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老太君的壽宴都過去十來天了,為什麽玥兒的藥還沒有送過來?”連嶽看著眼前正認真對著賬本的妻子著急道。


    丁氏一抬眼,就看到了眼前滿臉憂愁的丈夫,穿了件灰色的長袍,衣袖角微微有些上翻。五月底的傍晚依舊有些微熱,看著他額頭上的薄汗,心知他定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放下手裏的賬本,麵對著突然出現在書桌前的連嶽,丁氏走上前回道:“老爺,四姐兒的藥怕是難尋了。”


    “你這是什麽話?如今木大夫也說了玥兒的身子靠目前的方子隻能抑製病情,並不能根除。上次能有,怎麽這次就難尋了?”


    連嶽的臉色很不好,總覺得是妻子在敷衍自己。這些日子總覺得她待玥兒有些冷淡,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緣故。


    聽著丈夫質問般的口氣,丁氏心裏冷冷一笑笑,就知道著急他那寶貝女兒。乾梓侯府又不是他的門客,皇宮的禦藥房更不是自己家裏的庫房,總不見得他想要什麽就拿什麽吧?


    “老爺,其他幾味藥也不難,憑著娘娘的地位也是輕而易舉能夠拿到的。可就是有一味,蛹蟲草。這藥您也不是不知道,外麵根本就沒法得到,都是直接進貢,隻高位的娘娘與聖上能用。”


    丁氏說得頗為委屈,話說得也在情在理,看著連嶽的眉頭有些緊皺,卻沒有對自己再說不滿的話,便又接著道:“上一回是貴妃娘娘開恩將自己宮裏的藥給送了出來,我們連家已經夠受侯府的恩惠了。前陣子剛剛聽說皇後娘娘鳳體違和,禦藥房中怕是緊張著呢,您叫妾身還怎麽向步夫人開這個口?”


    “那就是說玥兒的身子治不得了?可近幾年每年入冬就越來越冷,她身子裏先天帶來的體寒之症也越來越嚴重,木大夫說這以後指不定還會影響到她的生育,這可怎麽辦好?”連嶽滿心憂愁,心中對自己那死去的裴氏更是頗為愧疚。(.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丁氏一聽心底可是樂了,自己原先還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不過一切也隻能說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再說她上次對珂兒下手,自己隻要咬住宮中沒法子取出蛹蟲草,她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沒有子嗣,僅這一點就是個致命的打擊。今後無論嫁與誰家,都不會是公婆待見的媳婦,她的一輩子將永遠無法抬起頭來。


    心中這麽想著,臉上卻是擔憂的表情寬解著連嶽說道:“老爺,您也別太擔心,木大夫隻是說可能,並不是一定。還有希望的,不是嗎?”


    連嶽獨自思索著,突然像是有了一線希望道:“你說,珻兒宮裏會不會有?”


    微微驚訝,丁氏還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回將腦筋動到五皇子的霖冽殿去了。狀似認真地思考了會才搖搖頭,略帶失望的語氣道:“老爺,五皇子雖然得寵,就算是宮裏真有那蛹蟲草,也不可能在珻兒屋裏頭啊。”


    連嶽瞧瞧丁氏,麵上有些不解。


    後者原地走了幾步,繼續道:“您想想,不說珻兒地位平平,上麵有著皇子正妃、兩位側妃與皇子嬪和皇子昭儀等人。就是五皇子真賞給了她,以咱們府與楚家的關係,五皇子妃也不可能讓藥送出宮來,弄個不好,反而會害了珻兒。”


    連嶽聽後想想也是,可是心裏又不想放棄那一絲希望,苦惱著攤開自己的雙手焦躁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怎麽辦?”


    “唉~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上次的那批藥若是沒有被毒素沾染,就不會出這事了。您瞧,怎麽就偏偏是野山參與蛹蟲草二物呢?”丁氏也頗為為難地說道。


    連嶽心中鬱悶,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就是不說話。


    “老爺,不如就留木大夫在府裏,好好為四姐兒調養身子吧?他醫術那般高明,咱們府裏也不缺養幾個人的銀子,依妾身看,四姐兒的身子調養個幾年也必會有起色的。”


    看著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的丈夫,丁氏問道:“老爺以為如何?”


    連嶽心中琢磨了會才道:“現在也隻能這樣了。對了,你讓木大夫多往蘭苑跑跑,六姐兒的身子若是能治好也盡早治好的好。”


    丁氏眼神微斂,隻答道:“妾身明白。”


    走到門口,手剛抓住門簷,連嶽轉頭對著後麵的妻子又道:“青陽的婚事準備的怎麽樣了?”


    丁氏對這個事情在心,笑著回道:“老爺放心,都準備的差不多了,您就等著喝丹兒那杯媳婦茶吧。”


    連嶽這才臉上有了一絲喜氣,畢竟是大兒子要成親,心裏怎麽說都是喜悅的。點點頭,對著丁氏又道:“這是府裏第一次娶媳婦,與以往的嫁女兒可不同,你多花些銀子布置布置,到時別怠慢了客人。丹兒這孩子也好,記得小時候性子、模樣都不錯,就是不知這幾年變得怎麽樣了。”


    “老爺放心,我這外甥女,四書五經、三綱五常都是熟讀的,人也極聰明,最重要的是,心算的本事也好,今後也能幫幫陽哥兒。”


    說到自己這個特地選的大媳婦,丁氏很是驕傲。想當初自己上門與兄長說這事的時候,嫂子還頗有言辭,說連青陽是個庶出的兒子,又是經商的。


    後來讓兄長說了好一通這才沒了話說,其實,如大哥所言,經商也沒什麽不好。如今當官的越來越多,經商以後指不定也是條出路,丹姐兒嫁給陽哥兒,日後穿金戴銀自是虧待不了她。還有自己這個姑姑做婆婆,總不會讓她受委屈。


    “陽兒的本事是不錯,這些年我們在京城裏的幾間鋪子經營得風生雲起,店麵都擴大了一倍。不過男兒生意場上的事情,要她一個女人家幹涉做什麽?我看,她還是幫你好好打理內院才是。”


    丁氏一聽,隻得點點頭應下,隻是心中對於丈夫口中對連青陽頗為讚賞的口氣有些不滿。


    ……


    “老爺當真這麽說嗎?”綠桐看著眼前平靜過了頭的主子不解地問道。


    連玥點點頭,看著眼前的親信有些悲哀地說道:“父親確實是這個意思,母親那沒能再取到藥材。”


    “那小姐,您的身子不就是……”綠桐說著又停下轉了話題道:“小姐,早知道奴婢就不該聽您的話,往那批藥材裏下毒了~”


    綠桐說得無比後悔,總覺得這事她自己也有責任。


    連玥心中卻是了明,她當初也隻是聽了自己的話才那般做的。雖明白這個理,但看著綠桐,隻能帶著也不知該不該責怪的心理無奈道:“不過,你怎麽就偏偏選了蛹蟲草那般珍貴的藥材呢?”


    綠桐抬頭望著連玥,半晌才驚訝地不解道:“小姐,奴婢選的不是蛹蟲草啊。”


    連玥一聽當下震驚地望著綠桐,重複道:“你毒不是下在蛹蟲草上的?”


    綠桐極為肯定地點點頭,回憶著當初的場景道:“當時由於時間緊迫,奴婢怕被紅衫她們進來瞧見,就隨便取了個桌子上的藥盒子準備往裏下毒汁。可在滴入毒汁的時候,奴婢清楚地從那盒子逢裏瞧見裏邊裝的是支野山參。”


    看著深思中的主子,綠桐又接著道:“再說,奴婢當時根本不知蛹蟲草是何物,等事發後才知道原來它是呈橘黃色。奴婢用的是夾竹桃粉汁,有些微綠,就是當時拿的是那個盒子,自是也不敢往那般鮮豔的藥材上下這毒的。”


    連玥被一語驚醒,的確,綠桐不可能傻到將毒下在蛹蟲草上。那麽為什麽它上麵也會被驗出有毒呢?


    “可不知還能不能要到呢,畢竟有些事情機會可隻有一次,不是每次都能失而複得的。說到底,害人終害己,綠杉如今也是要賠上一命了,就是讓姐姐受罪了。”


    “……不過不知姐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是會遇到鬼的。有的時候縱使布局得再運籌帷幄,最終也可能被人反過來擺一道的,姐姐還是該好自為之。”


    “今時不同往日,這一點相信姐姐日後會了解的更深。”


    “我怕姐姐最後連這杯君山銀針也失去了。即使綠杉死了,紫竹和銀釧也不可能會活過來,姐姐當真以為我會就此休止?”


    真以為我會就此休止,就此休止……


    不知為什麽,這一瞬連玥竟然想起了半個月前連瑤在自己院裏與自己吃茶時說的話了。如今再想來,確實是感覺出她每句話都有深意。


    “是說我害人終害己……你不會就此休止嗎?”連玥輕輕低吟出聲,眼中帶著強烈的不甘。


    她是在實行報複,難道這蛹蟲草中的毒是她下的?


    “小姐,您在說什麽?”綠桐從未見過過連玥這個模樣,麵容猙獰,蒼白的臉上讓人看著心驚膽顫,不敢直視。


    低頭,對著綠桐問道:“那些藥離開竹苑後,是安置在哪裏的?”


    綠桐想了想道:“回小姐,那些藥一直擱在福月樓裏。太太說了,除了木大夫外,不準任何人接近。”


    “嗯?”


    好似原本想通的思路一直走下去又遇到了死胡同一樣,連玥心中又重新布滿了疑惑。這麽說,十妹妹根本就接近不了那批藥材,那麽毒到底是怎麽上去的呢?


    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話:無論是什麽茶,對了飲茶人的口味就是好茶。


    徑自望向一邊長台上的青瓷螺珠琉璃瓶,連玥心念道:看來她連瑤已經收服了母親,果然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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