藍色頭發從屋頂上倒垂下來。是修理工,他一隻腳也不知勾著屋頂的哪裏,整個人有一大半是懸空倒掛下來的。


    我有點無語地看著他那張可愛的臉孔倒著跟我互看。


    修理工眨眨眼說:“米露,屋頂漏雨的地方我修好了。”


    “哦,謝謝。”我點點頭,“可是簡先前有幫我修過。”


    “他修得太難看,影響屋子完整的觀賞性。”修理工一用力又將身子拗回去。


    我見他站在屋頂上,將工具箱提起,然後說了句,“貝拉又把地板打穿了,還有帕德家的寵物籠要新換,紗咪家被尖叫震壞的玻璃也要修,好,一個小時內搞定我就可以買塊小小家的鮮花蛋糕獎勵自己,加油。”


    他將手握成拳那麽認真地計劃著,我低頭繼續澆花,嗬嗬,年輕人的幹勁啊,修理工還是一樣可愛。澆著澆著才恍然抬頭,看到修理工扛著他的工具箱如履平地地從我家屋頂上飛竄到另一個屋頂上,我連忙大喊了句,“修理工,你回來了啊!”


    消失了近兩個星期,終於回來了。


    遠遠聽到他逐漸模糊的聲音,“哈裏斯前輩,清水跟織櫻也回來了。”


    我笑了笑,回來就好。


    “米露。”


    身後傳來一聲輕輕飄飄的呼喚,我回頭,見織櫻穿著一身大振袖淺櫻色的和服站在籬笆門外,她靜靜地望著我,那雙淺淡的金色大眼裏是種摸不到邊的空茫,一直覺得織櫻如果不出聲就是站在我麵前我也可能忽略過去,她虛渺得太沒有實質感。


    我將手裏的澆花壺放下,走到籬笆門邊,雙手橫放在門沿上對她笑著說:“嗯,織櫻有事嗎?”在我記憶中織櫻很少會主動去叫任何一個人的名字,當然除了沙格利。


    她看了我一會,又走近了些,十根瑩潤的手指從兩片和袖裏慢慢伸出來搭在籬笆門沿上,這種姿勢讓我們靠得很近。


    “米露還是一樣弱,但是一樣很弱的話就代表米露沒受傷也沒出事,跟以前是一樣的。”織櫻略歪著頭像是自言自語。


    “嗬,是嗎?”這段話是讚美呢還是抱怨?實在無法從織櫻那種飄忽得無關喜怒的語氣中聽清楚。


    “米露,你還好嗎?”她空茫的眼睛裏第一次有一丁點因某種渴求的情緒而真實起來。


    我注視著她那琥珀色的大眼,忍不住笑起來,原來是要問好啊。


    “嗯,我很好,織櫻呢,也好嗎?”


    “沙格利要織櫻保護米露,所以米露千萬不要出事,隻要你好了織櫻也會很好。”織櫻低下頭,黑色而整齊的劉海遮住眼睛,每次隻要提起沙格利她都會少了飄忽忽的感覺,而更像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


    “保護我?織櫻很厲害呢,謝謝,我很好,所以你不用擔心。”我用手撐著下巴,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織櫻可是貝貝街最美麗的女孩,該說是女人,她嫁人了。不過很難相信擁有這麽幹淨氣質的她會是一對雙胞胎的母親,有點無法想象她是怎麽照顧自己的孩子,不過我想更多活都是像爸爸的沙格利來。


    “米露千萬不準出事,不然沙格利會難過,雖說要保護米露,可是我打不過米露屋子裏那個男人,要是米露死了織櫻保護不到該怎麽辦?”織櫻頭更低了,耳邊的黑發垂下遮住她半邊精致的臉。


    我真想歎氣,這樣說話可不行啊,織櫻,動不動就把死掛在嘴邊會得罪很多人,不過我想沙格利會保護你的,那個居家好男人一直的口頭禪都是“我家織櫻”呢。


    “我不會有事,織櫻,你看我四肢健全能吃能睡,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能活一百歲沒問題。”我伸出一隻手彎起想學人家健美先生撐出一塊肌肉來給她看。


    織櫻總算抬頭,飄忽忽望了一臉燦爛笑容的我,然後又低下頭,那麽確定地說:“米露這麽弱,活不到一百歲。”


    我差點跌倒,我說也不至於咒我,我是真打算用最健康的生活方式衝擊一百歲大關,織櫻你在家裏當全職太太是對的,出去工作肯定會得罪一堆人。


    “我會保護你,所以你不要死。”織櫻抬眼看我,“要是沙格利傷心我這裏就會痛。”她將手放在胸口,“這裏一直痛下去織櫻也會死。”


    “我發誓我不死。”我將手舉起對著天,那麽認真地說,真是個傻孩子,愛得那麽深還懵懵懂懂,嗬,我說沙格利你家織櫻可是個很好的老婆,不過這個死不死的話題能不能打住,老一輩的思想是不會將“死亡”這話題隨便掛在嘴邊,不僅是不吉利,也是一種沉重而不尊重。


    “那織櫻回家了,米露有危險要叫我。”織櫻輕輕地抓住自己長長袖口沿邊退開幾步,輕盈得像隻蝴蝶。


    “等等。”我從藤玫瑰上摘了一朵純紅色全開放的花遞過去,“戴在頭上跟你的新和服很搭配。”


    織櫻又飄回來,大眼裏出現一種孩子氣的可愛情緒,“我的新和服漂亮嗎?”


    我看著她那身染滿了抽象朦朧花印的長袖和服,點點頭,“很漂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誰敢說醜誰都是昧著良心。


    “是沙格利買給我的,他說織櫻穿和服最好看,所以織櫻這輩子都要穿和服。”織櫻輕輕笑起來,抓著袖子雙手捂著臉,一提到她家沙格利就會變得特別小女人。


    一輩子穿和服?和服好貴,沙格利家庭經濟負擔得起。這麽唯美的畫麵我也能想到經濟那去,我這小市民心態沒救了。


    “來,戴上。”將花別在她耳邊,織櫻有一頭任何女人都夢寐以求的過腰長發,漆黑柔順,戴完後笑著對她說:“織櫻好漂亮。”


    “真的嗎?”織櫻拈袖捂臉,表情甜美溫柔,她輕飄飄一轉身,和服袖像彩蝶翩飛,“那織櫻要回家等沙格利回來,給他看。”


    我無力地朝那個輕盈的身影擺擺手,走好。笑臉也跟著無力起來,現在的年輕人的思想越來越無法理解,剛才跟織櫻的對話簡直就不在同一個空間裏,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望向滿院子在陽光下欣欣向榮的花,笑著撓撓臉頰,算了,就是老了日子一樣得過,知足常樂,如果太年輕還真懂不了這個道理。


    今天陽光不錯,真是個晴朗溫潤的好天氣。


    進屋子看到那小子穿著一身鬆垮垮的白襯衫,扣子又東扣一顆西錯一顆。他坐在地板上,書散得四處都是。最近他看書的速度非常詭異,一開始拿起一本書也不翻開,就是瞪了封麵一段時間,像是在醞釀什麽,然後慢慢翻開,真的是慢慢,在翻書時的速度跟以前比簡直就是天與地。我看得出他正在力求平常人翻書的那種速度,可是你翻開一頁用一秒看完,再一臉很不爽地瞪著已經看完的那頁書數時間,數完時間再翻下一頁用一秒瞄完,再盯著書頁發呆同一段時間,我說你是多無聊?真想衝過去擰著他的耳朵吼,沒叫你一定要跟別人一樣的翻書頻率才叫看書,你就不會先把一秒改成三秒嗎?你這樣看讓我很難受,所謂自虐加虐待別人就你這樣。


    不知道怎麽改習慣問一下就要你的命?


    “啪”,手中的書隨便又往一旁扔,那裏已經有一摞高高欲墜不墜的書籍。


    我當看不見往廚房走去,如果他是一本書從頭到尾地數時間還好,至少看著均勻。可惜他從來沒有那麽好的耐性,基本上是一本書拿起來慢慢翻個十幾二十頁,然後暴躁情緒一起,剩下的都不用一秒一頁,根本是嘩啦啦數完全部餘下的書頁後就扔掉,再去抽新書繼續他自虐的看書之旅。


    我雖然看不過眼可是也不上去糾正他,我們現在可是在冷戰,話說我好久沒跟人冷戰,記得前世曾跟一個老朋友冷戰過,我整整一年時間都把他當空氣,最後老朋友扒著二十三的窗戶威脅要跳下去我才開口跟他說話,現在我們才冷戰三天而已,這次可不能輕輕放下太縱容他。


    “米露。”他慢慢地翻書,喚了我一聲。


    我聽而不聞腳步向前,你是空氣。


    “如果今天的主菜還是花椰菜我就去殺掉所有賣花椰菜的商家。”他的聲音不慍不火,一種隨意平靜的態度,書頁在他指尖滑過的細微響聲跟地板上輕透的陽光相襯成一種很舒服的畫麵效果。


    我停下腳步,心中突然有種悲涼感,何必呢,孩子,為了不吃花椰菜就要去殺人家賣花椰菜的,我說你是巴不得人家都不知道你有多孩子氣是不?你這麽任性老長不大也不是個事啊,從小缺少父母的愛的孩子就是可惜。


    如果身旁有麵牆我一定會無力地滑過去,就那麽篤定我不會拿這種事來賭,你贏了,我們吃韭菜。


    午餐煮到一半梅雅陰森森從玻璃窗外冒出來,草帽老兄一臉怨氣地叫我,“米露。”


    我拿著鏟子,剛才差點收不住力就整一鏟子拍過去,鏟子上還有炒韭菜用的熱油滋滋作響。


    “幹嘛?沒煮你的份。”所以你還是吃方便麵去。


    “這下麻煩了,是清水讓我來叫你,他搞不定那一批舒沙字體的古文字,第一次見那悶死人的小子也會摘下鴨舌帽一副抓狂的樣子。”梅雅口氣淡淡地說,少了平日的搞怪麵孔甚至有時覺得他偏向憂鬱。


    “清水先生?”我愣了下,一般會這麽急來叫我應該是出了什麽事,我連忙關火,解下圍裙跟窗外的梅雅說:“我這就來。”


    跑出廚房,我見他又摧殘完一本書隨手扔掉,要衝出門前想起什麽又跑過去,他轉臉看我,眼神帶些漫不經心。


    我不甩他在那一大堆書裏又刨又扒,好不容易才從書堆裏刨到我平時做筆記用的本子,翻開一頁白紙用筆在上麵寫著,“每頁書平均停三秒,每頁書分三段分別停一秒時間,如果覺得三秒時間太長你可以從文字間思索一下作者寫下這段話時他家有沒有種花。我要去清水先生家裏,如果中午沒回來你餓了自己去鍋裏盛飯吃,爐上的韭菜炒蝦仁還沒熟不能吃,還有不準再對賣花椰菜的商家有不滿之心,好了,就這樣。”


    寫完將筆記本塞給他,乘他低頭看時我拔腿就走,連清水先生都覺得麻煩的事肯定不小。


    跑出家門時梅雅從隔壁竄出來,他一隻手抓著草帽簷悠哉哉地跟上我的腳步,“怎麽回事?清水先生這麽急著找我。”


    “還能什麽事,哈裏斯老頭子跟織櫻他們早上護送回來一批十大墓地的複印古文字還有一批好像價值很高的古文物,清水跑去做整理,本來照平時的程序是應該進行篩選再交給你來進行二次翻譯,可是照哈裏斯老頭子的說法,這次很急,久石他們出了些問題,畢竟主戰場是人家的地盤,就算以優於對方的實力壓製下去,可是持久戰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須在執法隊退回艾斯米前在文字中找到墓地真正大門的信息。”梅雅的語氣有些沉,表情也變得嚴肅。


    “久石……他們在流星街,墓地也在流星街。”我最近想通了很多事,雖然很多都因為信息不完整而串不起來,但想通了十三號街存在的理由總能牽出一些顯眼的事實。


    “米露知道流星街了?該不是你家那小子說的,那種鬼地方。正確地說是十大墓地之六的暗地古墓很不幸就在那個垃圾場被刨出來,剛好是串起十大古墓最重要的一段橋梁的第六古墓,那個地方的人怎麽可能會了解到這種遺跡最重要的文化價值,幸好當時不是流星街人自己挖出來的,不然那座遺跡早就完蛋了,這樣想想我還真佩服米露家的呢,嗬嗬。”


    “佩服我家?”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對啊,那座遺跡可是米露你的……”


    梅雅突然像被什麽噎住了聲音,我疑惑地望向他,卻被他一臉凝重嚇到,他麵無表情下竟是種可怕的陰沉。


    “梅雅?”


    “不,沒什麽,沒什麽。”梅雅尷尬地哈哈兩聲,“最近天氣真好,陽光像不要錢似的。”


    我放緩腳步,看到梅雅並沒有隨著我的腳步的節奏而跟著放緩,擔心地望著他沒有回頭的背影,剛才那句未說完的話是不是很重要?


    梅雅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給了我一個笑容,“米露你發什麽呆,快走。”


    我苦笑一聲跑過去,你們一個兩個真是的,無論什麽事都不肯跟我解釋,有什麽困難也都沉默地擋著,就這麽瞞著我真的僅僅是我實力不夠嗎?想到織櫻跑過來說要保護我,這種保護方式真讓我啼笑皆非,完完全全不帶解釋的保護方式就是貝貝街全部人的風格?你們就從沒想一想我也是貝貝街的一員嗎?有些責任得我自己來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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