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琦和汪梓年二人都是沉默不語,義忠親王張惇也知道這事兒不容易。


    楚琦和汪梓年都算是士林中人,但他們兩人皆不是進士出身。


    楚琦還算考上了一個舉人,而汪梓年則隻是一個秀才。


    當然正因為這個因素,二人才能被自己私人延攬入府,否則真的是進士出身,除非自己當了皇帝,基本上不太可能為自己賣命。


    缺了進士這個身份,你要想在士林裏邊折騰起一些動靜來,就很難了,沒人會把你打上眼。


    當然也並非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但的確很難,而且效果未必好。


    “楚先生,你有什麽辦法?”隻能點名了,張惇吸了一口氣,“昨日孤去給父皇請安,提到此事,父皇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應該大力弘揚,嗯,孤有意代替父皇去……”


    楚琦眼睛一亮,如果打起了太上皇的名頭,那這件事情就要好辦許多了,否則單以義忠親王的名頭,肯定不會受到歡迎。


    見楚琦臉色微動,張惇知道有門兒了,滿臉誠摯的道:“孤知道士林中人不太喜歡和皇家扯上關係,不過孤也是一個愛讀書之人,仰慕士林大賢,聽一聽大儒們坐而論道,不為過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楚琦也知道自己是難以拒絕了,沉吟了一陣才緩緩道:“我前幾日裏和我兩位昔日同窗好友在一起飲酒,一位是太常寺丞,一位是國子監博士,或許我可以通過他們……”


    京城居不易,不是每個官員的生活都能十分滋潤的。


    很多人全家老小就靠著一人薪俸過活,如果家境較差,且沒有其他營生收入,如果再有一些其他開銷,比如納妾,兒女較多,又或者喜歡去酒樓飲宴,戲樓聽戲,甚至去青樓,那就難過了。


    免不了有些耐不住清寒的,就要尋些其他門道營生,那麽和一些達官貴人乃至商賈人家搭上關係,充當一些類似於清客門人一般,幫忙說和處理事情的人物也就應運而生了。


    這等人如果非是士人官員,而處於下層,那麽就是這個時代的黑澀會,稱之為光棍或剌虎,當然如果是士人官吏,那就要光鮮許多,處理事情也要方便許多。


    京師城百萬人,哪行哪業不衍生出一些灰色黑色的細分門道?王熙鳳都還能承攬訴訟掙錢呢。


    “楚先生,你去辦,先支一萬兩銀子去辦,不夠再支。”


    張惇知道這種事情沒有深淺,需要很多人來幫忙造勢,牽扯到文人墨客士林中人,還得要通過各種委婉含蓄的渠道來處理,花銷肯定不會小。


    比如替某個文人納個妾,買兩個奴婢,替某個士人喜歡的青樓魁首贖個身,置辦點兒營生,輕輕鬆鬆幾千上萬銀子就得要花出去。


    但該花的銀子就得花,否則日後留著銀子卻沒了性命,那何苦來哉?


    “那行,那這事兒我就去辦。”楚琦點點頭,應承下來,銀子是小事,關鍵在於有太上皇的名頭了,“對了,王爺,聽說太妃從永壽宮招了一個女史進宮到她那兒去了?”


    張惇猛然一驚,“怎麽,楚先生,你覺得這有問題?”


    “王爺,聽說那女子是榮國公賈家的嫡女?幾年前就進宮當女史了?”楚琦臉色平靜,但是越是這樣,越是讓張惇感到事情不一般。


    “有五六年了吧,是榮國府賈政之女,賈政在工部當員外郎。”對勳貴這些家庭,義忠親王還是很熟悉的。


    “那太妃這樣做是什麽意思?”楚琦臉色冷淡。


    張惇遲疑,“楚先生,你擔心太妃有其他想法?還是擔心父皇……,不,不可能,父皇不可能聽信太妃之言,孤覺得……”


    “殿下,小心無大錯。”楚琦搖搖頭,“太上皇或許可以不在意,但殿下您不行,這也許就是一個開頭呢?一旦某一天太上皇大行,也許我們會在懵然無知的情況下,就變天了,甚至太上皇尚未大行,也一樣有此可能,那個時候,我們怎麽辦?”


    張惇臉色很難看,手按在熊皮大椅上,嘴唇微微顫動,“不,不會,不會有那一天,父皇……”


    “殿下,所以我們要未雨綢繆,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一些可能存在的漏洞和可能,我們都要考慮到,防範好。”楚琦拱了拱手,“屬下先去了。”


    一直到楚琦和汪梓年消失在門外,張惇才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兩名貼身侍衛可以退下了,自己則無力的坐在了台階上。


    楚琦的擔心並非無因,父皇當然無所謂,無論是誰,都是他的兒子。


    他年事已高,無論是自己還是老四坐上這個皇位,對他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了。


    但老四坐穩這個位置,一旦父皇大行,自己的命運會是什麽?隻怕圈禁至死都是輕鬆的了。


    換了自己也一樣,不可能讓老四輕鬆。


    現在父皇身體還行,手裏邊也還能控製大局,老四不敢輕舉妄動,但是他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是先天優勢,所以他可以忍,可以熬,可以等,可以拖,但自己呢?


    如果連父皇身邊的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開始另謀打算了,甚至向老四靠攏了,自己就真的危險了。


    不,他不能容忍這種局麵的發生,一定有辦法可以遏製這種情況出現,甚至可以逆轉。


    想到這裏,張惇又振作了一下精神。


    不能無所作為,得動起來,就像這一次四大書院講學論道一樣,對提升自己的形象和威望便大有幫助,下一步還可以獲得士林文臣們的好感。


    ******


    把活計一一分派下去之後,馮紫英反而沒有那麽忙了。


    看著自己周圍所有人都忙碌起來,馮紫英很有點兒前世裏擔任領導的感覺。


    各負其責,各管一片,自己負責協調組,主要是和崇正書院對接。


    齊永泰和官應震與崇正書院那邊山長、掌院進行了對接之後,就把具體事宜全數甩給了這幫學生了。


    他們都意識到這是一個對書院學生最好的鍛煉機會,尤其是在具體事務的操作上,他們可以最親身的體驗該如何做,會出哪些問題,而又該如何應對。


    四個組也最大限度的吸納了書院裏的精英人物,哪怕還有所遺漏,但是也可以臨時加入進來,貢獻一份力量。


    “克繇兄,這個木台要考慮一下方向,不能迎著陽光,因為咱們也不確定那天的天氣,也不能背著陽光,同學們都坐在下邊,如果眼睛都睜不開,那可就出醜了,……”


    馮紫英很耐心的和賀逢聖他們交換著意見,提出建議。


    “還有,可能要考慮在上邊搭一層木架,以便於可以敷設布幔,諸位大賢蒞臨,在這一坐一兩個時辰,萬一下雪,我們可以在雪地裏忍著,可不能讓師長尊者們也如此,……”


    “這一點紫英我們已經考慮過了,這後邊我們也準備設立一排屏風,能為師長尊者們擋風,……”


    賀逢聖做事還是很認真,又有鄭崇儉、許其勳、孫傳庭相助,把整個東園這邊的其他同學都調動起來幫忙。


    當然真正的活兒還得要專業的木匠和雜工們來幹,無論是年齡還是經驗上,他們都承擔不了,隻能打打下手。


    “那這一次花銷不小啊。”馮紫英笑著道:“這還得要黃土填路一直到六郎莊上,這一段得有兩三裏吧?我看還在用牛拉著石碾子反複碾壓,我就提了一個建議,路敷設這麽寬,還要碾平,這花銷就大了,……”


    “紫英,還不是你的建議?”賀逢聖沒好氣的等了他一眼,“你說可以發布消息,宣傳一下,肯定有人會來支持這個活動,果不其然,這一宣傳,立即就有不少人來問,然後山長和掌院他們就接受了一些書院出去已經入仕的同學捐贈,……”


    “這麽熱心?”馮紫英樂了,看來這種情形和後世也差不多嘛,不過青檀書院還算是有些操守了,隻接受本書院出去的同學捐贈。


    “你別小看,就隻算是近十科的秋闈春闈,我們書院走出去的舉人起碼有上百人,進士也有四五十人,其中固然有不少仍然清貧,但是也有不少本身家境不錯的,比如像你這種……”


    還有一句隱藏的話,那就是出去之後混得不錯的,家資豐厚起來了的。


    話說回來,真要當到正五品以上的官員,要說家底兒沒幾個,誰都不信,當然類似於海瑞那種是個別另類。


    賀逢聖瞥了馮紫英一眼,見他沒有任何不悅,這才繼續道:“實際上也還有一些不是我們書院出去的,他們也很樂於支持這場盛會,他們也隻是希望獲得一些能入場觀摩和旁聽的機會,山長和掌院他們也還在斟酌,……”


    “這是好事啊,擴大咱們書院影響力,雖說咱們書院一直是抱著寧缺毋濫的標準來招人,但範圍還是太狹窄了一些,我和山長也建議過,標準不降,但是範圍可以在寬廣一些,像兩廣、雲貴川,乃至遼東和一些蠻荒邊地都可以納入進來啊,有教無類嘛。”


    “嗯,山長和掌院他們也在商議這個想法,也征求了我們的意見。”


    賀逢聖頗有些自傲,這說明山長和掌院還是很看重他們的,當然沒法和這個提出建議的家夥比。


    “克繇兄,這場盛會必定會極大的提升我們青檀書院的影響力,尤其是有利於我們書院在南方的號召力,像南直隸、兩浙、江西、福建到我們書院來的學子不多,也許這一次之後,明年可能就會大大增加了。”


    這也是官應震之所以支持的最主要原因。


    北地文風始終不如南方,這是不爭的事實,白馬、崇文書院有主場之利,自然可以吸納到更多地江南優秀學子,青檀書院如果在這一場盛會中表現優異,自然就可以把影響力擴張到江南,有利於下一步青檀書院吸引江南優秀士子來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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