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言麵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驚喜神色,朝我投來一個風清朗月的笑容,無端教我沉淪其中。(.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他的指尖微有涼意,卻帶著朝陽般的溫暖情緒,恰似此刻的天氣。


    這是指尖與指尖的觸碰,大約也是心與心的交匯。


    他正欲握住我的手,此刻卻聽得又一陣馬蹄聲叫囂而來,隨之傳來的,還有褚昭昭驚怒交織的聲音:“哥!”


    這一聲似是佛家棒喝,霎時已教我靈台清明,我連忙收回左手看去,遠遠而來的,是一片火紅的身影,隻右手握住韁繩,因策馬太快,已隱隱要從馬上墜落。


    褚雲深此時亦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欲阻下褚昭昭的馬,怎奈馬兒此時已受了驚,狂亂不已,竟沒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他忙又回頭抬首望我,已來不及說話,目中盡是焦急與詢問,我看著他的眼睛,不過刹那功夫已會了意,連忙翻身下馬。


    此時褚雲深已從我手中飛速掠了韁繩,一個起步已翻身上馬,追著褚昭昭而去,整套動作一氣嗬成,如行雲流水,再加上他無雙風采,更是令看者折服。


    紅雪畢竟是神駒,等閑馬匹腳程豈能在它之上,不過眨眼功夫,褚雲深已追上了褚昭昭,與她並排而馳,我立在原地放眼望去,耳中也傳來了他的喝聲:“昭昭,把手給我!”


    褚昭昭已受了驚,又是單手握住韁繩,此刻早已左搖右晃,聽得褚雲深這樣說,一時之間竟不敢鬆開韁繩。


    但聽遠方又隱隱傳來褚雲深的喝聲:“把手給我,昭昭,你不信我!”


    他的這一句,仿佛給了她極大的勇氣,遠方那襲紅影終是鬆開了死死握住韁繩的右手,顫巍巍將手伸去。


    隻這一瞬間,褚雲深已握住了褚昭昭的手,護著她一同從馬上滾落,我遠遠瞧著那白影與紅影合二為一,順著山坡狠狠往下滾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說“問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信命嗎?”


    他說“把手給我,昭昭,你不信我!”


    我很想相信,但已有人比我快了一步,她不僅信他,敬他,還為他斷了一隻手。


    我不想去深究褚昭昭對她的兄長到底存了何種情愫,我隻知道,我不及她。


    我終於能夠理解褚昭昭為何對我恨之入骨,還不惜對我狠下殺手,倘若如今楚璃仍舊活著,倘若此刻有人要將他奪走,我亦不能保證自己還會一如既往的清醒冷靜。


    也許,我會比褚昭昭做得更狠,更快,更絕。


    此時此刻,我終於深深確定,這一世,誰都可以,唯獨褚雲深不行。


    ……


    既清醒過來,我便連忙施展輕功往他兄妹二人滾落之處奔去,待到近處,隻見褚昭昭正枕在她兄長的肩頭,麵上猶自是楚楚可憐的痛苦模樣。


    褚雲深的一襲白衣早已沾了灰,一隻胳膊卻仍舊死死護著褚昭昭的左臂,饒是如此,褚昭昭斷腕處的傷口還是裂了開,汨汨的鮮血流在了褚雲深的白衣之上。


    如今正值炎夏,眾人衣衫皆是單薄,他兄妹二人這樣一摔,還不知身上要帶了多少傷。


    我連忙俯下身去想要查看褚昭昭的傷勢,誰知她卻將頭一扭,咬著下唇並不領情,我隻好扶住褚雲深的雙肩,用盡全力將他兄妹二人一同從地上拽起。


    褚雲深朝我點點頭,道:“我沒事!”說罷又看了看褚昭昭的傷處,轉對我道:“問津,你身上可有幹淨的手帕!”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要為褚昭昭包紮傷口,如今褚雲深的衣衫盡是血跡與灰塵,早已汙了顏色,可我又沒有隨身帶手帕的習慣,我俯首看向自己身上的淡青色衣衫,毫不猶豫將裙擺撕下一截,遞給他。


    褚雲深從我手中接過那截布料,輕輕往褚昭昭的傷口上綁住,誰知她卻將身子擋在斷腕前,並不讓褚雲深為她包紮。


    她因驚嚇和受傷,此刻麵上已是一片慘白,然卻仍舊強撐著不肯落淚,隻是虛弱地對褚雲深道:“哥,你匆匆跑來這裏,是作什麽?”


    褚雲深並未答話,隻輕輕道:“昭昭別鬧!”那口氣帶著焦急,還有幾分寵溺。


    褚昭昭聞言卻已落了淚:“你嫌棄我了,不要我了對不對,你嫌我是負擔了!”


    “你胡說什麽?”褚雲深厲聲道:“你不要命了嗎?追來做什麽?”


    褚昭昭這一次並沒有再說話,隻用那一雙美目哀怨地看著我,頭還靠在褚雲深懷中。


    我見狀連忙道:“京畿將軍葛曉東辭了官,今日離開清安,我們皆是前來相送的!”


    說罷我又自覺這個“我們”二字太過親密,以褚昭昭的敏感必要多想,於是又補充道:“我與黎侯隻是無意中碰見,並未相約……”


    我這一句尚未說完,褚雲深已迅速轉頭,蹙眉看向我,目光中盡是了然與失望之意。


    我不敢看他,便隻好側首看著褚昭昭。


    但見她麵上半信半疑,卻還是抬首看向褚雲深,詢問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褚雲深隻“嗯”了一聲,便連忙將那截衣衫往褚昭昭的斷腕傷處纏去,這一次,她未再多言,隻忍痛乖覺地看著兄長為她包紮傷口。


    褚雲深的動作輕柔,褚昭昭亦不再言語,連一聲痛楚**也無。


    我定定看著他兄妹二人,腦中浮現的,卻是一個多月以前,褚昭昭代他斷腕的場景。


    我忽然想起了從前父親對我的評價,當時我小小年紀,不過十歲左右,父親卻對大哥說:“卿綾雖身在閨閣,卻有女兒家少有的果敢決絕,一旦下了決心,哪怕頭破血流,也是一往無前的,倒有些壯士斷腕的意思!”


    是嗬,我從來都是如此,會為了更值得的人和事,兩害相權取其輕,狠下決心忍痛斷腕。


    世人亦如此。


    至少褚昭昭,與我是極為相似的……


    我吹了聲口哨,紅雪便從遠處噠噠跑來,我從地上拾起被褚雲深丟落的韁繩,遞給他道:“帶她回去治傷吧!”


    褚雲深聞言手上一頓,看向我,並不言語,我麵無表情,隻垂眸看著褚昭昭包紮了一半的斷腕道:“紅雪是神駒,不僅腳程快,行路也穩當,你招呼著她,想來也不會太過顛簸!”


    褚昭昭卻仍舊倔強地看著褚雲深,眼中流露出的是拒絕之意。


    我見狀麵色一沉,冷冷對她道:“你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堵了一時之氣,遭罪的卻不是我,我是看在黎侯麵上,日後他自是要還了我這個人情!”


    我將韁繩塞到褚雲深右臂臂彎中,眼睛卻是看著褚昭昭,繼續道:“你不想承我的好意,我就願意巴巴地將紅雪借給你,你再這樣胡鬧下去,隻會牽累了你哥哥!”


    我這話說得極重,褚昭昭卻聽了進去,不再拒絕。


    此時褚雲深已為她包好了傷處,隻對我低低道了句“多謝”便扶著她,一道上了紅雪,那姿勢,是極親密的,然兄妹做來,也並無不妥。


    褚雲深在馬上看我:“你如何回去!”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離別亭,抬首對他笑道:“此處離城門不過十裏而已,我輕功極好,這點路程自難不倒我!”


    我見褚昭昭此刻正閉目垂首靠在他胸前,便又對褚雲深笑道:“醒了嗎?”


    這話我說得沒頭沒尾,但我知他定能聽懂我語中之意,他果然並未再說些什麽?隻環住褚昭昭,策馬往清安城方向而去。


    我望著一白一紅兩個身影直到消失,才默默收回目光,隻看著一路上來不及沉澱的飛揚塵土,默默為自己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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