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碗碎在地上。(豆豆閱--.doudouxs./)


    手腳失去挾持,瞬間萎頓在地。


    “哎呀,荷姨娘身子不好,就不要下地了嘛。”


    “就是,若叫老爺看見還以為我們做下人的怠慢了。”


    兩個丫鬟從地上的破瓷片上踏過,走出陰沉沉的屋子。一左一右倚著門框,往趴在地上的狼狽女人瞧去:“瞧瞧,荷姨娘這副模樣若是叫老爺看見,不知該有多心疼呢?”


    “說得是,老爺寵愛茹姨娘之前,最心疼的便是荷姨娘呢。”


    年輕嬌俏的丫鬟輕聲說笑,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屋裏的人聽見。屋裏一片狼藉,伏在地上的荷語披頭散,臉色蒼白如鬼,一雙幽幽的眼睛散著狠厲。


    兩個丫鬟被這目光嚇到,瑟縮一下,往門外退了兩步。


    荷語冷笑,崔茹兒,就是夫人的一條狗!正要斥罵,忽然腹中劇痛,不禁捂著肚子打起滾來:“啊,痛死我啦——”


    站在門口的兩名丫鬟頓時鬆了口氣,一人拍著胸脯往裏走了半步:“嘖嘖,荷姨娘是怎麽了?痛得厲害嗎?要我們幫你叫老爺嗎?”


    “別去!老爺在茹姨娘那裏……若是咱們攪了好事,哪裏還有命在?”另一個丫鬟口中說得厲害,眼中卻是看好戲的神色,誰真正關心她呢?一個跟夫人作對的賤婢,成日裏跳梁小醜一樣,終叫夫人收拾了吧?


    “唉,要說人就得知足!夫人先前不跟她計較,還當夫人是軟柿子呢,竟想爬到夫人頭上來!”兩人見荷語痛得爬不起來,索性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來。


    荷語有心狠,無奈方才被她們硬灌了一碗毒藥,腹中痛得厲害。仿佛感覺得到生機從身體中緩緩流逝,不禁又悔又恨。


    憑她的聰明伶俐,何以混到這般地步?


    眼前閃現出唐枝與鄭暉恩愛相攜的情景,不禁死死掐住手心,憑什麽奪了她的幸福,卻活得滋潤?


    腹中痛得更加厲害,仿佛有烈火在灼燒,痛極之際,就連兩個丫鬟譏誚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來:“可憐的荷姨娘,若是這樣去了,四小姐該有多傷心啊!”


    “嗬嗬,荷姨娘從來不管四小姐的死活,四小姐有什麽可傷心的?”另一個丫鬟接話道。


    四小姐?那是誰?一個模糊的稚嫩臉龐浮現在眼前,是了,四小姐是她的女兒。那個丫頭片子,一點不懂得討老爺歡心就罷了,竟巴巴地跑到夫人跟前討巧,十足是個白眼狼!她沒生過這個女兒!


    力氣漸漸流逝,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腹中的劇痛也不再那麽難以忍受。當最後一絲知覺從身體中飄散,荷語知道,自己死了。


    靈魂仿佛飄了起來,看著地上狼狽躺著的,睜大眼睛滿是不甘的淒厲臉龐。


    兩個丫鬟見荷語沒了聲息,悄聲走過去,往她鼻下探去。摸到微涼的肌膚,微微一縮,低聲道:“咱們把她抬到床上去吧。”


    兩個丫鬟大膽地扯著她的頭,粗魯地拖著腳腕,一路往床邊行去。屍身被人如此羞辱,荷語生生忍住恨意——她現在是個鬼,又能拿她們怎樣呢?


    兩人挽起袖子,一人為她打扮穿戴,一人打掃起狼藉的屋子。荷語冷笑,是啊,堂堂禦史,家中死了小妾算什麽事?可恨她得罪了唐枝,連個娘家也沒有,即便可疑又有誰為她平冤?


    咽不下這口氣,荷語飄出屋子,一路飄蕩至鄭府門前。鄭暉已是四品武官,殺場拚殺多年,衛將軍甚是看重,但凡收繳之物,均有他的一份。唐枝奸詐狡猾,將唐記的生意做遍大江南北。是以鄭府的宅院雖然不大,然而一草一木都透出精巧。荷語不由咬牙,這些本來都應該是她的!


    遊蕩至花園,正見唐枝與鄭暉站在花叢中,周身綻放大朵菊花,金黃姹紫,愈襯得高挑貴氣。一股煞氣陡然升起,猛地飄到鄭暉麵前大喊:“你為何對她如此之好?為何那般冷酷無情地對我?我哪裏不如她?你棄我而就她,可知我愛你甚過她千百倍!”


    人鬼殊途,鄭暉聽不見她的話,眼帶歡欣地自懷中取出一塊青布手帕,仔細剝開來。一條晶瑩剔透的水晶手鏈,在陽光下折射出熠熠的光芒。荷語在旁邊看直了眼,這水晶乃是朝外進貢之物,尋常難見,她朝老爺纏了幾回也沒得著一條,反而崔茹兒得了一條。如今在鄭暉手中又見著,卻是給唐枝的,直恨得她幾欲狂:“為什麽?”


    “我不服氣!你除了長得比我好,出身比我好,還有哪裏比得過我?為何你能夠和離再嫁?為何他要你卻不要我?為何我死於非命,你卻幸福美滿?我不甘心!”荷語衝著唐枝狂舞抓撓,可是現下她隻是一個鬼,透明的手爪穿過唐枝的麵孔,打在了空氣中。


    眼睜睜地看著唐枝宛若凝脂的手腕戴上那條晶瑩剔透的手鏈,揚起下巴對鄭暉露出高傲的笑容,氣急而狂:“如果我生而為你,一定做得比你更好!”


    轟!仿佛是上蒼聽到了她的不甘,荷語隻覺眼前一陣黑洞漩渦,將她整個絞了進去:“啊——”


    “小姐?你做噩夢了?”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一個少女脆生生的聲音。荷語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張並不陌生的麵孔:“秋翎?”


    秋翎端著一杯茶水站在床邊,擔憂地道:“小姐,你在生杜夫人的氣嗎?”


    杜夫人?荷語不動聲色地坐起身,接過秋翎手中的茶水,轉動目光將屋中擺設瞧了個遍,最後對秋翎道:“拿鏡子過來!”


    鏡中的人,分明熟悉又陌生。荷語看著看著,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秋翎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露出那樣奇怪的眼神,仿佛快意,仿佛厭憎,仿佛野心勃勃,總之全然不似尋常的冷淡,不由得擔憂道:“杜夫人雖然常常與小姐不對付,這回卻是為了小姐好。那姓鄭的小子,即便長得好些,卻是個小兵卒子。往後沒出息還好,萬一在戰場上有個好歹——小姐?”


    秋翎猛地被抓住手,唬了一跳,不及思考便跪下道:“是秋翎多嘴,請小姐饒恕!”


    荷語心中砰砰直跳,剛一開口,卻覺嗓子沙啞,原來竟是緊張得話也不會說了。清了清嗓子,故作疑惑地道:“你方才說的那姓鄭的小子,可是叫鄭暉?”


    秋翎點頭:“是。”


    荷語低頭看著跪在床腳下的秋翎,忽的冷哼一聲,甩開她道:“本小姐的事,用得著你這個丫鬟多嘴?滾出去!”


    不顧秋翎驚愕的眼神,厭惡地道:“掌嘴二十!”當日在雁城之時,秋翎沒少在唐枝跟前說她的壞話,荷語記得清楚,此時自然不肯放過。


    這時,外頭又跑來一個小丫鬟,眉目靈動,煞是機靈:“小姐?又是這個沒腦子的惹了小姐?小姐莫氣,我來擰她!”


    “我方才被夢魘著了,有些事情記不大清,你再同我講一講那鄭家小子的事?”待到秋翎被羞辱得掩麵而走,荷語在秋雲的服侍下穿衣下床。


    秋雲把事情娓娓道來,無不詳盡。


    聽到最後,荷語不禁笑了,果然是鄭暉。


    外頭天光正好,聲聲蟬鳴都仿佛在譏嘲:“唐枝啊唐枝,如今我占據了你的身體,你又在何處?那等汙濁去處,你此時心中是何滋味兒?”


    “什麽?你要嫁給姓鄭的小子?”唐書林吃了一驚,神色古怪地看著站在麵前的女兒,“你睡糊塗了?”


    唐書林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唐枝已經換了芯兒,裏麵是一個因愛生魔的女人,對唐家人恨得厲害。他阻攔不住,甩袖而走:“隨便你!往後後悔了可不要來找我!我就當做沒你這個女兒!”


    至於杜芸,難得善心,卻沒料到對方竟然將好心當作驢肝肺,不由冷笑道:“嫁吧嫁吧,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於是,半個月後,荷語嫁給鄭暉。


    鄭暉原沒想過此生能夠娶得唐枝,他心知自身低微,隻憑著一股倔念頭闖到唐家門前,向他心中記掛了數年的姑娘求親。哪知思慕的姑娘竟也喜歡他!一股受寵若驚的感覺從心中升起,不由有些飄飄然,洞房花燭夜,馳騁疆場,纏綿不絕。


    終嫁良人,荷語心滿意足。鄭暉極寵愛她,要星星不給月亮,要他朝東絕不往西。記起前生鄭暉對她的殘酷,荷語又愛又恨,忍不住使小性子磋磨他。鄭暉娶到心愛的姑娘,興奮得意還來不及,哪會不滿?不論荷語要什麽,都盡最大能力滿足。


    郎情妾意,荷語的日子過得甚美。隻除了一件事——唐枝如今是何情形?是否淒慘非常?


    當年她被鄭暉買了初夜,似乎便是這年夏季。記起這件事,荷語頓時有了勁頭,纏著鄭暉非去西疆不可。


    不能看到唐枝淒慘的下場,此生不能圓滿。


    “這位公子氣度非凡,令小女子好生仰慕。”紅粉巷裏,鶯脆酒稥。荷語扮作男子混進前世的青樓,當門便見一個熟悉的麵孔,不由得挑起嘴角:“既然仰慕,還不帶路?”


    這名女子喚作月兒,前世很喜歡跟在自己後頭姐姐長姐姐短,隻是後來被她無意中聽到敗壞自己的名聲,便使了個法子毀了她的容貌。果然,月兒嬌羞玲瓏地在前麵帶路,荷語可不敢讓她碰,免得被覺察出女子身份。


    占據唐枝的這副身體,擁有高挑的身量,淩厲的眉目,化作男子竟無人看穿。荷語十分得意,對月兒道:“我聽說你們樓裏有個頭牌叫做荷語?”


    月兒吃吃笑道:“公子從何聽說?”


    “這你不必管,隻管叫她過來。”


    月兒卻嬌聲道:“公子,我們樓裏從未有過姑娘叫荷語呢。”


    荷語臉色一沉:“你休要蒙騙我。”


    月兒笑吟吟地道:“月兒不敢蒙騙公子,如若公子不信,不妨問一問其他姐妹?”言罷,招了招手,又喚了兩名姑娘過來。


    兩名姑娘圍過來,笑嘻嘻地道:“公子好生俊俏,來給妹妹摸一把。”


    “胡鬧!”荷語打開一人的手,看著三人圍在身邊肆無忌憚,有些古怪的感覺。隨即甩去這些念頭,指著其中一人道:“你們樓裏可有個姑娘叫荷語?”


    那人柔軟地貼過來:“公子,奴家便是荷語呀!”


    千嬌百媚的模樣,使得荷語漸漸沉下眉頭。這是為何?若是荷語在此,三人肯定不快地甩帕子叫人去了。難道唐枝並未與她互換?想到這裏,不禁急了,唐枝去了哪裏?自己占據了她的身體,難道她……


    正想著,忽然後方一個薄冷的聲音傳來:“看見俊美公子便走不動道了?”


    唐枝!荷語猛地轉身,果然,前世自己的身體緩緩走來。


    月兒等人已經驚呆,一時將目光移到荷語臉上,一時將目光移到唐枝身上,呆呆地道:“兩個媽媽?”


    原來她們見荷語從門外走來,隻以為是媽媽扮了男裝考校她們。可是看著荷語和媽媽相似的麵孔,不禁怔住了:莫非這位俊俏公子,是媽媽的同胞兄弟?


    “你,是這裏的媽媽?”荷語沒有漏掉方才月兒等人的驚呼,心裏也是吃了一驚。


    對麵熟悉的麵孔點頭:“不錯。公子從何處聽說,我們樓裏有姑娘叫做荷語?”


    荷語沉吟不答,唐枝竟然變成了媽媽,這卻是她始料未及的!思來想去,試探地道:“不知媽媽如何稱呼?”


    月兒笑吟吟地插話:“我們媽媽喚作牡丹。”


    牡丹?!她竟敢!荷語心中大怒,荷花雅致,然而牡丹才是花中之王,她倒看得起自己!


    唐枝與荷語不同,她自一出生便在這副軀殼當中。可以說,她是真正的牡丹,而非唐枝。隻不過,自從被父母賣進這座青樓開始,她便改名叫做牡丹。


    牡丹在荷語的耳垂及喉間掃過兩眼,便心中明了,對月兒道:“送這位姑娘出門。”


    荷語身份暴露,饒是她心中不甘,卻也不得不暫時退走。回到家中,仔細思量起這件事情。唐枝竟然沒有成為頭牌,而是成為鴇母,當真出乎她的意料!心中隱隱不甘,憑什麽她總能做得比她好?


    又過幾日,鄭暉等人打了勝仗,兄弟幾人相約吃酒。


    荷語阻攔道:“你有家有室,也要同他們去那種地方嗎?”


    鄭暉猶豫了下:“吃個酒而已。”


    兩人成親半年,尚是濃情蜜意,鄭暉不願惹愛妻不快,便順著她的心意拒絕了幾位兄弟。荷語暗暗鬆了口氣,前世他便是這個時候認得了自己,此生她與唐枝對調,一定不能叫他見到!


    接下來幾日,鄭暉對她的態度有些奇怪,忽然熱情忽而冷淡,荷語追問之下,鄭暉隻是不答。追問得急了便說戰事又起,心情不好。然而荷語讓秋雲打聽,卻探出一件事。


    那日吳亮等人雖然沒有約到鄭暉,仍是去了前世之處,在花間樓見到了牡丹。吳亮等人見過荷語,隻看到牡丹生得肖似荷語,甚是驚奇,便將此事告知鄭暉。鄭暉以為吳亮等人哄他,不願荷語生氣,自是拒絕。架不住幾人五次三番吹噓,便去了一回。


    荷語心中氣恨不已,難道換了副身軀,他仍然喜歡那個賤人?然而見了鄭暉,口中卻道:“我聽人說,花間樓有一名女子生得與我肖似,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了?”鄭暉見她問起,沒有隱瞞:“我隻是去看了一眼,並沒有做什麽,你不要生氣。”


    荷語嗔他一眼:“我是那般小肚雞腸的人嗎?”


    “娘子自然不是。”鄭暉鬆了口氣,然後說道:“他們說的那姑娘,與你倒是真的有些肖像。隻不過年紀輕輕便做了鴇母,委實可惜。”


    “可惜什麽?”荷語心中怒氣一蕩,生生忍住了。


    鄭暉搖頭道:“好好的姑娘家,委身那等去處,自然可惜。”


    荷語心中冷笑,口中卻問到:“夫君意欲何為?”


    鄭暉猶豫地看了她幾眼,然後說道:“我說出來你別氣。一來我憐惜她的人品,二來她生得像你,身陷那等地方,我總覺得對你侮辱。”


    荷語聽完這番話,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前世便是這樣吧?她沾了唐枝的光才得以解脫。隻不過嘛……眉梢浮現一絲冷笑,這一世可是唐枝沾她的光呢!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麵上浮現出感動的神色:“我沒有想到,夫君竟是如此體貼我。”


    鄭暉欣喜於她的通情達理和善良,心中愈愛慕。荷語如何不知?巧笑著掏出錢袋子,更加體貼地道:“她身陷那等地方,想來沒有親人父母。既然她生得同我相似,不如我將她認作姐妹,也算一樁緣分。”


    鄭暉被她的寬容與周全打動,貼在她耳邊好一頓纏綿,才接了錢袋子去了。荷語走到門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冷笑不已。我可不會攆你走,我隻會讓你日日看著我與他的親密,你那樣高傲,想來不會嫉恨吧?


    誰知鄭暉回來,卻端著一張鬱怒的臉,不由驚奇地道:“夫君此行不順利?”


    鄭暉道:“她不識好歹!”


    原來他去花間樓向牡丹說明此事,本以為牡丹必會感動驚喜,誰知她竟冷淡地謝絕。荷語也呆住,這難道就是她與唐枝的不同之處?心裏不願承認,對鄭暉道:“大概她以為我們是騙子,對她不懷好意才會如此。不如你我同去,我向她說明實情?”


    鄭暉答應,兩人便收拾一番而去。來到花間樓,荷語依偎在鄭暉身旁,滿心想要顯擺,哪知牡丹根本不接這茬:“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花間樓便是我的家,我並不以它為恥。”


    父母帶給她的隻有冷漠,花間樓雖然不入流,卻有一群鮮活的姐妹。嫁人?從小看慣男人醜態的牡丹沒有這個想法,自從十五歲那年接過鴇母之職,便沒想過離開。


    鄭暉更加憤怒,厲聲道:“你這女子當真不識好歹。年紀輕輕,嫁人生子有何不好?待在這等汙濁之地,白白埋沒了自己!”


    牡丹揮袖轉身:“既然二位不是來找姑娘的,就請便吧。”


    荷語呆了呆,很快便暗暗笑了,做一輩子鴇母?似乎也不錯。不再執意讓鄭暉贖她出來,放在眼前磋磨,拉了拉鄭暉道:“咱們走吧。”


    鄭暉鐵青著臉,荷語先是偷樂,後來便回過味兒來:他生的什麽氣?值得他生氣嗎?然而事態的展有些乎荷語的預料,鄭暉不知犯了哪門子倔,有空便往花間樓跑,非要牡丹贖身不可。牡丹對他不假辭色,他卻愈來勁。


    荷語暗暗驚心,還有什麽比一個女子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更可怕的嗎?鄭暉回到家,張口閉口全是牡丹,一口一個不識好歹,一口一個不潔身自好。荷語不由急了:“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你亂想什麽?”鄭暉的反應比她還大,逐漸不再提起牡丹的名字。但是荷語知道,他有空仍會往那裏跑。至於原因,鄭暉隻承認一個:我不能看著她在那裏,那是對你的侮辱!


    荷語氣苦,卻無可訴說。


    不論鄭暉如何行事,牡丹絲毫不為打動,仿佛胸腔深處不是一顆鮮紅跳動的心髒,而是一顆冷冰冰的頑石。荷語也想過對牡丹行暗招,但是殺了牡丹,心中不甘。找男人強迫她?牡丹生長在那種地方,又怎會在乎?竟是一籌莫展。


    好在鄭暉對她始終不錯,圓了上輩子的遺憾。


    牡丹始終不曾妥協,鄭暉磨掉了所有的耐性,恰逢調回京城,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荷語原以為事情就這樣了,誰知不過兩年,京城竟開了一家花間樓!開業那日,出現在樓中的赫然是牡丹!


    這是怎麽回事?荷語急忙遣人調查,得回的結果,卻令她搖搖欲墜——好個牡丹!


    真相並不難知曉,幾乎滿京城的人都知道——當今的右相門生,戶部侍郎有一位救命恩人,出身煙花巷。侍郎真心傾慕,牡丹卻以身份卑微為由拒絕。侍郎堅持不娶,隻為換來牡丹回心轉意。


    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隻把荷語氣得險些咬碎銀牙。無他,而是那戶部侍郎原是她十三歲那年救過的一個落魄書生!那時見他生得俊美,便拉他進閨房,一夜享樂,臨走之前給了他幾兩銀子。誰知到了此世——


    荷語不曉得唐枝是如何做的,但是唐枝的花間樓從西疆挪至京城,顯然那位侍郎出了不少力氣。心中不平又憤恨的荷語,百般安慰自己,戶部侍郎算什麽,鄭暉過幾年能夠爬到三品武將,不比他差!


    心裏這樣想著,然而好夢不長。忽有一日,她被擄了!擄她之人,麵孔有些眼熟,分明是前世追捕唐枝的老貓和林頭!


    原來唐書林膝下無子,加之女兒與他斷絕關係,日日悶悶不樂。這一日,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亡妻。他頓時醒悟,悔恨萬分,不再逃避往事,變賣家中一切進京尋仇。然而沒有唐枝的鋪墊,他無錢無勢,並未搭上唐姑母。拚盡一切,隻戳瞎許萬鬆的一隻眼睛。


    驟然瞎掉一隻眼睛的許萬鬆大怒,打聽到他還有一個女兒,立時差人捉了泄憤。過程和前世相同,因為換了芯子,結尾卻是不同。荷語在鄭暉的保護下,前世的幾分心計手段幾乎無存,沒多久便被老貓和林頭玩弄至死。


    鄭暉乍亡愛妻,悲痛欲絕,動所有勢力以最快的度為荷語報了仇。而後整日借酒澆愁,頹廢落魄。直到一日,他在街頭看見一抹肖似荷語的身影,大喜之下奔去,卻被人當做登徒子揍倒。一個比他矮上半頭,白淨斯文的書生瞪著他,眼中露出不相符的陰冷與狠戾。他頓時看清了,那不是荷語,是牡丹。


    失魂落魄的鄭暉回到家中,莫名有些悵然,仿佛有什麽離他而去,再也尋不回來。擔憂多時的鄭姑母連訓帶罵,外加動之以情,終於喚回他的理智。荷語生前未留下一子半女,鄭家的香火還需要傳下去,做主與鄭暉尋了門親事,是鄭姑母一直中意的柔順端莊姑娘。


    牡丹被侍郎深情以待,卻是煩不勝煩。她見慣男人的德行,對侍郎亦無甚好感。更何況,她清楚侍郎並非如表麵看上去的斯文秀氣,能夠從一個落魄卻風流的書生走到這一步,他的心裏有一條毒蛇。


    然而侍郎仿佛認定了她,此生非她不娶,為此甚至辭官。牡丹最終被他打動,將花間樓交給月兒打理,與侍郎成了親。侍郎從頭再考,沒過幾年,又得到上頭的青眼,官運直上青雲。


    荷語若是活著,看到這一幕,隻怕又會氣倒。


    然而命運就是如此,誰認真對待,誰獲益最多。命運青睞正視己身之人,不取巧,不走偏道,便會走出最光明坦蕩的一條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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