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庫指引圖是以秘藥刺繪於人身之上,因圖紋赤色,形似螭龍盤繞,因此又稱“赤螭龍紋印”。


    赤螭龍紋印自刺上後便會消失,可借由特殊的藥汁讓其顯現。人若死,赤螭龍紋印便再也無法顯現。


    當初誰也沒有想到,肅寧王爺這一時的意氣之爭,竟會帶來後麵十多年的麻煩。


    肅寧王爺被流箭所傷,一夜沒有熬過便含恨而逝。當時軍中紛亂,人心浮動,為穩固形勢,年幼的小世子無奈延遲肅寧王爺的喪期,竭力收攏兵力,最終跟明展翼定下以墨江劃分疆域的約定。


    深受王爺寵愛的側妃一直不見容於王妃,王爺一死,側妃本已心如死灰,為了保護幼女,答應王妃自盡。臨死前,她告訴女兒,到萬不得已時,記得她身上的赤螭龍紋印可以保她不死。


    隻是側妃死後,年幼的楊歆眉又怎麽可能過得好?王妃雖然守承諾讓她活著,可沒答應過要讓她好好活著。因此,她雖名為公主,實際上卻比婢女還不如。每天雜務繁重,稍有不慎便要遭王妃打罵。


    而她的兄長,小世子楊旭,卻忙於政事,根本沒注意到後院中發生的這些事。恐怕就算他注意到了,也不會如何幹涉。畢竟,王妃是他的親生母親,而楊歆眉,不過是個沒什麽用的庶女罷了。


    是的,沒什麽用。


    若是他們還在錦繡皇宮中,那麽楊歆眉或許還能享受到公主的待遇。隻是在當時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不過是個少年的楊旭確實沒有精力顧及這個小妹。對他來說,隻有有用的人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隻是他卻不知道,有用與否,不能單看眼前之事來評斷。


    楊歆眉不堪折磨,她雖然年幼,卻心性堅定、勇敢果決。整個墨江以南,已經沒有值得她留戀的人和物。她決定,出逃。


    要逃,就必須要到墨江以北。那裏雖然是敵對之地,但對她這麽一個小女孩來說,隻要不暴露身份,就不會有什麽危險。而相對的,要追捕她的話,麻煩就會加倍。她相信,王妃不會大費周章追過墨江的。


    經過一番籌劃,她和應殘秋趁夜逃出,幾經周折,終於翻過蒼龍山,越過墨江,到了北耀皇朝的境地。


    而之後,她和應殘秋失散,從此再沒有了音訊。


    等到楊旭終於完全掌控了手下的勢力,為手中錢財不足而日夜難寐時,有人提到了傳世的寶藏。到這個時候,楊旭才發現,他不僅缺了半卷流雲繪,還少了寶庫指引圖。


    他老爹都死得成一堆白骨了,想從他身上找到寶庫指引圖,不啻於異想天開。但是他老爹卻又並沒有把寶庫指引圖傳給他,難道這個圖就這麽消失了嗎?


    所有人都在痛惜那再也拿不到的寶藏時,一個早年跟側妃交好的將領終於站了出來,說出肅寧王爺當時一氣之下曾說“他明展翼的女兒算得什麽?我楊洵的女兒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女!”。他雖未親見王爺將寶庫指引圖傳給小公主,但當年側妃確實命人準備傳承所需的秘藥。


    等到楊旭急急忙忙回顧後宮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小妹已經失蹤一年多了。在他的逼問下,王妃不情不願地說出楊歆眉跟應殘秋早已出逃,可能越過蒼龍山了。


    楊旭無法,隻得命人越江尋找。這一找,就是三年。最終找到的,卻是在中鴻城的應殘秋。


    應殘秋被帶回聚塵宮,由當時的右護法教導。得知楊旭要尋找楊歆眉,她執意回到中鴻城,一方麵為聚塵宮建立前哨站,一方麵尋找楊歆眉的下落。


    十一年過去了,絲毫沒有任何有關楊歆眉的線索,仿佛世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般。很多人都在猜測,她很可能早就死了。畢竟她一個小女孩,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很容易遇到什麽不測。


    就連楊旭也幾乎放棄了這個念頭,就算沒有寶藏,他要做的事也不會停下來。因此在得到確切消息,知道明展翼身體急劇惡化後,他沒有絲毫猶豫,就開始了部署多年的計劃。


    以半卷假流雲繪為引,在無聲之處,開啟戰端。


    隻有應殘秋還固執地守在中鴻城,不斷地尋找,一次次燃起失望,又一次次失望。直到葉曼青出現。


    “天助我楊家!”


    這是應殘秋回到聚塵宮,跟楊旭確認了葉曼青就是楊歆眉時,他微笑著說出的話。誰能想到,一次意外的相見,竟成了契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到那位外表總是從容隨和的小王爺,應殘秋心情複雜。不是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思,隻是,她的心,早在幼年第一次見到狄望舒時就已遺失了。


    在別的人看來,楊旭對她已經寵愛到極致,她想任性留在中鴻城,他便放任她多年。然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在他心裏,或許對她有喜愛之情,但更重要的是,她比較有用。


    她太清楚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就像她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一樣。


    自私、冷酷,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她的執著隻有楊歆眉,而他,卻是整個天下。


    欲壑難填。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喜歡的人,是那個如清風朗月的男子,他會在她撫琴時微笑傾聽,會在月色下為她舞劍,會攏一袖的螢火蟲給她驚喜……即便聽著她的謊言,他也隻是默默地等待她的坦白。


    ――然而她終究辜負了他。


    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結果,她就那麽離開了。


    到最後,他到底,還是會恨她的吧……


    這麽想著,應殘秋的嘴角漸漸逸出一絲笑意。像是麵具一般美麗而僵硬的笑容。


    越是痛苦,越要微笑。


    因為就算哭泣著哀求著,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是她這麽多年學到並刻入骨髓的東西。


    歆眉她,也是這般吧?


    應殘秋還記得,那段在長平府的時間,那位名叫葉曼青的女子是如何機智而謹慎地應對著她一次次的試探。


    隻是歆眉終究跟她是不一樣的。


    她會為了旁人的生死憤怒,會為了一個孩子而奮不顧身。她還有那些天真善良的東西。


    而她自己……應殘秋自嘲地揚揚嘴角,她的靈魂早就腐爛了。所以她不配,也不該得到任何美好的獎賞。她要做的,就是守護好歆眉。


    她已經弄丟了歆眉一次,讓她在外吃了那麽多苦,這一次,她一定會保護好她,誰也不能傷害她。


    ――哪怕是楊旭,哪怕是王妃!


    應殘秋挺直了背,纖細的身影在一身綠衣的襯托下,更先嬌柔。然而這嬌柔中,卻是如同青草的韌性,寒霜壓不倒,冷風吹不折。


    “走吧,小冬。”


    她當先往山上走去,青藍看著她的背影,又瞪了瞪莫恨冬,見他不為所動,氣得跺跺腳往前跑去。


    “真是麻煩啊……女人都是麻煩。”莫恨冬努力地把自己整個人都裹緊貂皮大氅中,搖頭晃腦地跟上去,“南齊,你說是不是?”


    南齊憂鬱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沒有勇氣說出心裏話:閣主,您製造的麻煩,也不比女人少啊!都裹成這樣了,拜托您就利索地趕緊走啊,別歪歪斜斜地像是隨時要變成球滾下去啊!


    ***


    好不容易說服了和伯,葉曼青忍不住輕舒了一口氣。


    在剛剛決定說出真相時,她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反正穆寒蕭心裏應該已經有了準備,知道她並沒有失去記憶。隻是真正麵對他的話,恐怕她還是會愧疚不忍。


    “多謝你,和伯。”


    和伯輕輕哼了一聲,微微側開身避開了葉曼青行的禮,“不必謝我,我隻希望少主人好好的。要是他……”和伯咬牙,眼中滿是止不住的擔憂。


    木懷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伯,我們隻能盡力而為,相信師兄他終會明白的。”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是一點底也沒有。


    他的目光落在神色輕鬆許多的葉曼青身上,眼眸微垂,“諸位,請先出去吧,在下有點私事要跟曼青談談。”


    葉曼青一愣,手臂忽地被拉住,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楚南漠扯著往外走去。


    一旁的緹月萱嘴巴張得老大,木懷彥話裏的意思很明白,漠哥哥這樣子,實在很過分啊……


    和伯更是長眉豎起,就待出言嗬斥。


    葉曼青一腦門的汗,趕緊叫道:“阿默,等一等!”


    楚南漠卻恍若未聞,拽著她不停步。她下意識回頭看去,隻見木懷彥溫潤如玉的麵容毫無表情地看著她,薄唇緊緊抿住,透出一股執拗和隱隱的怒意。她的目光下移,赫然見到那柄削鐵如泥的銀匕已經握入他掌中。


    葉曼青頓時驚跳起來,她低聲叫道:“阿默,停下!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這話總算奏了效,楚南漠陡然停住腳步。葉曼青險險扶住門框,這才避免了直接撞上去的悲劇。


    她微微喘著氣,輕聲道:“阿默,你在外麵等我好不好?”


    “不要。”楚南漠平平說道,漆黑眼眸定定注視著她,“我們一起走。”他一點都不想讓她跟木懷彥單獨待著。


    葉曼青歎口氣,她現在已經很明顯地感覺到了,似乎從第一次見麵起,阿默和木頭就互相看不順眼。木頭好歹還是會顧著禮數,阿默可從來不甩那一套。再這樣下去,估計他們真的會打起來。


    “阿默,你先帶這個小姑娘去坐一會兒,我待會兒來找你。先說好了,不許動手,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我也有好多事想問你呢。”


    見他不為所動,她忍不住晃了晃他的手臂:“我求你了,好不好?”


    楚南漠抿抿唇,終於嘴角微微揚起:“好。”


    這家夥……葉曼青哭笑不得地看著他轉身走了出去,總有種被戲弄了錯覺。


    緹月萱連忙跟了出去,到和伯出去時,他順手把門帶上了。


    房間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葉曼青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身:“那個,站這麽久,累了吧?先坐坐――”


    剛回過頭,她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房間中唯一的小圓桌,之前被木懷彥撞翻,此時正淒慘地倒在地上呢,幾張小圓凳更是滾到了牆角去。


    見她訥訥不成言的呆樣,木懷彥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走過去彎腰扶起了桌子,又一一把凳子擺好。


    呃,這是個什麽意思?生氣了?不理她了?


    葉曼青有些茫然,她躑躅地走到他身邊,有些無措地跟著他團團轉,“你怎麽樣?剛才有沒有受傷啊?阿默他不是有意的,他――”


    “砰!”


    木懷彥一把甩下剛撿起的一張凳子,霍然轉身,直直看著她。


    葉曼青嚇了一大跳,“怎、怎麽了?”


    “怎麽了?”木懷彥毫無笑意地扯扯嘴角,“他那一劍,不是有意的?”那一劍淩厲的殺氣,即便是現在他也能感覺到。


    他的目光近乎嚴厲,葉曼青無言以對,隻能默默低下頭。


    “是不是不管他做了什麽,在你眼裏都不算錯?在你心裏,是不是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是最重要的?”他步步逼近,一向溫和從容的眼眸中有晦暗的火光在跳動,這莫名的毒焰不知從何處竄出,一寸寸地舔舐著他的心,燒得他煩躁不堪,理智盡失,“是不是,就算他殺了我,你也會為他找借口?”


    被他少有的怒火逼得步步後退的葉曼青猛地抬起頭,眼中有一絲受傷的神色,然而更多的,卻是瞬間洶湧泛濫的恐懼:“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這恐懼如此迅猛,她慌亂地撲上去,用力抱著他:“你別說這樣的話,我害怕……”她心裏冷得出奇,就像是夢裏看著阿姐在她麵前流血而死的時候,心髒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呼呼的冷風吹著,空虛冰冷得讓她渾身都發顫。


    木懷彥猝不及防,陡然撲入懷中的溫軟身軀頓時熄滅了那熊熊燃燒的毒焰,他的怒氣瞬間撲空了,無處著力。感受著她身體的微微顫抖,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收攏雙臂,將她滿滿擁在懷中。


    “太過分了……”他似真似假地抱怨著,“用這一招偷襲我……”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加更~~~


    話說,我越來越覺得木頭好可愛了,阿默也好可愛啊。。。真是取舍哪個都好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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