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姚雖然天生劍仙,劍心通明,但是不愛讀書,看到書本就犯困,頗有些不學無術的樣子,平日裏聽周玨說過這些成語,她才耳濡目染記在了心中。


    反倒是陳平安生活艱苦,沒有條件去上學塾,但他的鄰居宋集薪也算是個學識不淺的讀書人,每天清晨黃昏都要誦讀聖賢書以明誌,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養浩然氣。


    所以陳平安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對於儒家的學問耳濡目染之下,並不陌生,甚至比寧姚學識更深。當然寧姚是天生的劍修,劍心通明,靈慧聰穎,也不需要掉書袋,成為一個腐儒。


    寧姚心中產生幾分挫敗感,神采飛揚的劍眉都耷拉了下來,沒有好氣的看著周玨深,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將目光收回,再次對陳平安說道。


    “你救了我一命,我倒是可以幫你殺掉蔡金簡或者苻南華,甚至是書簡湖的劉誌茂,不過這位截江真君修為已經臻至元嬰境,有些不好殺!”


    寧姚說道殺人,鋒芒畢露,那雙不似柳葉似狹刀的長眉都向上揚起,臉上露出了自信之色,即使是劉誌茂修為境界還要高於她,依舊不懼分毫。


    “寧姑娘,不用了,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


    陳平安不是施恩圖報之人,更何況周玨已經出手幫了他很多次,斬斷了劉誌茂的一條手臂,還威脅了千年古槐,為自己求取了祖蔭槐葉,這些足以償還他對寧姚的救命之恩了,如果再讓寧姚出手幫他掃除後患,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陳平安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話頭一轉,對寧姚問道。


    “寧姑娘,你來小鎮也是求機緣的嗎?”


    “我耗盡所有奇遇積攢下來的家底,加上一個人情,才換來進入小鎮的這個名額,不過我跟那些人不一樣,我不求什麽機緣氣數,隻是想著讓人幫我鑄一把劍,最好能夠合我的心意,至於鋒利不鋒利,能否承載海量劍氣,是很其次的事情。”


    寧姚深深的看了一眼草鞋少年,微微頷首,毫不避諱的說道。


    “鑄劍?”


    陳平安雙眉微皺,不解的看向了寧姚,再次求證道。


    “就是你們小鎮那位打鐵的阮師傅,名聲很大,還有個鐵打不動的規矩,每三十年隻鑄一把劍,他要頂替齊靜春,成為三教一家坐鎮驪珠洞天的聖人,此地極為適合開爐鑄劍,我去碰碰運氣,看他願不願意為我鑄劍。實在不行,我也沒轍,就當自己運氣不好。”


    “好人會有好報的!”


    陳平安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十分認真的說道,讓寧姚有些頭疼,劍修隻相信自己手中的長劍,對所謂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算太感冒。


    “好人也沒轍!”


    “你左手不疼嗎?”


    寧姚不想和陳平安爭辯這個問題,目光落在了被棉布包紮的手掌,隨口問道。


    “疼啊!”


    “那你怎麽沒有反應?”


    “難不成我要滿地打滾,痛哭流涕,這樣也不會讓我左手不疼!”


    陳平安理所當然的樣子,十分平靜的說道。


    周玨見此,微微點頭,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位貧寒少年心誌堅韌不拔,有著遠超常人的忍耐力,這是十分優良的品質。


    就在此時,周玨突然轉頭看向了牆頭,三息之後,一個少年爬上來牆頭,跳入了小院中,他個頭比陳平安至少高了班頭,直接向著屋內跑來,看到了周玨和寧姚,頓時止住了腳步,有些謹慎的向陳平安問道。


    “他們是誰?”


    陳平安見到了好友劉羨陽,臉上露出了笑容,連忙走到了他的身邊,對其介紹道。


    “這是周玨先生,還有他師妹寧姚姑娘!”


    “我家太小了,我可能要去你家借住一段時間!”


    劉羨陽少年慕艾,一把推開陳平安,雙手不斷的搓動著,眼睛裏冒著光芒,對寧姚獻殷勤的說道。


    “寧姑娘,我家宅子大,物件也齊全,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去我家住如何?”


    寧姚瞥了一眼劉羨陽,十分不客氣的說道。


    “嫌棄!”


    劉羨陽也不惱,還不死心的覥著臉湊近乎,對一旁的周玨視而不見,繼續對寧姚說道。


    “寧姑娘,你是不曉得,之前有兩夥人在廊橋那邊堵我的路,哭著喊著求我把祖傳寶物賣給他們,我都沒答應。你也是來小鎮碰運氣的外鄉人吧,雖然我劉羨陽也未必會將寶物賣給你,但讓你過過眼,開開眼界,還是沒問題的!”


    “不需要!”


    寧姚冷漠的拒絕了劉羨陽,對劉羨陽口中的寶物沒有任何的想法。


    周玨坐在小板凳上,聽到劉羨陽如此說,劍眉微微上揚,眉梢透著幾分鋒芒,接話道。


    “不知我可否見識一下你家的那本劍經?”


    劉羨陽手上有兩件祖傳的寶物,一件是世代相傳的瘊子甲,這件寶甲雖然其貌不揚,但具有驚人的防禦力,在充滿危險的驪珠洞天為劉羨陽提供了堅實的防護,讓他在諸多危險中得以安然無恙;另一件是先祖自創且嚴禁外傳的劍經,這部劍經號稱可在小鎮機緣中排到前三的存在,是劉羨陽家族世代傳承下來的修行之法,高深莫測,能夠讓修行者在劍道上獲得快速的提升和獨特的感悟。劉羨陽修行劍經後,劍術日益精進,展現出了強大的實力,成為了他日後修行的重要根基。


    劉羨陽出生驪珠洞天,家族雖已凋零,但這兩件祖傳寶貝一直流傳下來,並因這兩件寶貝引來了諸多強者的關注和爭奪。在驪珠洞天這次開門後,清風城許氏與正陽山的搬山猿都盯上了劉家的這兩件家傳至寶。


    寧姚聞言,詫異的看向了周玨,她這位師兄眼光極高,對世間的大多數寶物都不屑一顧,居然會對這位少年手中的寶物感興趣,實在是出乎她的預料。


    周玨察覺到了寧姚的目光,眸光深邃無比,淡淡的解釋道。


    “他手中的那本劍經有些意思!”


    劉羨陽這才將目光看向了周玨,想起此人乃是寧姚的師兄,頓時點頭,答應道。


    “周師兄你想看,自然沒問題!”


    劉羨陽想要曲線救國,通過周玨拉近與寧姚的關係,手掌拍著胸膛,砰砰作響,一副十分豪爽的樣子,開口就稱呼師兄。


    “別,你還是稱呼我為周先生就好!”


    周玨攔住了劉羨陽套近乎的行為,思索了一下,再次說道。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我也不白看你的劍經,可以幫你解決那兩夥覬覦你家寶物的勢力,如何?”


    按照原本的軌跡,許夫人為了拿到寶甲,以陳平安的性命要挾。劉羨陽和陳平安關係親如兄弟,他為了救陳平安,將寶甲賣給了許氏。又因為保護劍經不落入他人之手,劉羨陽麵對搬山猿的威脅毫不退縮,最終被打成重傷昏迷,劍經也因此丟失。


    但劉羨陽也因此贏得了尊重和機遇,被救活後前往了南婆娑洲的潁陰陳氏修行,境界提升極快。離開潁陰陳氏後,劉羨陽拜入龍泉劍宗阮邛門下,最終與陳平安聯袂問劍正陽山,為自己和家族贏得了榮譽。


    劉羨陽對此倒也不在意,隻要他不跨過廊橋,那兩夥人對對他構不成威脅,畢竟小鎮也有小鎮的規矩,外鄉人不可以隨意搶奪小鎮居民的機緣,否則會被直接驅逐出驪珠洞天。


    “不用這麽麻煩,劍經你隨意看就是了!”


    劉羨陽擺了擺手,並不在意周玨口中的交易條件。


    周玨也沒有多說什麽,看著少年再次爬上牆頭,跳出了院子,回家去取劍經,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劉家的這部劍經頗有玄妙,可以讓人夢中練劍,甚至是夢回萬古,可以見到當初劉家那位先祖當年的時代,見到天庭五至高的披甲者與持劍者。”


    周玨劍道修為已經臻至十四境圓滿,隻差一線就可以躋身十五境,自古以來,所有人族劍修無人能超越他的境界,僅次於當年天庭的持劍者,五至高之一。


    因此,周玨想要借助劉羨陽手中的這本劍經進行定位,夢回萬古,回到萬年前的天庭時代,見一見那位十五境的持劍者,與其論道高下,尋找那一絲突破的契機。


    不一會的功夫,劉羨陽再次爬過牆頭,躍入了小院之中,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微微泛黃的書冊,書冊沒有任何的出奇的地方,寧姚仔細打量了幾眼,沒有看出端倪,目光疑惑的看向了周玨。


    “你修為境界還差了點火候,看不出什麽也正常!”


    周玨伸手接過了這本劍經,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頓時變得深邃無比,瞳孔內部浮現出了萬千氣象,鎖定了這本劍經內部的一股微不可查的氣息,嘴角微微翹起,露出淡淡的笑意,呢喃道。


    “果然如此!”


    話音落地,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就有一道劍芒從周玨的眼中射出,沒入了劍經之中,一股玄妙神秘的氣息擴散彌漫,將周玨包裹了進去,一道純陽之神從肉身之中蹦出,鑽入了書冊之中,周玨雙眼無神,身體一動不動,呼吸,血液,心跳,一切生命體征都消失不見了。


    寧姚臉色微變,連忙走到了周玨的身旁,手中握著那柄長劍,身上散發著一股煞氣,警惕的戒備著。


    “我師兄元神出竅了,肉身不得亂動,你們還是待在屋內,不要出去了!”


    陳平安不懂得什麽是元神出竅,但是他見過齊靜春的元神,覺得有些相似,似懂非懂的拉著劉羨陽待在屋內,示意好友不要說話,免得驚擾了周玨和寧姚。


    周玨的元神踏入了光陰長河之上,腳下深邃平靜的河麵隱藏著無數的危險,光陰之水緩緩流淌,從古至今,不曾停歇,無數曆史畫卷其中沉浮,順流而下。


    周玨稍稍停留,就邁開了腳步,逆流而上,順著一股冥冥之中的感應,回到了萬年之前,他猛地踏出了光陰長河,再次來到了外界天下,蒼穹高遠,一座恢弘無比的建築群屹立在眾生之上,散發著神聖沉重的威壓,讓諸族俯首稱臣。


    “遠古天庭嗎,有五道十五境的至高神氣息!”


    “可惜天庭共主在這個時代已經消失了,否則可以趁機窺探一下十六境的奧秘!”


    周玨仰頭看向了碧霄之上,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放開了周身的氣息,一股浩然強橫的劍意直衝雲霄,湧入了遠古天庭之中。


    一位白衣女子,背對眾生,身材高挑,氣質出塵,腰間挎著一柄仙劍,清冷而又寂寞,突然感知到了一股浩瀚劍意,絕美的臉龐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星眸迷離夢幻,俯瞰人間,鎖定了那道少年身影,目光稍稍錯愕,如百靈般動聽的聲音帶著幾分驚奇。


    “有趣,未來竟然有如此驚豔的劍修,神遊萬古,扭轉光陰,踏入了這個時代!”


    “看他的打算,是想要向我問劍,一窺十五境劍修的奧秘!”


    “罷了,我就成全他吧!”


    話音未落,白衣女子修長白皙的五指如同白玉雕琢,完美無限,緩緩握住了劍柄,仙劍出鞘,一道劍光似真似幻,閃爍著瑩瑩白光,斬入了光陰長河。


    周玨屹立在大地之上,仰望天庭,看到了那位白衣女子的身影,劍眸之中閃爍著濃烈的戰意,腰間一柄虛幻的仙劍出鞘,這是畏因仙劍的劍靈,借助他的力量一同回到了萬年之前。


    “唰!”


    劍光璀璨,如同一輪昊日,橫在虛空,狠狠的撞入了光陰長河之上,擋在了那道似幻似真,如同泡影的劍光之前。


    二者碰觸,沒有一點聲音發出,光陰長河上一片平靜,沒有對曆史歲月造成任何的影響,二人對劍術,力量的控製都已經臻至完美,這一次的碰撞沒有絲毫力量泄出,正好完全抵消了。


    “好!”


    白衣女子絕美的臉龐上露出了欣喜之色,作為此方世界的劍道始祖,人族的劍修之法都是她傳授的,沒想到人族中居然有如此驚豔之輩,劍道修為之高,乃是她從未見過的,已經無限逼近十五境。


    持劍者是所有劍術的源頭,是劍術的至高存在,所有的劍術都出自於這位持劍者,她手臂再次揮動,仙劍在虛空中舞動,軌跡玄妙,劍意深奧,劍光璀璨,劍氣純淨,仿佛蘊藏了數以萬計的劍術精義,凝聚成為了一劍,從九天之上落下,如同寒月墜落,清冷的寒意籠罩了整座人間,能夠凍結萬物生機。


    “來得好!”


    周玨的眉毛,長發都開始凝結出了白色的霜,雙眼之中射出了兩道劍芒,刺破了凍結的虛空,手中的長劍似緩實快的刺出,一道壓縮到了極致的劍光在劍尖凝聚,陡然射出,洞穿了虛空萬物,直奔那輪寒月而去。


    “嗤!”


    劍光毫不費力的射穿了寒月,直奔九天之上那道出塵脫俗的白衣身影,氣勢如虹,淩厲霸道。


    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麵容模糊,清冷聖潔,隻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晰可見,泛起了淡淡的漣漪,左手掐動劍訣,右手握著的本命仙劍飛出,來到了光陰長河之上,平靜河麵變得波濤洶湧,無窮無盡的光陰之水匯聚,凝聚成為了一柄飛劍,橫在歲月時光之上,猛地斬落。


    周玨身影變得越發透明虛幻,腳下微動,出現在了時光長河之上,踏波而行,身後浮現出了人族萬年歲月畫卷,人族登天伐神,三教祖師合道天下,劍修駐守劍氣長城,陳清都三人問劍托月山,文聖三四之爭落敗,自囚功德林,陳清流斬盡天下真龍,一襲青衫隱人間,周玨劍斬托月山等等。


    天驕人傑,萬年崢嶸歲月,通通凝聚在了周玨的這一劍中,沉重無比,緩緩遞出,與那柄光陰之間碰撞在了一起,頓時天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光陰長河都停滯了流動,整個時空都變得混亂不堪,命運軌跡好似發生了某種改變,讓其他四位至高神都紛紛側目,看向了光陰長河上的那道青色身影。


    周玨的元神變得透明虛幻,他感知到了其他幾位至高神的目光注視,臉上露出了幾分遺憾之色,收起了手中的仙劍,朗聲道。


    “可惜,不能一直待在這個時代,問劍五大至高神,此次作罷,萬年後再見!”


    話音未落,時光再次流轉,周玨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這個時代,回到了驪珠洞天,劍經之中的印記力量無法承受周玨的力量,隻能遞出三劍,便不得不返回現在。


    “未來的人族劍修,居然可以逆流光陰,夢回萬古,向持劍者問劍,真是了不起!”


    “人族的潛力居然如此可怕,可以威脅到十五境,我認為該限製人族的發展,禁止向人族傳授修煉之法!”


    “人族不過區區螻蟻,何必浪費這個精力,太過小題大作了!”


    “不可小覷,諸位還是保持警惕吧!”


    持劍者沒有言語,神色莫名,心中暗暗思量。剛剛那一劍描繪出的景象讓她驚歎。人族登天,天庭破滅,諸神紛紛兵解轉世,融入了人間,這個結果好似也不錯,畢竟天庭沒甚意思。


    驪珠洞天,泥瓶巷,周玨眼睛之中亮起了光芒,元神歸位,低頭打量著手中的劍經,臉上露出幾分不滿足的表情,將其遞給了一旁的劉羨陽。


    “劍經還你!”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天生的劍胚子,適合練劍!”


    劉羨陽天資根骨極好,當初的買瓷人之所以沒有將其帶離驪珠洞天,就是為了讓他再次汲取更多的靈氣,鑄造更強的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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