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猶不及,欲速則不達,以你的體力,每天練習最好不要超過五個時辰,否則會傷及根本,反而不好!”


    周玨注視簡單休息後,就再次起身的陳平安,開口阻止道。


    陳平安這才放棄了繼續練拳,停止了走樁,伸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水,隨手一甩,晶瑩的汗珠從空中滑落,落在了地上,他的腳下的土地早就濕透了,足以證明他剛剛多麽刻苦。


    “周先生,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明明寧姑娘所有的動作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輪到自己做出這些動作的時候,總是手腳不受控製,動作發生了變形,身體都扭曲了起來,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


    陳平安有些笨拙的撓著頭,明亮純淨的眼睛裏透著小心,十分緊張的注視著周玨那張看似平凡,卻十分具有魅力的臉龐,漸漸出神,心神被一種莫名的氣息吸引,渺渺冥冥。


    “你不笨,相反你比普通人還要聰明!”


    “有些人表現的很聰明,那不過是小聰明而已,不是真正的聰明;有的人表現的很笨拙,反而是真正的聰明,所以你無需妄自菲薄!”


    周玨表情十分平靜認真,語調不緊不慢,心平氣和的對陳平安說道。


    陳平安臉上露出了幾分茫然,不太理解周玨的話,什麽叫做表現的聰明不是真正的聰明,蠢笨的人又為何是聰明人。


    陳平安隻是小鎮上一個最平凡的少年,沒有那麽多的經曆見識,心思純淨,為人赤誠,不理解這些話也是正常的,周玨思索了一下,隨後抬手指向了旁邊的小院,眼眸裏閃過瑩光,一頭蛟龍氣運盤旋在小院上空,紫氣凝聚,尊貴非常,緩緩開口道。


    “比如你的鄰居宋集薪,你認為他是否聰明?”


    陳平安和宋集薪是多年的鄰居,知道宋集薪是官宦之後,讀書的種子,平日裏他也經常聽到對方誦讀文章,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了一些道理,學問,知道宋集薪是小鎮少年中最聰明的一小撮,和他有著天壤之別。


    “宋集薪是個讀書人,懂得很多,齊先生等人也很喜歡他,即使是那些外鄉人也對他另眼相看,他當然是個聰明人,當初我就是聽了他的主意,才到了瓷窯去討生活的!”


    宋集薪本是大驪王朝的皇子,但被秘密安排在小鎮,以官員私生子的身份長大,是陳平安的鄰居。他自幼衣食無憂,但缺少家人的陪伴,因此對陳平安擁有的親情心生嫉妒,這種嫉妒導致他算計了陳平安,試圖破壞其生活。


    周玨眉頭微皺,目光閃爍了一下,並沒有告訴陳平安真相,隻是淡淡的說道。


    “宋集薪有著大氣運,身份也十分高貴,可謂是天之驕子,人中之龍,聰慧絕頂,但是他這種人在我眼中,卻不值一提,隻是個耍小聰明的頑童罷了!”


    周玨的語氣極大,對人見人愛的宋集薪根本看不上眼,他反而對陳平安這個小鎮上最平凡的貧寒少年十分看重,讓人很是不解。


    “啊!周先生,宋集薪都算不上聰明人嗎?”


    “那趙繇呢,他可是齊先生的嫡傳弟子,是否算得上聰明人!”


    陳平安開始掰起了手指頭,一個個的列舉小鎮上聰明的少年,對周玨問道。


    周玨雖然來到驪珠洞天的時間不長,甚至都不曾去仔細了解小鎮上的情況,但是他好像對所有人都了如指掌,聞言微微搖頭,說道。


    “趙繇是齊靜春的嫡傳弟子,有些聰明,比宋集薪好一些,但是他性格輕浮,困於聖人的學問之中,也算不上真正的聰明人!”


    雖然陳平安對周玨的評價不知對錯,但是依舊再次掰動了一個手指頭,說出了一個名字。


    “那李槐呢,小鎮上有本事的人都十分喜歡他,他算不算聰明人!”


    李槐被譽為氣運天命之子,母親是出了名的嘴碎,父親李二是個妻管嚴的十境武夫。他的姐姐李柳是五至高之一的水神轉世,對這個弟弟十分疼愛。他性格古靈精怪,深受小鎮居民喜愛。盡管他在學業上並不出眾,但他的福運之好,甚至超過了賀小涼和黃庭,後來成為了十萬大山老瞎子的關門弟子,十分受寵。


    李槐有著言出法隨的特殊能力,他說出的話往往能成為現實。日後李槐還與阿良稱兄道弟,盡管阿良是浩然天下最頂尖的大劍仙,麵對李槐還是卻常常顯得無奈。


    周玨目光微動,抬頭看向了小鎮學塾的方向,除了齊靜春的聖人氣象之外,就屬一道九彩氣運光柱最是浩瀚,這道氣運的主人正是一位李槐,不愧是被稱為李天帝的存在,氣運之強盛讓人難以相信,甚至有人猜測他天庭共主轉世。


    “李槐擁有大氣數,天地垂青,氣運昌隆,但是也算不上真正的聰明人,隻能說不蠢罷了!”


    周玨眼光之高,超越了所有人,李槐可是天地之寵兒,氣運之所鍾,就算是老瞎子這種大道如青天的存在,都對其另眼相看,但是在周玨這兒,隻能得到一個不蠢的評價。


    “氣數,命格,機緣,外物這些東西對練氣士和武夫都十分重要,但劍修卻是最不講究這些的存在!”


    周玨目光幽深,視線落在了陳平安的身上,看他還要再次掰手指,微微搖頭,開口說道。


    “陳平安無需再一一細數小鎮之人了,如今在這驪珠洞天內所有人,能夠入我眼的人隻能算兩個!”


    “第一個是齊靜春,他是文廟第四聖老秀才的親傳弟子,三教合一,有著大決心,大毅力,大慈悲,大智慧,若是可以度過劫難,必將一飛衝天,稱宗做祖,與三教祖師並列,可謂是數座天下最頂尖的聰明人!”


    此時,寧姚走了出來,她剛剛在屋內也聽到了周玨的評價,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知道究竟是誰能夠被師兄如此評價。


    “齊靜春作為三教一家坐鎮驪珠洞天的聖人,確實了不得,但是師兄對他的評價竟然如此高,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寧姚雖然是天生劍仙,劍心通明,但畢竟年紀太輕,看不出齊靜春的厲害之處,隻是單純的覺得這位儒家的聖人深不可測,但是也不會超越合道劍氣長城的陳清都。


    “師妹你不懂,齊靜春走出了一條新的道路,是儒家唯一打破了至聖先師桎梏,有望融合三教真義,另立宗派,躋身十五境的天才!”


    周玨此話一出,寧姚那雙大眼睛裏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不似柳葉似狹刀的劍眉高高揚起,轉頭看向了小鎮學塾的方向。


    “那位齊先生竟然如此了不起,看來是我小瞧他了!”


    “師兄,那不知第二個能入你眼的是誰?”


    寧姚收回了目光,手掌悄然扶在腰間刀柄之上,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奮之色,她作為劍修,最喜歡的就是挑戰強大的修士,以戰養戰,最是好鬥。


    “第二個能入我眼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救你的那個道士算是半個!”


    周玨說到此處,臉上露出了幾分冷意,眼睛裏閃爍著寒光,對這位白玉京的三掌教沒有一絲的好感,這家夥就是一根攪屎棍,實力也強,實在是讓人感到惡心。


    “那位道長也是一位高人嗎?”


    陳平安並不知道陸沉的真本事,隻是將其當做了一位普通的道長,懂得一些算命的本領。


    “他在青冥天下的地位堪比齊靜春的老師,是道祖的親傳弟子,白玉京的三掌教,他的五夢七相法令人驚豔,隻可惜他參不透虛實之道,半夢半醒,怕是很難徹底打破自己的夢境,勘悟真我,成就最高也就是偽十五境了!”


    “那個道士居然是道祖弟子,白玉京的三掌教陸沉,那他救我究竟有何算計?”


    寧姚長眉微皺,眼中閃爍著銳利的鋒芒,她是聰慧之人,如何察覺不到其中的蹊蹺,寒聲問道。


    “不過是算計一下齊靜春而已,想要為他的大師兄掃除一個大道之爭的勁敵!”


    周玨目光幽冷,劍心微微顫動,一股煞氣衝霄而起,攪碎了天上的白雲,斬斷了小鎮上所有的微風,整個驪珠洞天好似都變得寂靜了下來。


    白玉京大掌教寇名是道祖首徒,被譽為“道法最近道祖”之人,半步15境修為。因一氣化三清而散道,尋求三教合一的登天大道。他在修行的道路上達到了令人望塵莫及的境界,他擁有儒家分身李希聖,道家分身周禮,而佛家分身的身份則如迷霧般難以捉摸,這顯示了他對三教合一理念的深刻理解和實踐,與齊靜春的道路殊途同歸,既是道友,也是道敵。


    寧姚眸光微動,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玨,知曉陸沉在自己身上的算計已經被師兄斬斷了,倒也無需再擔憂陸沉的算計。


    “師兄,還剩下的那半個是誰?”


    齊靜春,陸沉都是浩然天下與青冥天下最頂尖的大修士,名傳天下,聲名赫赫,能夠與他們同列之人,那又該是何等驚豔之人?


    周玨目光緩緩轉動,落在了同樣好奇的草鞋少年身上,嘴角微微勾起,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聲音平和溫潤,說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陳平安聽到此話,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聲音稍顯激動的說道。


    “原來是寧姑娘,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厲害,難怪能夠成為周先生的師妹!”


    寧姚強壓著翹起的嘴角,她居然能夠得到師兄如此高的評價,那必須要表現出謙虛,不能露出笑容,那會讓自己顯得不穩重,經不起誇讚,畢竟自己可是能夠與齊靜春,陸沉並列的存在。


    周玨看著那故作淡定的寧姚,翻了一個白眼,十分嫌棄的說道。


    “師妹,人貴有自知之明,你雖然是天生劍仙,資質,悟性都冠絕天下,能夠順理成章的踏入十四境純粹劍修,但是你不是一個擁有大智慧之人,也不是那種能開辟新的道路的大宗師,大聖人!”


    寧姚聞言氣急,小臉都鼓了起來,本能的想要找周玨的麻煩,但是突然一道靈光劃過腦海,她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轉頭震驚的看向了一旁的陳平安,呆頭呆腦的,看不出一點聰明的樣子。她的纖纖玉指有些顫抖,指著陳平安那茫然的臉龐,不敢置信的問道。


    “那半個是陳平安這個大傻子?!”


    周玨微微點頭,似乎沒有看到寧姚臉上那副見鬼的震驚表情,十分確定的說道。


    “就是陳平安!”


    “不!不!!不!!!”


    “周先生,你是不是說錯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孤兒,沒有任何的過人之處,我怎麽可能入你的眼呢?”


    陳平安一臉的驚慌,雙手在身前連連擺動,甚至身體向後退了兩步,連忙糾正道。


    “陳平安,你不可妄自菲薄,你雖然不似齊靜春,陸沉那般大智慧,也沒有師妹的天資根骨,但是你有純淨無邪的赤誠之心,堅韌不拔的意誌,淡泊寧靜的脫俗,這些遠比外物,氣數,命格,機緣更加重要!”


    周玨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陳平安的麵前,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寄予厚望的囑咐道。


    “陳平安,你一定要將這份赤誠保存好,永遠不要對這個世界失望,我看好你!”


    陳平安怔住了,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周先生,從未有人如此看重他,對他寄予厚望,一顆心無比激動,純淨明亮的雙眼中隱隱浮現出了幾分晶瑩,他低下了腦袋,右手擦拭了一下眼角,身體微微顫抖,聲音中隱隱有被壓抑的哭腔。


    “我知道了,周先生!”


    另一邊,宋集薪的小院中來了一位大人物,是小鎮新任官窯督造官,白袍玉帶,容貌英俊,雍容威嚴,身上隱隱散發著一股雄渾霸道的氣息,站在屋內,環顧四周,劍眉微蹙,有些不滿的緩緩開口道。


    “姓宋的就給你安排了這麽個寒酸地方?”


    按照小鎮流傳最廣的說法,前任督造官宋大人,業務不精,沒能造出讓朝廷滿意的禦用貢瓷,靠著那點苦勞,留下一座廊橋,就回京任職了,留下了宋集薪這個私生子,隻給他買了個貼身丫鬟照顧起居,將宋集薪托給了好友,也就是這位新任督造官,聽說這位大人物也姓宋。


    宋集薪緊緊抿著嘴唇,目光注視這位新任督造官,顯得十分謹慎,沒有說話。至於他的那位婢女稚圭,早就識趣躲到自己偏屋去了,不敢偷聽主人說話。


    宋長鏡氣勢淩人,雄渾威嚴,壓得宋集薪微微低頭,不敢直視此人的鋒芒,他笑了笑,繼續說道。


    “罷了,那姓宋的酸秀才,曆來就是謹小慎微的性格,不像個大老爺們,倒像是個小娘們,否則也不會讓他在這裏照看你。”


    宋集薪並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麵色陰沉不定,宋長鏡口中的酸秀才可是他名義上的父親,自己雖然隻是一個私生子,不被重視,但也不願聽到他人如此輕蔑的評價對方。


    “我來這裏之前,已經見過老龍城的苻南華,真是個倒黴秧子,居然在這裏差點道心崩碎,你與他的買賣,照舊進行便是,你小子虧盈自負,我不摻和這種芝麻綠豆大小的破爛事。不過在離開之前,你必須跟我去趟廊橋,磕幾個頭,之後你就跟我回家,做你該做的事情,坐你該坐的座椅,盡你該盡的本分,就這麽簡單,聽明白了沒?”


    宋長鏡瞥了眼房間內的儲藏物品的大箱子,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開口說道,隻是他並未向宋集薪解釋其中的緣故。


    “宋大人的言辭並不晦澀,聽是聽明白了!隻不過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宋集薪不是一個乖孩子,叛逆聰慧,臉上露出了幾分冷笑,語氣不善的對宋長鏡質問道。


    宋長鏡臉上露出了些許的詫異,第一次正麵注視宋集薪,並沒有因為少年的語氣而懊惱,反而多了幾分欣賞,沉聲道。


    “姓宋的那個娘娘腔說你天資卓絕,這評價也真是不怕閃了舌頭,你不妨猜猜看,覺得我憑什麽?”


    宋集薪聽到宋長鏡如此侮辱自己名義上的父親,眼中的戾氣更重了幾分,卻隱忍不發,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曉以卵擊石,並不明智。


    “憑什麽?當然憑本王是個天字號的大倒黴秧子,竟然會是你小子的親叔叔。”


    宋長鏡臉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欣賞著宋集薪的反應,輕笑道。


    宋集薪心中劇震,臉色微白,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了這位英俊的督造官大人,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就憑本王是大驪王朝武道第一人!”


    宋長鏡對少年的反應視而不見,負手抬頭,看向了小鎮學塾的方向,目光中浮現出了那聖人氣象,心中冷哼一聲,一股驚人的戰意從體內散發出來,不屑的想道。


    “假若不是身處此方天地,老子一隻手,就能捶殺你齊靜春之流的三教神仙。”


    學塾茅屋內,齊靜春正襟危坐,正在聽蒙學稚童們的書聲琅琅。


    儒教有一部立教開宗的經典,名為《大禮》,其中《修身篇》有專門講到,君子當坐如屍,因為屍者神象,坐姿如屍,則其莊重肅穆,可想而知。


    此時此刻,齊靜春好像清晰的聽到了宋長鏡心聲,神色溫和,雲淡風輕,微笑道。


    “武夫掌國,了不得,了不得。隻不過,白龍魚服,非是吉兆啊。”


    恰在此時,周玨開始評價起了驪珠洞天內的所有人,引起了宋長鏡的注意,他聽到對方對齊靜春的高評價之後,神色不善,虎眸之中閃過一絲煞氣,傲氣的臉上滿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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