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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琦晗凜然起身,行至門邊,背對素素冷傲道:“哀家今日說的話,你好好想想。三日之後哀家再來,屆時,希望你能給出令人滿意的答複。”說罷,徑自甩門而出,徒留素素怔在當場。


    風步行至廊下,隱約覺得附近有人,她便停下腳步,厲聲斥道:“何人在此?”


    序暘皺眉。方才他匆忙避忌,隻怕是隱藏得不夠徹底,終是被發現了。遲疑片刻,深吸一氣,踱出牆後。對公孫琦晗拱手行禮,“在下恰巧路過此地,閃躲不及衝撞了夫人,無心之失,還望夫人原諒則個。”


    公孫琦晗杏眸半眯,睇了他一眼,並未假以言色,徑自拂袖離去。


    序暘長舒一氣,卻是不再前去叨擾素素,也轉身離開。他想,此刻素素最需要的是一個人安靜地呆著,不被打擾。


    而他身影遠去後,牆角卻閃出一抹纖弱高傲的身姿——公孫琦晗瞥一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素素的房門,深深凝眸。


    素素一直靜坐到午後,才被人喚醒。木然抬眼,便看到采枝滿麵焦慮。


    “娘子?”采枝見她不說話,又喚了一聲。


    素素恍然回神,嘶聲問道:“如何?”


    “昨日皇上急召相爺和公子入宮。至今晨我離開時,相爺與公子仍未回府。”采枝低聲道。


    便是說,她沒有見著顏諾和初衛。


    而且,顏諾不僅加了太師銜,還恢複了丞相職——先前梁倫稱顏諾為“相爺”時,她還隻道是敬稱而已。


    素素心下略一思忖,問道:“老夫人可知道皇上欲冊我為後之事?”


    采枝搖頭。


    事實上,若非她提及此事,顏老太根本料想不到,宮裏人仍“惦記”著已經遁入空門的素素。


    素素長眉微舒,“老夫人可有什麽交待?”


    “老夫人讓我轉達您。她會想法子給相爺傳話,叫您無需擔憂,隻管安心在此等候消息。”采枝邊說著,順手遞上浸濕絞幹的溫熱帕子,給素素擦臉。


    素素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洗漱用齋後。拋開紛繁諸事,潛心抄寫佛經。


    三日時間轉瞬即過,公孫琦晗如約而至。見了素素。卻不說話,隻那麽定定地看著素素。杏眸含光,不怒自威。


    素素無聲孤傲地笑了笑。


    按算起來,公孫琦晗今年也已經三十七歲的年紀。但歲月卻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蹉跎的痕跡,反而越發襯顯她的風韻雅致。


    今時今日的公孫琦晗,與當年初見時的公孫琦晗相比,少了一分傲氣逼人的淩厲,多了一絲明媚仁慈的柔和。


    是的,是柔和。沒錯。


    一種身為母親才會有的柔和……浸透著成竹在胸的篤定和泰然。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改變心意。


    “太後明知小女是何答案,何必枉行這一趟。”


    “理由。”公孫琦晗道。


    她與慕藉一樣,認為自己的兒子沒什麽不好,有哪裏配不上素素?為何素素總是拒絕?


    素素抬手摘去帷帽。


    如今的她。看上去比公孫琦晗更老。甚至可能比太皇太後楊氏更老。這樣的她,怎麽能當慕年楓的皇後,母儀天下?


    她想,看到這副麵容,不須她多言。公孫琦晗自然會明白,也會知難而退。


    不料公孫琦晗隻是微微抿嘴,綻露一絲風輕雲淡的笑容,嗤道:“你無須再以此作借口,哀家手上有解藥。”


    “空口無憑。”素素淡然淺笑。


    她並非病急亂投醫的人,更不會輕信公孫琦晗所言,上當受騙。采枝早已說過,此毒無藥可解。因而,她量準了,公孫琦晗是在誑她。


    公孫琦晗意有所指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素素不置可否。


    “不試一試,又怎知道?”公孫琦晗睨著她,出言相激。


    素素長眉上挑,“怎麽試?”


    公孫琦晗突然斂去麵上笑意,正色道:“你隻需答應與皇上成婚,大婚之日,哀家自會將解藥交予你。”


    “我憑什麽相信你?”素素脫口道。話一出口,漆黑眸子瞬間聚焦一處。


    原來,在潛意識裏,她仍是非常渴望恢複容貌……哪怕隻有一丁丁希望,也願意去嚐試……


    意識到自己內心所想,素素不由抹開一絲無奈苦澀。


    心有所求,便是弱者。在這場正麵對抗中,她仍是輸給了強者公孫琦晗……


    “這對眸子,依然如此純粹……”公孫琦晗突兀地點評了一句,微微合眸,轉而徐徐道:“哀家去過天牢。”


    便是說,她去見了慕年楠。


    但,慕年楠真有解藥嗎?或者說,他也和采枝一樣,說出了那個荒唐至極的法子?


    素素蹙眉。即便有解藥,或者有其他解法,慕年楠又豈會輕易告訴公孫琦晗?


    “一劑解藥,換一條命,他不虧。”公孫琦晗悠悠道。


    “為何幫我?”素素不解。


    以慕年楠死纏爛打的個性,如果不斬草除根,他總還會借機“春風吹又生”。而這一次,就是除去他的最佳時機。


    公孫琦晗苦心謀劃多時,眼看就要達成目的,卻因區區不知真假的“一劑解藥”,就此放虎歸山?


    這,可能嗎?


    於公孫琦晗而言,這個代價實在太大。不值得,也沒必要。


    公孫琦晗狂肆一笑,並不為她解答。素素卻已趁機看進她心裏,看到了重生一世最令她震撼的一句話——“我是一個母親!”


    可是,即便公孫琦晗是一個母親,也是慕年楓和慕緋瓔的母親,不是她顏素素的母親。她為什麽要救她?


    即便說是“愛屋及烏”,她與慕年楓和慕緋瓔二人也沒有深交厚誼……心念百轉不得解,素素索性道:“小女愚鈍,還請太後明示。”


    公孫琦晗驀然側目看她,容色間隱有怒意。隱忍不發,冷笑道:“莫以為哀家是在幫你。今日哀家能扶你做皇後。你若沒本事,他日哀家一樣能廢了你。”


    趁此時機,素素再度窺視她內心,終於解開心下疑惑。


    不由冷笑連連。


    當日她隨口對顏諾說,“他們夫妻同心。”竟沒想。一語成籖——公孫琦晗的謀劃。與慕藉可謂“一致”——利用她,牽製平衡。


    隻是,慕藉是想利用她牽製公孫琦晗。利用顏家牽製公孫家。而公孫琦晗卻是想利用她,牽製韋沫淩。


    ——韋沫淩已有身孕,最多再過兩月,便到了生產的日子。如果她生的是個皇子……


    能對長子後來者居上的,隻有嫡子。


    看來,韋沫淩果然沒有叫人失望,連公孫琦晗都開始忌憚於她。


    “好一個‘王者製衡’”。素素深色一笑,搖了搖頭。話鋒一轉,冷笑道。“可惜,小女隻是義女。”


    這已是她最後的砝碼。


    縱覽大昭皇室宗譜,曆代皇後,皆出自“三公”之女。甚至有皇帝臨死前下詔拔擢太子妃娘家的先例。


    盛鼎皇帝的憲皇後羅氏,便是如此——建捷帝死前,拔擢太子妃羅氏之父羅堪為禦史大夫。


    ——足可見皇室對“皇後”身價名分的重視。


    當朝“三公”之中。楊家和公孫家的“女”皆已成先帝遺孀,現隻有妙齡適婚的“孫女”。


    唯獨顏家有“女”。


    依此可見,顏諾重回丞相之位,她做慕年楓的皇後,便是命中注定的事……


    可惜白璧微瑕。她是顏諾“收養”的。


    ——好在收養之初,顏諾就已將“義女”名分公布於眾,事到如今也不至於落個“欺君罔上”的罪名。


    思及此,素素心下不由暗讚顏諾處事之高瞻遠矚和周全細密——想來,那時節他已想到預防這此一劫。


    “真相究竟如何,你與哀家心照不宣。你若不識好歹,莫怪哀家向皇上說出真相。”公孫琦晗收斂容色,杏眼半眯,直視素素。


    顏諾將庶出女說成是義女,不僅不慈,也是欺君!更有藐視君王的嫌疑——皇室大可說他是因為不想把女兒嫁給皇室才撒謊騙天下。


    素素拋出這個砝碼,所能依賴的,不過是公孫琦晗不知道真相。


    可如今看來,公孫琦晗顯然早已經知道真相。之所以秘而不宣,是想轉化成自己的籌碼。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是真的沒有退路了——連“死”路,都被堵死了。


    強者,果然可怕。


    素素眸光一片晦澀明滅。沉默許久,道:“大婚之前,容我三個月的完全自由。”公孫琦晗冷眸。


    這個要求,很奇特。


    “太後可知道自由的滋味?”素素強笑著。閉眼,似想要回味自由無拘束的滋味。卻有無盡苦澀湧上心頭。


    自穿越之日起,意外之事總是對她糾纏不休,逼迫她前進同時卻又牽絆、束縛她的自由。她,一直沒有真正享受過在古代的自由自在生活。


    公孫琦晗怔住。


    屋裏一時寂滅無聲。連二人的呼吸,都微弱得仿佛幾不可聞。


    良久之後,素素睜眼,睨向公孫琦晗,“有一句話,太後定是不知。”


    “是何?”公孫琦晗漠然。


    素素笑了笑,蒼涼道:“太後可知,‘不自由,毋寧死’,是怎樣決絕的心情?”


    局勢不許她死。可她若拋開一切不顧,執意去死,誰也攔不住她。她死後,最多顏家再度被抄家——可那時她已經死了,還管不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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